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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因着那日在包厢里的争执,梁语陶与曾亦舟持续冷战了一个星期。
又是一个周五的晚上,梁语陶半躺在床上,无聊地抱着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运作,在一连打下无数个英文单词之后,顺畅地按下了回车键、发送。
“滴滴”——
片刻后,邮件提示梁语陶有新消息。梁语陶的眸子忽然亮了亮,迫不及待地点开收件箱,果不其然,是好友julia的回信。
julia是梁语陶在国外音乐学院的同学,美国当地居民,一位金发碧眼却十分热爱中国文化的美国人。julia和她一样,小提琴专业毕业,两人的学业成绩以及所获奖项也差不多。甚至于,当年毕业时,julia和她同时被音乐公司看中。唯一不同的是,julia选择成为一名演奏家,而梁语陶则是回到了国内成为了一名大学讲师。
梁语陶打开收件箱,邮件显示了一串中文:“梁,回国好吗?”
julia热衷于中国文字,虽是说不连贯,但偶尔和梁语陶聊天时,总会摆弄一些新学的词语,展示成果。只不过有时候,她的用词及语法当真是错到连梁语陶都懒得去给她纠正,就比如现在。
“还好,只遇上了点不愉快。”她回复。
过了约莫有十分钟,julia也没回信。梁语陶猜想,以她那蹩脚的中文,估计是没看懂她回的话,赶紧用翻译软件去了。
电脑的电源指数已跌至百分之五,梁语陶阖上笔记本电脑,正打算休息时,喇叭里却忽地再次传来一阵“滴滴”声,梁语陶信手打开邮件,是julia的信件。
“什么不愉快?你和r.谢,还好吗?还有那个你很想念的人,找到他了吗?梁,我担心你,请尽快回复。”
梁语陶盯着屏幕上“那个你很想念的人”瞧了许久,才蓦地想起来,当年她信誓旦旦离开的时候,不止跟julia说起,她是为了追逐谢绍康的脚步才回来的。她还说过,她回来最重要的一件事,是要见到她很想念的那个人。
心里忽然闷闷的,梁语陶转头看了眼房间东面的空白墙壁,恨不得目光能穿透墙壁,化身飞刀,直直地刺向他的面前。她还自诩她是她最想念的人呢,可偏生他现在,可是跟她冷战都来不及。
她恨恨地敲下键盘,正想着该如何向julia抱怨曾亦舟,屏幕却“咻”地一声忽然暗了下去,连电脑排风扇都停止了运作。
梁语陶赶忙去给电脑充电,然而,连冲了好几分钟,电脑也没再能亮起来。梁语陶原本觉着,不给julia回信就好了。可一想到屏幕上julia心急迫切的“尽快回复”四个字,梁语陶仍是踌躇不决。
最终,她决定偷溜出房间,去曾亦舟的书房里瞧瞧。要是赶上他睡着了,离开书房了,指不定她能借用他电脑一回。
心里想着,她就这么做了。
于是,她蹑手蹑脚地偷溜出房间,顺着二楼走廊,往东走。
书房的门半开半合,偶尔一阵风吹来,门轴被带得吱呀呀地响。
灯没亮着,周遭是黑的,应当是没人在。为防止意外的碰面,梁语陶十分谨慎地往西面走了几步,透过狭窄且不断晃动的门缝儿,观察着里头的景象。书桌旁没人,书柜旁没人,沙发旁……
她正打算再稍稍侧过身往东面看,却蓦地撞上了一个宽厚温暖的胸膛。她吓得一愣:“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该是我问你吧,怎么像个小偷一样,站在我的书房外鬼鬼祟祟的。”曾亦舟手里握着玻璃杯,杯里盛了半杯的水,还有半杯已经洒在了地上。打了蜡的地板油光锃亮,上头鲜明饱满的水珠,在灯火下流光溢彩。
梁语陶盯着地上的水珠,暗暗地想,这大概是她刚才的冲撞所导致的结果。
梁语陶还惦记着前几天的争执,她虽是知道自己想帮他的心理过于热切了,但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解释,只能不停令自己陷入尴尬的困顿之中。她别开目光,不去看他:“我想来问你借用书房的电脑……”
“借用?这么客气?”他眼尾上扬,微微一笑,“梁大小姐最擅长的不是霸占吗?”
“谁说的?”她狠狠瞪着他。
“以我多年经验之谈。”曾亦舟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你又讽刺我。”他稀松平常的笑容扫除了梁语陶心底的所有阴霾。她又恢复了以往的口气,解释道:“我刚刚在和我的大学同学发邮件,结果发到一半,电脑就坏了。她还等着我回复呢,我得借你电脑用用。”
他应允,回答道:“开机密码是你的名字全拼加生日,去用吧。”
“你怎么还在用这个密码?”她惊讶,但也不由地心里有点暖。
“当年第一台电脑就被你设置成了这个开机密码,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而且,涉及商业机密和公司内部消息的工作电脑需要保密,电脑开机密码太多怕记不住,就习惯性地设置了这个密码。没其他意思,你别误会。”
“嗯,我知道的。”她微笑着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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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这段密码的来由,大有渊源。当年,那件精神病人打击报复事件刚刚结束,曾亦舟手部重伤,梁语陶险些丧命。为了更好的治疗手部伤势,父亲曾兆决定让他去神经外科更好的久江市就医。曾兆在远江市有生意要把控,走不开,曾亦舟的学业也不能耽误。于是,曾亦舟就被安排在了久江市,一边上学一边就医。梁语陶听说曾亦舟要独自一人去了久江市,大病初愈,哭着闹着也要一起去。父母拗不过她,再加上对曾亦舟也很是放心,就认同她一同去久江市上学。
父亲曾兆工作忙碌离不开远江市,可偏生他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心疼得很。于是,他就给曾亦舟买来了一台笔记本电脑,打算让曾亦舟与他每日视频,报告生活情况。
电脑刚从远江市辗转到曾亦舟手里,就被梁语陶给抢去了。等他拿回来的时候,电脑开机屏幕已经变成了请输入用户密码的状态。
“密码是什么?”他坐在书桌台上,满脸愁容地看着她。
“我的名字的全拼加上生日。”她一脸骄傲。
那时年少青葱,曾亦舟初初懂事,他自然知道,将密码设成另外一个人的名字加生日,这是多么令人遐想的含义。他偶尔也会陪着梁语陶看那些无聊的言情剧,电视剧里,男主角为表真心,往往会时不时地给女主角甩张银行金卡,大喇喇地说出密码是你的生日,诸如此类的话语,借以深情表露。
思及至此,他打开了电脑就要改。然而,她却忽地从他背后窜出来,趴在他的背上,一把攥住他移动鼠标的手。
那时的曾亦舟已到了初懂爱情的年纪,她趴在他背上的时候,他有些心猿意马。不由地耸了耸肩,有些尴尬地示意她下去。然而,她却并没下去,反倒是一把搂住了曾亦舟的脖子,说:“不准改。”
她声线氤氲,鼻腔里也带了点异于寻常的音调。她说:“曾亦舟,我也不知道以我这个身体,能再活多少年。我听说人的记忆曲线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模糊。我把你的电脑开机密码设成我的生日,这样你每次开电脑的时候,都必须努力记起我的生日。我能活多少年,你就得送我多少份礼物。要是等我死了,你想起我的生日,想起我的名字,指不定还能回忆起我的音容相貌呢。”
“胡说什么呢?”他赌气。
“也对,音容相貌那是给死人用的。呸呸呸……”她娇憨地趴在她的背上,笑:“反正你就是不准改,要是改了,我就跟你绝交。”
她就那样趴在他的背上,刚刚十六岁的身体,尚未发育,轻盈地一塌糊涂。
曾亦舟就那么任由她躲在他的背上,听她细声细语地笑着。他想,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背她一辈子。
她骨头轻,不算太重。假使要背她到老,曾亦舟也应该是背的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