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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冉好笑地看着谭三娘的背影,默了片刻,往后倒在藤椅上,闭着眼睛慢慢理着略有些杂乱的思绪,良久才从藤椅上坐起来,脸上笑意温暖而明媚,招楼里的小丫头双儿过来吩咐道:“你机灵点,去园子里看着点钟先生,可别喝多了酒——哎,算了,你就瞅着空悄悄问一问先生,看先生今儿是歇在宝和楼还是别处。”
双儿得了吩咐,眼神晶亮地答应一声,笑着朝陆冉屈了屈膝,动作飞快地往梨园里头去了,不大一会儿便折回来,眼角弯弯地笑道:“钟先生没喝几杯酒,这会儿精神极好,正跟泗水亭里头的几位大人们说笑呢。先生说他是坐车来的,一会儿就坐那车直接往城外的庄子去歇息,还说明儿一早要去福安寺找了悟大师喝茶。”
“嗯,我知道了。”陆冉笑着点了点头,“趁这会儿人多,我们也该回去了,你替我跟万掌柜说一声。”说着便示意红蕊递了帷帽上来戴好,由双儿引着从阁楼上下来,绕过开满艳雪红的院子,一路静悄悄地出了宝和楼角门,坐车往落霞院去了。
梨园里已经喝到第十停酒,因着文清贵,一众文人士子也没多少心思品酒赋诗了,都暗自议论着这场空前绝后的笑话,更有甚者,直接写了首隐喻反讽的诗出来,竟博了满堂喝彩。
李少卿一面跟着众人笑一面朝万掌柜使了个眼色。文会到这儿名声是有了,于他也算得了利。至于文家的丑事儿,还是让这些英杰才俊们回家去议论的好!
万掌柜会意,忙示意一众小丫头收了众人的诗词曲赋上来,呈给泗水亭的几位爷们品鉴过一遍,这才定了个一二三四出来,顺道宣布了今儿竞酒会的头筹酒——艳雪红。
徐世衡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往园子里环视了一圈,心情极好地点着万掌柜哼道:“你们东家倒是会讨巧!这酒的名儿起得跟那院子里的花一个样,怪不得先时引着咱们看,原来竟不是白看的!”
“哎哟,就这点心思还被二爷看穿了,实在是惭愧!”万掌柜忙拱手讨了个饶,笑得一脸谦恭,又客客气气地朝满院子的人拱了拱手,语气诚恳地谢道,“今儿的酒各有各的好,甭管艳雪红也好,其他酒也罢,反正让在下这个粗人看,十种酒,样样都是好酒。原也是沾了文会的光,承蒙各位爷看得起。日后宝和楼这十种酒都供,各位爷若是喝着好,还请多多赏脸。”说着又跟下座的一众商客们拱手致意。
来参加竞酒会的富商巨贾们个个都是一脸和乐,忙起身回礼。名次都有个先后,宝和楼可是今儿的东主,酒也确实极好,拔了头筹自然在众人的意料之中。别的酒,也不见得没得到好处——今儿每种酒都得了不少诗词,这里头的好词好句,可不就是噱头?
一场文会下来,不但名流士子满意、各地学子盛赞,连商客们都是笑眯眯地满嘴赞叹。因着这场文会,宝和楼声名鹊起,各地文人士子对宝和楼赞不绝口,对淮安县知县陆昱则是推崇备至由衷敬服,连带着对北边出生的知府李少卿也多了几分满意。
随着宝和楼的声名一齐流传开来的自然还有文家大爷文清贵闹的那场笑话,一传十十传百,以至于市井小儿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酉时初,宋明山摇着扇子,满目微醺地跟在卫景炎后头转回清风楼,清风楼的岳掌柜忙命人备了茶水热汤,殷勤恭敬地请着卫景炎的示下。
卫景炎摆手让岳掌柜倒了杯茶,示意宋明山坐了,手指敲打着扶手,沉吟片刻,方扬声叫了周川进屋回话。
周川躬着身子进到屋门口,直接往地上一跪,满脸赧然地请罪道:“爷,小的无能,没等打听到确切的消息。”顿了顿,见卫景炎面上并无不虞,反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欣赏,周川眉头跳了跳,忙敛了心神,低着头将自个儿打听到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小的先去查了官府的备案,宝和楼的地契房契都记在一个叫赵延平的人名下。淮安县境内,叫赵延平的就两人,一个是个教书先生,根本不通庶务,另一个是个老庄头,半辈子没做过生意。至于别处,小的已让人打听去了,这会儿还没消息传回来。”
“宝和楼的掌柜万胜达小的也仔细查了。这万胜达是个孤儿,一辈子没成家,祖籍原是湘南,隆元十九年才在陇西落的户,从一个香油铺子的伙计一直做到了大掌柜,后头换了几任东主。永庆五年,万胜达被派到淮安县管着一家布行,据布行的老伙计说东主姓魏,身份暂未查明。永庆十七年,万胜达在石亭县开了家酒楼,一直管到了永庆二十五年,后头因精神不济在家歇了两年。永庆二十七年八月,万胜达才回到淮安县接手了宝和楼。听楼里的伙计跟常客说,这宝和楼的东家年纪似乎不大,万胜达对其极为信服,却从未提及东家的家世。”
周川说到此,停了一瞬,眼里多了抹古怪,斟酌着继续道:“楼里的小丫头还漏了个消息,说万胜达有个远房侄女,偶尔会到宝和楼去。小的查了半天也没查到这个侄女的身份来历。也就是九月初三一早,有人瞧见城外的一辆马车进了宝和楼后门,后头又往了东街的落霞院去了。小的找人问了,那落霞院如今是淮安县知县陆昱跟其胞妹在住着。”
“陆昱?”宋明山听到此处,酒醒了大半,低呼一声,忙扭头去看卫景炎,随后又猛地顿住身子,拧眉默了片刻,自个儿先否定了,“听万胜达的口气,不像是陆昱。我才刚还问了岳掌柜,宝和楼在陇西开了二十几年,东家掌柜换了好几波。最近一次,像是永庆二十七年中秋之后才换的,这跟周川查的倒也对得上。自此之后,宝和楼的生意就一天比一天好。可岳掌柜前儿也说了,永庆二十七年三月,陆昱手下的管事还四处托人转卖手里的铺子……这中间可还不到半年的时间,难不成陆昱对庶务突然就开窍了?不大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