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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心恨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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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日高悬,忽地从远处飘来大片的乌云,无声得往十三州压了过来。晴和阴把天分割成两半,割据一方,如今正在拉锯战。

    天燥得不像话,水份似乎都被天上的乌云吸走了一样。邹迟扶着墙,仰头往天上看了一眼,脚下用力一下就翻进了高墙。

    高墙后面的一切,他再清楚不过。他一日至少要来这里逛上一回,尽管只是远远的瞥上一眼也好,只要还能感受到她的存在就好。

    这是他数不清第几十次靠得这么近。现在府上已是大乱,哪里还会有人顾忌他这个除了名字什么都没有的人。这地方被高墙团团围住,就在府内交错的院落最中心处,若是不清楚这里的人,是寻不到这地方的。他没那耐心一个个照路线找,就单纯的跳过一个墙然后再跳过一个。

    至于为什么能从大同小异的院落里发现这里有她。也不过是那种感应,尽管相距多么遥远也能拥有的感应,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邹迟推开门。门内墙上悬挂着一柄剑,那剑安安静静的紧紧贴在墙壁上,他抿了一下唇,伸出手把剑取了下来。

    他目光柔和的抚摸了一下剑身,剑身上冰凉,他手指触上的时候那冰凉直击心底,剑发出一声响声,在他怀里不停的乱动。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长布,三两下把剑身全缠住了,剑仍旧在乱动,只是动作缓慢了一些,他把剑往自己的脸颊贴了贴,低声说了一句,“听话,我带你走。“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哪里还瞧得出痴傻来。

    府内前院。

    “去把剑取来,一并送过去。”沈玥咬了咬唇,抬手吩咐道。

    有人去了后院去取,回来带来的话却是,剑已经不见了,连房间的门都是大开着的。

    ***

    顾楚霍然站起了身,头上的朱钗晃了晃。

    这房间里满眼的红色,她也似乎是这房间里的一件东西,从头到脚都是红色的。甚至她现在身体里像着了火一样血也是一样的红色。

    摆在房间地上的木箱里,她全都翻了一遍,她喜欢的东西只有那剑不在。

    为什么不在,沈玥传话给她,剑今日你走之后便不见了。

    这回连剑也不见了,更别提什么剑鞘了。她甚至觉得那剑大概也是没存在过的吧,她都情愿是这样。

    她有点颤,她的手第一次有点抖。半天缓不过神来,被抽走依靠的感觉。她的手搭在桌面上,用手臂支撑着她全身的力量。

    门突然被狠狠的推开,外面的乌云不知何时已经席卷了整个天,风大得狠,风吹得门呼啦啦的响,有的猛然灌进了屋里。

    顾楚抬手微微遮了一下眼睛,风吹得她袖子都翻开了。顾楚揉了一下眼睛,抬头往门外看。

    门外的人好生生的站在正中央,没有往房间里走的意思。

    他的脸上没有笑容,他看着她的模样说,“你穿这衣服,不好看。“

    和他的模样分明一模一样,可是他不笑的时候就变成了另一个人,这种事情是不是很奇怪。

    “邹迟?“顾楚愣了,张了张嘴,良久之后吐出两个字来。

    “是我啊,“邹迟点了点头,大方承认,然后朝她伸出手,”我来带你走。“

    顾楚一时有些认不清,可她看着身后的一片红色,她往前跑了几步。邹迟的嘴角扯起了一丝笑,那笑容一点都不痴傻,甚至让他整个人都变得好看起来。邹迟握着顾楚的肩膀,两个人并肩往前跑了两步,就被楚府的侍卫们拦下了。

    顾楚右脚退后了半步,眼神也凌厉起来。邹迟却是一笑,将她的肩膀握了一下,长臂移至她的腰间。她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十三州转眼就在她的脚下,甚至她觉得浮云也在她的脚下。

    她习武多年,也未曾见过这样的情景。她的身体不自觉得往邹迟的那边靠了靠,兴许是身上太凉了他身上太暖的缘故。

    “不会把你扔下去的。”邹迟笑了一下,放在她腰间的手收紧了一下。

    她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怎样,心动了一下。

    只是短短的一下。她能感觉到的一下。

    ***

    逃婚的结果就是,十三州又是满城风雨。

    顾家的小姐从小到大就有这样的魔力,让整个十三州都为她挂念。兴许是谈得多了,熟悉了,人心也开始朝着顾楚了。满城王城里的人在寻顾楚,也许都不该说是寻还是抓了,像是在抓在逃的犯人一样。人们心里都有一个数,看着这样,心全部都挂在顾楚身上,期望着这个姑娘最好逃得远远的,别再回来了。

    楚辞像那天去接顾楚时候一样,骑着白马把十三州翻了个底朝天。他脸上的戾气连遮都遮挡不住。他不怕人笑话,顾楚已经把他这辈子的颜面都丢进了,他再也没法把笑容放在面上当做遮挡。

    “这位公子,满面的愁容,可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

    小巷的转角处坐着个姑娘。这姑娘穿着红裙,明眸皓齿,正瞧着他笑,那笑容在这阴沉沉的天里,竟是像添了一抹红。

    而与他说话的就正是这个红裙的姑娘。

    楚辞双腿一夹,并不想多理,策马而过。并不想,那红裙姑娘不放弃的追了过来,大步流星的跟着他的白马,她就站在旁边竟还大胆的去拉他手里的缰绳。

    “瞧着公子与我算有缘分,不若就停下来闲聊几句。”红裙姑娘睁着大眼睛瞧着他,丝毫没有退避的意思。楚辞自不是心疼别人的人,他一拉缰绳,打算让红裙姑娘知难而退。谁想马的第一步还没踏出去,红裙姑娘一脚就踢在了马腹上,白马的动作一下就滞了下来。

    “顾楚现在身在何方,又和谁在一起,楚公子都不想知道?“红裙姑娘挑了挑眉,问道。

    楚辞无法进,也无法退。

    “她在哪儿?“他在十三州寻了一日,不见人的踪影,这个姑娘今日拦下自己,告诉他,她知道顾楚的下落。顾楚自是不信的。

    “昨日她便出了十三州,现在就在十三州通往潼州的路上。”

    “为什么信你?“楚辞呵呵笑了一声,问道。

    “顾楚和一个叫做邹迟的人在一起,“红裙姑娘顿了一下,又问道,”邹迟你总知道吧?以楚公子的手腕,想知道什么不是轻而易举的吗?顾府上来历不明的一个人,你迎娶顾楚当日,他就人间蒸发了,四处找不到。“

    楚辞盯着红裙姑娘的眼睛,良久。他用手腕把缰绳缠起来,红裙姑娘哼了一声松手把缰绳还给了楚辞。他拐出了小巷,并未回头再看红裙女子一眼。

    红裙女子抱着胳膊看着人影消失的一干二净,推了门进屋。

    里面有人在听墙角,结果被女子一推门,那人踉跄了两下才站稳。宁祎站稳之后竖起了大拇指,道,“还不错啊,挺是那么回事的。“

    “一般般,”寻念关好门,“常在街上逛确实很有好处。算命的都这样说话,文绉绉的。听着就让人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一看你就是世外高人。“宁祎也不知道是怎么,估摸是太闲了,上手去扶寻念,手掌放在寻念的手肘下面,撑起她的胳膊,”不,应该是世外高鱼。“

    寻念一巴掌就拍到宁祎的脑袋上,能动手绝对不动嘴。

    往里走,九思坐在摇椅上,像是提前迈入了老年,整天坐在椅子上晃啊晃的。

    寻念一肚子想问的看见他那模样,就一句都不想问了。就算问了也问不出来什么,寻念转身就进屋去了,省省力气才好。

    ***

    破庙的夜里,风是从四面八方来的。

    邹迟只穿了白色的里衣坐在一堆木柴前面点着火,终于他又点起了一点儿小火苗,他把头埋到旁边吹了吹,火开始顺着木柴烧了上去。他把手掌放在火的上面,感觉挺暖的才回头看一直沉默的顾楚。

    “这儿暖和,过来一点。”邹迟朝顾楚伸了伸手。

    顾楚沉默了一下,没动。

    他们两个隔了很远。顾楚那边明显很冷,她的身体微微的有点发抖,尽管他的衣裳也被披到了顾楚的身上。

    “你倔什么,过来坐。”邹迟又说了一遍,顾楚还是不动。

    “好吧。“邹迟把手里的干柴放下,起了身往顾楚身边走,搂住顾楚的腰,把她硬是拖到了火堆的旁边,还细心的把他的衣裳一半放在地上,让她坐在上面,好歹能暖和一点。

    这一举动引来顾楚的怒视,她还是不吭声。

    “这不怪我,是你不动的。“邹迟一摆手,”你不动会冻死,我不伤天害理,只好这样拖你过来。“

    顾楚转了身子,把后背留在火堆和不再痴傻的邹迟。

    火堆的暖意一波一波的往她身上侵袭。而她因为他的手搭到她腰上时而产生的心悸,没有一点要消退的意思。心悸和暖意一点一点的,一点点的靠过来,包裹了她的全身。

    她不能原谅自己。在这样被欺骗之后,居然会有这种难以启齿的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