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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荷包到底没有送出去,琳琅带着锦绣坐上回秦府的马车,才发现手心里有一层薄汗。徐朗的表白来得太突然,叫她猝不及防,好在她目下也才十岁,虽然徐朗有此心,她也不必急着回应,倒是能慢慢考虑。

    回到秦府也是心神不宁,想着往瑞安堂去陪陪外祖母,半路上却被个婆子截住了,“姑娘你回来啦,朱夫人和朱姑娘来了,就在客厅里呢,老夫人吩咐要是姑娘回来了,就让姑娘到那儿去。”

    朱夫人和朱含香来了?琳琅诧异。到了客厅时果然见仆从站了一地,老夫人坐在上首,吴氏和朱夫人一起坐着,梅氏在旁坐陪,几个人含笑说话一团和气,秦蓁则带着朱含香在旁边看字画儿。

    见了琳琅,秦老夫人招手叫她坐过去,搂着她在怀里问道:“瞧着怎么样了?”

    “跟前两天差不多,似乎是好了些。这病急不得,蔺先生说慢慢养着也就是了,他说这几日天气渐渐凉了,就重开了张方子。”

    秦老夫人便道:“我瞧瞧。”琳琅让锦绣将药方呈过去,秦老夫人看了半天,点着头似乎很满意。旁边正跟吴氏说话的朱夫人忽然道:“听说琳姑娘身子不大好,到了这里总去瞧郎中,不知道是什么病?”

    “也没什么,不过是身子虚,需要调养罢了。”秦老夫人将药方递回琳琅手中。朱夫人又道:“琳姑娘的郎中是从京城带过来的吧?想必是有本事的,这两天香香身上不大爽快,府里请的几个郎中瞧了都不见起色,不知道能不能麻烦哪位先生瞧瞧?”

    外来的和尚好念经么,朱夫人这想法看似正常,琳琅却觉得她另有盘算,当即歉然笑道:“只是用惯了他,才叫他跟来这里,其实本事也就平平。”她当然不乐意跟朱夫人解释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为免她再追缠下去,收起药方往秦蓁那里去了。

    朱夫人有些失望,想要再说什么,秦老夫人笑着说了句话,给岔开了。

    秦蓁和朱含香这会儿正在窗边逗雀儿。来者是客么,就算秦家将这回山匪的事情怀疑到了朱家头上,但官府没查出结果,她们就还得应付着。两个小姑娘正说得高兴,瞧见琳琅,朱含香笑靥如花,“琳姑娘你可算回来了。听说你们前儿受惊,母亲和我特地来探望,结果你还出门了。”

    “多谢你和夫人都记挂着,瞧我这不就回来了么。”知道这对母女是来试探秦家反应的,故而比平常格外热情些,“怎么两天没见,又变漂亮了?”

    “瞧这张嘴!”朱含香伸手便捏了捏琳琅的脸,“刚才正和蓁儿说呢,芙蓉街上新出了几样胭脂香粉,据说很不错。”

    琳琅正想找机会呢,当即道:“不如选个日子,咱们一起去逛逛?”虽说朱秦两家的东西大多是吩咐外面送进来的,但若是姑娘们有兴致,逛一逛也属平常。何况芙蓉街是淮阳城有名的“贵女街”,出入其中的皆是仕宦人家和有钱商户的千金,闲杂人少不会出岔子,夫人们就也不太限制。

    秦蓁一听就来了兴致,“我也正想去散散心,香香觉得呢?”

    “你们想去,我当然奉陪!”

    “到时候叫上玉莲,咱们一起去。”琳琅兴致勃勃,两位小姑娘自然也是答应的。到夫人们那里说了一声,听了是芙蓉街,她们倒也没有异议,问是什么时候去,三个小姑娘一合计,本想约在后日。琳琅想着时间若是太紧,沈玉莲那里未必便宜,何况秦蓁的伤还没好透,便推到了十四。

    还有十来天的时间,足够琳琅准备了。

    再隔五日往停云居去的时候,徐朗那里一切如常,琳琅瞧他没有再提前事的意思,心里那一点点别扭也消失无踪。这辈子想要保住贺家,必须得想法子让徐家提早谋划筹备,徐朗这里的来往是免不了的。

    何况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过几回,将来终究是得嫁人,徐朗那里知根知底,倒比平白寻来的可靠些。若这辈子非要让她挑个会全心信赖的人,恐怕也就徐朗能算了。不过那也是几年后的事情,现在么,暂且放在一边吧。

    蔺通那里把脉完了,琳琅便问道:“蔺先生可知有什么药粉能令人脸上发痒,起些红疹子么?”

    徐朗就在旁边瞧书呢,闻言来了兴趣,挑眉道:“你想做什么?”

    在场的只有徐朗、蔺通和锦绣,琳琅还需他们帮忙,自然不必隐瞒,便道:“朱含香想害我,我也得给她点颜色瞧瞧。”

    “哦?”徐朗放下书走过来,问道:“打算怎么做?”

    “用点药粉,叫她出些红疹子,也难受难受。至于后面会不会留疤,那可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琳琅纵然不清楚朱含香当时派人拦路的动机,却也能猜个大概。当日那些山匪图的必定不是钱财,那壮汉显然是冲着她来的,谋财害命他们未必敢,但对付小姑娘,伤了脸蛋便是极狠的手段了,若再狠一些,恐怕毁了清白的事都可能有。

    所幸有徐朗赶来相救,叫山匪没能得逞。琳琅便也依样送回去,朱含香能否幸免,也只看她造化。

    至于更深的打算,她并不想跟徐朗说。

    蔺通听完便道:“药粉倒是不少,六姑娘打算怎么用?”

    “过些天我们会去买香粉,把药粉掺在香粉里,不知道行不行?”

    蔺通点头道:“这有何难。”琳琅便笑向徐朗,“不知道徐二哥能不能帮我去买几盒香粉?”见徐朗颇有意味的瞧着她,只能坦诚心思,“朱家也不是傻子,若派我旁边的人去买,必会被查出来。”

    徐朗颇为赞许,问道:“要哪里的香粉?”

    “芙蓉街上的馥春居,那里新近出了一样香粉,问了就知道。”想了想又补充,“若是可以,把买香粉的嫌疑往沈司马家推一推更好了。”

    “祸水东引么?”徐朗挑眉瞧她,见琳琅承认不讳,当即道:“后退来取东西。”

    后天才十二,必然来得及,琳琅便道了声谢。而后高高兴兴的告辞,徐朗送她出门。

    那日偷亲的事情仿佛一粒石子落在湖心,荡起了几圈涟漪,而后便沉入水底,再无声息。两人心照不宣的不提,相处时倒是轻松多了。

    回到秦府,琳琅便将自身打算跟锦绣说了,嘱咐她到时候再如何在买香粉时做手脚。这是她最信得过的丫鬟,自是无需隐瞒。锦绣正恨朱家的歹毒用心呢,听了自然高兴,当即拍胸脯保证,“姑娘放心,这点手脚若是放在徐公子他们跟前必然瞒不住,但是朱含香她们跟前,哼,她们再长几年都发现不了!”

    她对朱家兄妹的印象已然越来越坏,跃跃欲试的道:“就香粉一样恐怕不够稳妥,要不要也在胭脂做手脚?”

    “这倒不必,朱含香肯定会用香粉的。”琳琅信心满满。好歹也做了她几年嫂子,嫁人前也常接触来往,朱含香对胭脂水粉的喜好琳琅还是有把握的。

    在琳琅筹备着馥春居之行的时候,秦钟书回来了。

    彼时琳琅就在瑞安堂里,秦老夫人和吴氏、梅氏并身边的老妈妈一起围着摸骨牌,琳琅和秦蓁看了会儿,便往内间去了。秦蓁虽然贪玩,但很好学,家里请的又是淮阳城有名的女先生,她的女工和诗书都不赖,虽然年纪不大,绣活儿却已很好了。

    琳琅在家的时候躲懒不愿意碰女工,这会儿瞧秦蓁绣着有趣,就坐在旁边看,顺便拈针搭线,姐妹俩说话取笑。

    外面丫鬟通报说“三爷来了”的时候,琳琅还未在意,毕竟她在秦府和表哥的来往少得可怜,加之秦钟书原在京城,下意识的就当是二表哥秦怀恩来了。旁边秦蓁却是觉得意外,“三哥怎么回来了?”

    “他今天出去会客,回来见外祖母不是很寻常么……”猛然反应过来,琳琅也是诧异,“三表哥回来了?”舅舅膝下三个儿子,排行第三的可不就是秦钟书?

    京城的书院管得虽不如国子监严格,但学生休沐告假都有定例,似秦钟书这般家在江南却往京城求学的孩子,除了每年过年时能回来外,其他时间若非有要事不得离京,免得路途往返误了课业。

    如今也才十月中旬,秦家又没什么事要他非回不可,秦钟书怎么就回来了呢?

    毕竟是兄长久别归来,秦蓁放下针线往外走,琳琅也不好干坐着,跟了出去。

    外面秦钟书身上还裹着披风,正在给秦老夫人磕头,完了又向吴氏行礼问安。他的生母魏姨娘就在旁边伺候着,这会儿早已激动得热泪盈眶,奈何秦钟书打小就抱在吴氏膝下养着,最多唤他一声“姨娘”。母子俩眼神略一交汇,秦钟书很快挪开。

    吴氏虽然不大喜欢秦钟书渐渐歪了的性子,但毕竟记在自己名下,适当的关怀照料是应该的。撇开秦钟书突然回来的原因不谈,先关怀的问路上是否顺利等。

    秦钟书一一回答了,见秦蓁出来,便笑道:“妹妹也在呢。”陡然瞧见紧随秦蓁走出来的琳琅,那笑容却微微僵了一下。他虽在京城,但除了初到京城时较多拜会秦氏这位姑姑之外,后面其实很少往来,加上他平时都住在学舍,一年里也就一两次去贺府,根本不知道琳琅来江南的事情。

    琳琅倒是镇定,笑着问候了一声“三表哥”,便在梅氏身边坐下了。

    秦老夫人心疼儿子,对孙子们也尽量一视同仁,况秦钟书又是最小的孙儿,便叫他到跟前坐着,问起在京城读书的事情。无非是有没有听先生的话,课业是否有进益等等,说了半天,终于提到了琳琅好奇的事情上,“先前也没接到你要回来的书信,怎么突然就回来了?是有什么事?”

    “孙儿不告先回,还请祖母恕罪。”秦钟书刚才正说到在京城如何思念祖母家人,这会儿像是想起了伤心事一样,低落的道:“孙儿不想在京城求学了,已经跟先生回明了,往后还是在这里读书吧。”

    “胡闹!”秦老夫人原本还被他说得有些动容,这会儿登时着恼,“当初送你上京城求学是你父亲定下的,何况那是天子脚下,不说学业能有进益,眼界都能宽广不少。怎么说不想读就不读了!”

    秦钟书的声音里已带了些微的哭意,“祖母恕罪,京城虽好,哪里比得上家乡。孙儿在那里日夜思念家人……”偷偷瞄了琳琅一眼,续道:“虽然有姑妈照应,可那里的同窗都是高门显贵不好相与,孙儿在那里……”强自忍住哽咽,他在秦老夫人跟前跪下,求道:“还请祖母在父亲跟前替孙儿求个情吧?”

    琳琅在旁冷眼瞧着,简直想笑。

    姑妈照应?秦氏倒是想照应他,可秦钟书初上京时刚脱离父母亲的管教,正是刚得自由的野马,哪里乐意再被人管着?秦氏出嫁前跟吴氏感情不错,晓得吴氏和魏姨娘之间的龃龉,如今见这位侄子对她避之不及,渐渐也懒得多费心了。

    秦钟书最初还会每逢过节就来秦氏那里露个面,后来渐渐疏懒,秦氏本就不是个热心的人,况又不是自己家的孩子,慢慢的也不管了。

    秦钟书更是乐得逍遥,成天家和跟些纨绔膏粱混在一起,虽不至于去什么烟花柳巷,却也没少偷着逗女孩子,否则也不会有贺瑾瑜的那桩事情。

    什么“同窗都是高门显贵不好相与”,恐怕他这次回来,还是为了躲贺瑾瑜的事情吧?只不知那边是出了什么事,才叫他冒着被家人严罚的风险跑了回来?

    为了上次在僻巷里被冷水浇头的事情,琳琅对秦钟书这位表哥基本没什么好感,所以也不主动去搭话。那头秦老夫人和吴氏都有些着恼,梅氏瞧着情势不对,比个手势,带着琳琅和秦蓁出去了。

    晚饭时秦老夫人传话过来,叫她们姐妹俩自己吃,还吩咐她俩明日出门时务必小些,别再出岔子。

    姐妹俩吃着饭,秦蓁心里毕竟好奇,“琳琅,你在京城的时候多,知不知道三哥这次为什么回来?”

    “书院的事情我哪知道呢,兴许是出了什么事吧。”琳琅含糊道:“急什么呀,明天咱们回来,必然就有分晓。”

    “那倒也是。”秦蓁跟兄长们的感情本就一般,若当事人换作秦怀玉或者秦怀恩,她或许还能多上心,至于这位异母所出的兄长,实在动不了她太多心思。

    琳琅便也不再提,她的心思全在明天去馥春居的事情上,秦钟书的事,暂时还不能叫她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