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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不知处(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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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暇的脸色越来越红润,整日和时越两个人出双入对。

    直到有一天她煞白着脸,闯进了隔壁九思的房间。

    ***

    她是在夜里醒来的,四处很暗,蜡烛的光只是昏黄将四周的东西朦胧的照出一个轮廓来。她的头很昏,睁开眼还是觉得天旋地转,有什么东西好像要从嘴里跑出来,难受得要命。

    也许是她闹腾的动静太大,将身边的人吵醒了。她才发现自己的被角被一个手臂压着,那人的手指动了动,随后把手臂移开,瞧着她惊喜道,“你醒了?很难受吗?”

    他的轮廓是模糊的。只晓得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是敲打乐器发出的声响。

    这人突然的关切,让她有点搞不清楚,“这里是哪儿?你是谁?我……”

    她那句你是谁刚刚问出口,继而咬了咬嘴唇,眼前关切她的人是谁,而她又是谁,她什么都不知道,没人告诉她,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

    她的手臂被握住,他的眼底波涛汹涌的情绪瞬间淹没了她,还有他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这里是王宫,你的家。你是白暇,是我时越要娶的人。”

    他伸手想圈住她,却眼睁睁的看着她越来越透明,成了一抹幻影,他触碰着她的手指,穿到了幻影里。

    她惊讶的伸出自己的手,她透过了自己的手看见了腿上盖着的被子。

    她到底是什么……

    时越的信誓旦旦,她将信将疑。她认了白暇这个名字,除此之外的,她脑子里一片空白,还不想这么早就下决定。

    王宫很大,白暇却只能在一个角落里,每天能见到的只有时越一个人。眼前这个人无微不至的关切,让她心中尚未解开的疑惑越滚越大,这堆积起来的疑问几乎要把她的身体撑爆了。

    于是趁着这天时越去熬药,她从黑暗的小屋里跑了出去。

    她并不知道她这步踏出去将要面对什么,很久后想起来才笑着说,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驱使吧,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就跑出去了。

    那天很晴朗,一点风都没有,她刚把两只脚放在暖和和的地面上,地上就似长起了无数的尖刺,毫不留情的扎向她的脚心,那疼痛从脚心传到心窝。

    她咬了咬牙,也不回头再看那房间一眼,她一定要出去,她不想再待在这里了。她有直觉,继续待在这里的话,她到死都不会明白什么。她最后只有要离开的想法,眼前一黑……

    再醒来的时候,还是那个黑暗的房间,身边坐着已经熬完药回来的时越。

    白暇睁开眼没吭声也没动,时越并没有发现,只是专心的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白暇有点疑惑,眼神也被他手中的东西吸引住了,他手里的是一个瓷盘,很漂亮。

    瓷盘上的小孔闪着光,这光把房间照得忽明忽暗,时越伸手仔细的在瓷盘的边缘抚摸,来回的抚摸,几乎痴迷。

    半响他从靴子里取了一把匕首,寒光一闪,就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大滴大滴的血开始流入瓷盘。瓷盘的光开始越来越强,白暇眯起了眼睛,搞不清时越到底想干些什么。不过一会儿,她的身体开始发热,什么东西慢慢的流到她身体的各处,然后融在里面,将方才的痛楚驱散。

    她微微张开眼睛,便瞧见,那瓷盘的光汇聚成一条线,径直的朝向她的胸口。

    在这一片光之中,她看见了时越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的嘴唇,汗水从他的额角淌到了面颊上。

    她心中不由分说的一动,抬手想帮他抹掉那汗珠。

    ***

    “我求你,求你救救他。”白暇的泪滑了下来,她的身子一软,跌坐在了地上,“我知道你一定能救他。”

    “你怎么不求我救救你?”九思把折扇拍在桌面上,抬眼瞧白暇。

    白暇无语,半响以后坚定的开口,“我只要你救他就好,别的,我都可以不在乎。我有的,你都可以拿走,除了他。”

    “你决定好就好。我要的很简单,要你和他的心头血,舍得给吗?”

    “好,只要你救活他。”白暇狠狠的点了头,哽咽着趴伏在了地上。

    第一眼瞧见他的时候,她无法信任这个人。

    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放自己的血喂养瓷盘救她的时候。她认了,认了她眼底就只得是这个人,是这个时越了。

    不是因为他是时越,不是因为她是白暇,也更不是因为他说将要娶她。那些都是属于别人的故事,不是她的,怎么听都不会感同身受,怎么看都不会感动。

    只有他苍白着脸,朝醒来的她笑的时候,没有姓名,没有言语。她就是信赖这个人,不管怎么样。

    愚蠢,她这样形容自己。

    “别后悔。”九思叹了一口气,上前搀着白暇起身。

    白暇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泪,笑道,“不会,怎么会后悔。”

    ***

    床榻上的时越只有微弱的呼吸,搭在床榻边缘的手腕上有还未愈合的伤口,甚至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这是深夜,床边只有几个小太监在侍候,此时这几个小太监也都被九思放倒了,在大殿里横七竖八的躺着。

    白暇摸了摸时越的手腕处触目惊心的伤口,心里像被什么重物捶了一番,钝钝的痛。白天,白暇只是听了时越昏迷的消息,那时他的大殿前早就被人围得一只苍蝇都放不进去,她在躲在旁边看着进不去,更是不清楚里面时越什么样。想了一会儿就去找了九思。

    此时瞧见了时越的模样,虽然心底早有了一点数,但真真的瞧见,眼泪还是往下流,“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红着眼睛,用手来回抚摸时越冰凉的脸。

    “被反噬了,若是不救,明日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也就一命呜呼了。”九思把手指抵上他的脖颈,说道。

    “反噬……”白暇把这两个字反复的念了几遍。

    “为了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得到该有的报应。挺得过的人是命好,”九思嗤笑一声,“而他命不好,偏偏还要试,命全搭进去才罢休。”

    白暇抚摸时越脸庞的手拿了下来,脸色发白,没接话。

    “他命里唯一的好,就是因为求这东西让他遇见了你。”

    “谢谢。”也许是未曾想九思会对她说这样的话,白暇愣了一下,朝九思扯起一丝笑,眉眼弯弯的道了一句。

    “好了,出去吧。”九思摆了摆手,“还有你答应我的心头血,不要忘了。”

    白暇走了两步,然后退了回来,微微睁大了美眸,“我能知道你要我们两个的心头血做什么吗?”

    九思拧了眉,白暇的声音小了下来,又问了一句,“是为了交颈血吗?”

    “你知道?”

    白暇点了点头,“古典里有载,我对这个印象很深刻。”

    她试探着开口道,“我把心头血给你,你能让我看一看吗?”

    “好啊,”九思脑袋里突然闪过那条跟他吵了架翻脸的红鲤鱼,若是答应了,是不是就能把鲤鱼哄好了,九思这样想着,然后继续说道,“还以为你不会在意这个。”

    ***

    次日,白暇端着白粥进了大殿,床榻上的时越已经转醒,只是身子还虚。

    他撑起身子,一口一口喝着白暇喂的粥。

    “我这身体,又给你添麻烦了。”时越歉意的笑了笑。

    “是我一直麻烦了你。若是没我,你这手腕上的上也不会如此。九思说你无事,修养几天便好了。”

    “鬼,他捉到了吗?”时越想起九思进宫是为了捉鬼这件事。

    白暇却被他逗笑了,“哪有什么鬼。若说鬼,我怕是宫里所传的那个鬼才是。”

    “乱说。”时越说罢,咳嗽了起来,白暇赶紧帮着他拍了拍背,顺气。

    “好了,我不说就是了。九思帮了我不少的忙,还帮我把你救过来了,难道还不够将功抵过?”

    “行行行,都听你的。赏,赏总好了吧。”

    吃完了东西,时越就又睡了过去。白暇端着空碗,关上了大殿的门,幽思满面。时越的命算是保住了,只是九思说,这辈子怕是都要在床上过了,身体虚弱,而且药只能让他延续生命,并不能让他的身体渐渐好起来。

    ***

    王宫的某个阴暗角落,半人高的杂草遮挡在一扇黑门前,白暇手里拿着小木匣,踏进了杂草丛,停在黑门面前,敲了两声。

    里面不一会儿传来脚步声,一个年迈的老头打开了门,“大公……”抬头瞧着是白暇,眼珠一转,“姑娘,你找哪位?”

    “我要怎么做?”白暇把木匣抽开,把青瓷盘拿在手里,问他。

    老头霎时眉开眼笑,迎了白暇入门。

    这是个比她房间还要黑暗的地方,因为没有时越。

    “很快,就好。”老头把她安置在一个椅子上,跑到屋里不知道弄什么东西去了。对于屋里到底放着什么,她又要面对什么,她不在乎。她脑子里全是早晨刚从时越屋里出来的时候。

    她的腰带中夹着两个小瓷瓶,分别装着她和时越的心头血。她把空碗放回自己的屋子,到隔壁去寻九思。

    两个瓶子的心头血一起被倒入干净的瓷瓶之后,她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过。不知过了有多久,那血仍旧是鲜红的是粘稠的,只不过是融在了一起,再也没了动静。

    她想这一辈子,怕是瞧不见那稀世的交颈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