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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信使找到八音的时候,摩天岭酣战正甜,正黄旗已经撤不出来了。发起战争的一方不是养精蓄锐的建州军,反而是千里而来的三方联军。
就在八音犹豫着是否出兵,与辽右定边军决战的时候,蒋海山忽然气势如虹,张牙舞爪地向摩天岭发动了猛攻。
进攻的主力不是定边军,也不是毛文龙的东江军,而是战战兢兢却又无可奈何的朝鲜火枪兵。蒋海山灵光乍现,居然将懦弱无能的朝鲜兵,变成了摧枯拉朽、悍不畏死的强军。
五百朝鲜兵为一排,端着鸟枪分成三路,向左右的高地和中央的谷道,发动了无边无际、连绵不绝的攻势。正黄旗勇士箭矢如雨,朝鲜火枪兵齐射而前,双方不断有士卒倒地哀嚎,两支强军却以硬碰硬,一步不退。女真勇士自然悍不畏死,而朝鲜精锐却是不死不行。
几百支利箭迅疾而来,将近百余个朝鲜兵射倒,而朝鲜兵也适时齐射,将几十个女真神射手打得血肉模糊。看到朝鲜兵的鸟枪射空,正黄旗冲出工事,向朝鲜兵发动了反击,而射空鸟枪的朝鲜兵,毫不理睬地上死难的同袍,立即从左右两侧后退,第二排整装待发的朝鲜兵上前,对着虎狼一般的女真勇士,又是一阵齐射,将短促反击的正黄旗射倒一片,然后立即从左右逃遁。第三排的鸟枪又一齐鸣响,将近在眼前的女真豪勇打得血花四溅。
正黄旗的速射连绵不绝,杀至阵前的白甲勇士扔出一片刀斧,瞬间就将第四排朝鲜兵的队形打乱,然后嚎叫着撞入朝鲜军列之中,刀光闪动、斧刃横扫,残肢飞起。朝鲜军崩溃而逃。
蒋海山冷然挥手,千支火箭瞬间即至,丝毫不理会溃逃的朝鲜人。用死亡的箭雨,将混战一团的士卒变成了刺猬。看到正黄旗伤亡惨重。东江军轰然而上,几百颗手雷如雨而下,将悍不畏死的正黄旗炸得非死即伤,紧接着又是几百支火铳鸣响,将勇不可当的汗王亲军杀得尸横遍野,终于将正黄旗的反扑狠狠砸了回去。
看着溃逃而回的朝鲜乱兵,曹化淳哪里还有半点出身内书房的风范,骚包地挥舞着芭蕉扇。面目狰狞的下令:“杀无赦!”
曹公公一声令下,如狼似虎的一千东江军立即上前,从溃逃的朝鲜兵中随意拉出百人,雪亮的大刀滚动间,一百朝鲜溃兵人头落地。看着昔日的同袍变成了无头鬼,朝鲜兵立即士气大振,如狼似虎,悍不畏死地重新列队,向摩天岭疯狂杀去。
五百支鸟枪正面鸣响,五百支鸟枪从谷道左右斜射。然后又是一千支鸟枪的齐声,循环反复,永不停歇。正黄旗用箭矢狠狠还击。不时发动决绝的反击,可是朝鲜兵再不敢退,和女真豪勇以命换命。每当朝鲜兵力不能支,定边军的火箭就及时支援,而东江军再次挥舞着手雷和小火炮昂然上前,将建州军的攻势遏制住,鼓舞着朝鲜兵继续向前,两军的热血浇透了摩天岭土地。
看着势如破竹的朝鲜大军,蒋海山拍着朝鲜领军大将朴爱国的肩膀感叹道:“两万大军气势恢宏。训练有素,悍不畏死。威风凛凛,当真是天下少有的强军。蒋某佩服得五体投地。朴将军领军有方,指挥得当,真乃名将也,可称朴无敌啊。”
曹公公指着百余颗人头嘻嘻笑道:“是啊,两万人马,只有百余人畏死不战,比定边军也不多让,咱家也是欣赏得紧啊。”
朴爱国看着伤亡惨重得火枪兵,还有地上摆得整整齐齐却血淋淋的脑袋,对蒋海山和曹公公拱手苦笑道:“多谢曹公公和蒋大人夸奖,末将实在愧不敢当。”
蒋海山爽朗一笑道:“朴无敌何必谦虚,强军就是强军,定边军上下,个个心服口服。儿郎们,山呼威武,为朝鲜勇士欢呼!”
三千定边军、六千东江军轰然大笑,阴阳怪气齐声高呼:“朴无敌威武!光海君威武!朝鲜军威武!”
在定边军的火力支援下,在定边军的万声齐呼中,朝鲜火枪兵奋起余勇,冒着建州军的箭雨和滚石,以伤亡两千余人的代价,攻上了摩天岭。一个回来报信的东江军士卒,一时没留意扭了脚脖子,成了定边军的第一个伤亡,让毛文龙惭愧地脸上无光。
“沈重无耻!定边军无耻!”看着工事连连失陷,摩天岭防线正在动摇,八音咬着银牙怒喝。
格图肯黯然道:“格格,摩天岭必须立即放弃,沈阳要紧!正黄旗伤亡已经超过五百,再和定边军消耗下去,就是去了沈阳也起不了作用!”
八音苦笑道:“沈重麾下七八千铁骑,就凭正黄旗这两三千人,去了沈阳也起不了作用,须会合何和里手里的三千骑兵才有可能,可辽右的定边军能驱使朝鲜兵死战,辽阳守得住么?”
格图肯叹道:“何和里额真和扈尔汉额真皆是百战名将,辽阳又是雄城易守难攻,大汗得到消息,必然会及时派出援军,格格,咱们尽人事听天命吧。”
八音看着攻势不断的朝鲜大军,恨恨说道:“撤兵,回辽阳搬兵,然后北上沈阳!”
训练有素的正黄旗,忽然向朝鲜兵发动了决死反击,趁着朝鲜兵惊慌后退的良机,果决后撤,在八音的率领下,向辽阳疾驰。蒋海山付出了惨重的伤亡,终于攻克了摩天岭。
辽西定边军虚为广宁,实为运粮,辽右定边军虚为牵制,实为攻取辽阳,辽南铁骑虚在辽阳,实为北上骚扰沈阳,引开摩天岭和三岔河的守军,逼建州退兵辽西的计划,终于大功告成。
而更让人哭笑不得的,就是马成无奈参战辽西,田大壮火焚广宁之举,竟然彻底误导了天命汗的判断,从而将费扬古的大军远远调离了三岔河。使沈重再无后顾之忧。
还有一向粗线条的蒋海山,竟然因为朝鲜薄待辽东逃难的百姓,以致勃然大怒而肆意勒索。强逼着两万朝鲜火枪兵赴辽参战,竟然成了灵光乍现的神来之笔。不仅增加了攻取辽阳的力量。还在重创正黄旗的同时,牵制了八音北上的时间。
至此,本就虚实难辨、阴狠毒辣的用兵计划,被田大壮、楚金和蒋海山又完美地添了两笔,使得沈重第二次辽沈大战的方略,再无破绽,占尽了先机和便宜,赢得了关键的时间和空间。
当何和里的命令传至摩天岭。当正黄旗和朝鲜兵还在生死鏖战,当八音决心退兵,准备与辽阳女真铁骑会合的时候,沈重将两万朝鲜民夫和五千车辆尽数留在鞍山,而自己带着补充完备的七千铁骑,绕过辽阳西面的群山峻岭,一路沿着浑河百里疾驰,再次北上偷袭沈阳。等八音说服了何和里,何和里忍痛将三千铁骑交予八音,八音五千余铁骑开始北上救援。沈重早带着骑兵营一路驰骋,万骑纵横,离沈阳只有五十里。已将八音远远甩在了后面。
八音的大军刚刚离开辽阳,蒋海山立即从摩天岭出兵,一路西进直至辽阳东门五里,与何和里、扈尔汉隔城相望。三千铁骑奔腾,遮蔽了辽阳城外,二万余战兵阵列而待,护卫着数万朝鲜民夫出动,四处搜集木料搭建军营。
辽阳东门上,何和里、扈尔汉眉头紧皱。远远眺望着五里外杀气腾腾的大军,却浑然不知蒋海山散开的三千铁骑。已经汇聚于辽阳南面的山岭之中。而毛文龙领着五千东江军,混在朝鲜民夫之中。悄悄绕路与定边军会合。在辽阳城外阵列而立的,乃是曹化淳麾下的一千东江军,一万七千余朝鲜火枪兵,以及一万参杂其中的朝鲜民夫。
当坚固的军营搭建完成,当五万朝鲜民夫开始造饭,当曹化淳以千军威逼朝鲜兵忍着疲惫死守军营,蒋海山、毛文龙八千豪勇,已经通过刚刚挖开的三处密道口,进入了辽阳西部的地道,吃着被身体温暖的干粮和饮水,静静等待着夜幕的降临。
鞍山的南门北门同时大开,收获颇丰的张盘、朱国昌领着数百金州军南下,两万朝鲜民夫赶着空了大半儿的车辆,打着火把连夜向辽阳进发。
辽阳,今夜无眠!
天启二年正月二十七,天命汗一声令下,近十万大军挥师南下,绕过广宁,招降团山堡,占领右屯卫,于正月二十八逼近大凌河,终于看到了马成的冰雪之城。
如同一条宽大玉带的大凌河南岸,一座雄城铁壁般的冰雪之城昂然矗立。三丈多高的棱形城墙,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城头密布几百座炮台,一门门弗朗机、虎蹲炮、臼炮、火箭车森然罗列、杀机无限。城头上定边军的战旗飞扬,数千铁甲蹲伏于城垛之后,在雪白的城墙掩映下,显出无数的黑影。一支支火铳瞄向大凌河冰面,严阵以待着建州十万雄兵,誓要让大金的豪勇,鲜血遍洒大凌河两岸。
望着纵横于冰雪大地的建州铁骑,望着阵列于对岸的数万虎狼,望着五里外渐渐成型的大营,熊廷弼吐出一口恶气,似乎终于解脱。
拍拍马成、陈策、童仲揆的肩膀,熊廷弼点头笑道:“老夫回山海关备战,辽西就拜托诸位了。”
说罢,熊廷弼哈哈大笑,昂然离去,还未走出几步,就听马成悠悠说道:“熊经略,还有五天!”
熊廷弼愕然回首,疑惑问道:“什么五天?”
马成嘻嘻笑道:“末将答应您,死守辽西十天,已经过去了五天,所以还剩五天。”
熊廷弼勃然大怒,对马成咆哮道:“这冰雪之城至少能守一个月,你定边军能不能有点血气,为天子国家拼一次命?”
马成羞愧地摇摇头,对熊廷弼老老实实说道:“不能,五天后的午夜,末将会率领定边军和川浙军,沿冰冻的大凌河下海,经海上冰层回师觉华岛。这神仙般的大凌河堡,我们一个时辰都不会多待。”
熊廷弼怒吼道:“你多顶一天,山海关就多一天准备的时间,京师腹地就多一分安全,这些道理还要老夫给你讲几次?”
马成噗嗤一笑,对熊廷弼摇头道:“山海关已是万全,我家伯爷就要发动了。”
熊廷弼怒道:“就算沈东海仗着地利优势攻入辽阳,可辽阳还有上万建州战兵,再动员上万老少也不是难事,若两军相持不下,奴酋最多派军救援,建州大军还会南下!”
马成摇头笑道:“不会的,末将刚刚收到王福急报,我家伯爷已经北上偷袭沈阳,而辽阳城内只有五千蒙古鞑子,却要面对定边军八千劲旅的偷袭,还有两万朝鲜大军的强攻,他们顶不住的。”
熊廷弼闻听就是一愣,忽然抢过亲兵的匕首,猛地蹲下在冰面上开始画图。然后皱着眉头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忽然对马成怒道:“给老夫滚过来!”
马成捂嘴窃笑,乖乖走了过来,蹲在熊廷弼身边,得意之色如旭日朝阳,怎么都掩饰不住。
熊廷弼挥舞着匕首,对马成吼道:“这里是辽西,你这个王八蛋领着两千土匪在大凌河阻敌。这里是连山关,蒋海山那个龟孙子领着三千海盗,哦对了,还有毛文龙麾下六千草包虚攻辽阳。这里是辽阳,若是沈重那个混账,领着七千铁骑北上,那由谁攻打辽阳?”
马成一边躲闪着熊廷弼疯狂的匕首,一边连声安慰道:“经略大人,注意风度,小心别误伤了末将,末将可还要替您顶建奴五天呢。威海伯爷奔袭沈阳,攻打辽阳的自然就是蒋海山、毛文龙那两个龟孙子。”
熊廷弼怒火冲天,咆哮道:“兵呢,兵呢,他们那点人马怎么够,辽西都丢了,沈东海若不给老子攻下辽阳,老子怎么有脸去见天子?”
马成嘻嘻笑道:“蒋海山逼着朝鲜派了两万精锐的火枪兵。”
熊廷弼怒喝道:“朝鲜兵也算兵?你小子别卖关子,给老子一次说完。”
马成不好意思笑道:“我定边军撤出铁山,驻军威海卫的时候,我家伯爷一时大方,给毛文龙留下了六千精锐。”
熊廷弼目瞪口呆,看着地图呢喃道:“辽阳三万,辽南七千,将近四万人的粮草辎重,可不是个小数目,定边军又能抽出多少战兵?”
马成笑道:“两万朝鲜民夫,随伯爷由旅顺登陆,一路北上鞍山。五万朝鲜劳力,被蒋海山一路驱使,由义州西进辽阳。”
熊廷弼忽然一蹦三尺高,仰头哈哈笑道:“两万大军吸引辽阳守军至东门,八千豪勇连夜从密道偷袭,辽阳一战可下。沈阳的守卒最多只有两千,面对七千定边军铁骑,唯有束手而降。沈东海,你这个无耻小人,奸诈狡猾,一肚子坏水,竟然瞒尽了天下人!”
熊廷弼哈哈大笑,转身就走,马成在后连连高呼:“经略大人,说好了啊,五天!只有五天!”
熊廷弼轻松回头,对马成轻蔑一笑:“随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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