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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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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长生的神色忽然就冷了下来,他重重地搁下茶盏,看着神色冷静的太平:“萧太平,你在害她。”

    太平神色未变,只是冷静地看着顾长生,道:“你不是不知道,红丸对女子身子究竟有多大害处。她才十七岁,一旦调养不当,可能此生都不会有孩子了。”

    顾长生叹息一声,神色和缓下来:“太平啊太平,你怎可如此妇人之仁?她如今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一旦有孕,她难道还能活着出来?”

    “你不懂,顾长生。”太平不知怎么的,只觉得心里有些发凉,再望向顾长生的眼睛里多了几分凄楚:“云姑娘自己是愿意的。”

    太平那一日递她红丸时,她伸手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那双木然的眼睛在听到“孩子”两字时,蓦然变得灵动起来。

    太平那时突然动了恻隐之心。

    她行事向来只凭对错,不存私心。可她那时想了许久,终于还是将那红丸偷偷换了,才递给云棽。

    或许女子之间历来相争,也历来相惜。尤其是她二人本就都深深爱着,却又终究爱而不得。

    “她愿意,她愿意...”顾长生眉心微微蹙起,忽然剧烈地咳了起来,太平几步上前,轻轻去顺他的背。

    顾长生半晌才止了咳,淡淡地道:“她愿意便是错的!太平,我原以为你是个沉稳的,却没想到你也做了这样意气用事的事。”

    他的声音有种低低地失望,直戳了太平一下。她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从未听过他对她这样失望。

    他鲜少动怒,每每一次,便会旧疾复发,若是平时,她便会为此事自责许久。唯独这件事儿上,她自觉自己没有做错,想必在顾长生眼里错的,不过是为了全云棽的心意,而难得的一次恻隐之心,差点让云棽身入险境。

    可她也是女子,她怎么能读不懂,云棽每每提及薛楚时的眼波流转里该有多少爱而不得的伤怀。

    太平见顾长生神色冷淡,怕自己多说再惹他不快,便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将那沓理好的折子抱在怀里,侍女替她打了帘,她便静静出门,只留得一室炉火熊熊带起的暖意,和掺了药的熏香。

    顾长生有些疲惫地靠进圈椅里,微微阖上眼睛。

    云棽这一昏迷,便是三日。周身像是浸在冰水里,又像是在火上反反复复地烧灼着,直令她辗转反侧,想睁开眼,可那眼皮沉沉的,怎么也睁不动了。

    说来也怪,梦中总是反反复复地响起一个婴孩的啼哭声,还有薛楚熟悉的,清泠的声音,他说,阿棽,我在。

    她以为薛楚陪在她身边,还是如同从前那样笑意轻缓地握着她的手,心里一喜,差点笑出声,睁开眼睛,这一梦便醒了。

    阳光轻柔地落在绛紫色的帐幔上,金钩将帐幔卷起,束在两侧。满月型的一道拱门两侧是雕花的,镂空的木板,上头搁着不知何年何月的青瓷白瓷。屋里熏着香气宜人的熏香,隐隐透着股药味儿。

    “这...”她周身乏力,撑着身子,想要坐起身来,谁料不只是整个儿后背,竟连小腹都痛的她浑身抽搐起来,只能颓然地倒回软枕上,轻轻哼出一声呻吟。

    “你醒了?”

    云棽循声望去,撩开帘子走进来的纤弱的身影,可不正是容色清丽的太平么。

    她今日穿了一身湖蓝色的觐见的宫装,上次见面时还不过松松挽起的长发此刻用了繁复的手法梳成蝶髻,额间点着花黄,眼角飞扬,胭脂色是极深的朱红,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岁大些,可她本就性子冷硬,这样的装束倒也难得地适合她。

    “太平姑娘...”云棽松了一口气,勉强笑了笑:“多谢你相救。我欠你的恩情怕是这辈子也还不完了。”

    太平走过来,轻轻搭了搭她的脉。云棽的脉象较之前已经平和,想来已无性命之忧。

    “不必谢我。”太平扶着她轻轻坐起身来,云棽伤的太重,小腹又是一阵一阵地绞痛着,疼的她直冒冷汗,稍微一动便龇牙咧嘴。

    太平轻轻击掌,一个侍女打扮的丫头上前来奉上一盏熬得热热的汤药,云棽隔了老远,都能闻到那股子清苦的气味儿。

    那丫头她是记得的,是太平的贴身丫头,名字叫璟荇的。

    “云姑娘,该用药了。”璟荇凑上前来,笑眯眯地看着云棽,她生了一双杏眸,活泼灵动,笑起来眉眼弯弯,说话又是轻声细语的,怎的都同卫国这儿的人有些不同,让云棽心里舒服的紧:“来,奴婢喂您。”

    云棽乖乖张开嘴,任璟荇小心地将那汤药吹凉了,一勺一勺地喂到她嘴边。

    “是爷救了你。”太平说的轻描淡写,“云姑娘若要谢,便回顾府吧,多陪爷说说话。”

    云棽神色虽然苍白,可听到这句话仍是呛了一下,呕了半口汤药出来,剧烈地咳了几声,整个脸颊都泛起一丝红晕。璟荇帮她顺了许久的气,才听她道:“请太平姑娘代我向丞相道谢,只是我不能走。”

    太平皱了皱眉:“你如今这副模样,留在宫里只会任人鱼肉。皇帝已经盯上你了,若不是爷将你护在这儿,只怕你还没走出这门儿便被人打死扔到乱葬岗了。”

    云棽摇摇头:“多谢太平姑娘,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只是我答应过阿楚,待他伤好之前,我绝不离开他。”

    太平神色淡淡的,接着道:“云姑娘,你自个儿的身子怕是自己还不清楚,你如今还是离薛公子越远越好吧。”

    云棽不知怎的,心底突然窜起一股惶恐,这股惶恐是没来由的,小腹跟着剧烈地一阵一阵地抽痛着,她不得不弓起身子来,想要让那疼痛感少一些,再少一些。

    “太平姑娘...”她的声音闷闷的,颤抖着传来,虽声弱,却极坚定:“我的肚子,好痛...这是为什么...?”

    太平的声音淡淡地,她一贯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姑娘,怕是除了她和顾长生,没人知道她过去究竟经历过什么,如今才变成这幅淡然的模样。她才二十几岁,却生生将自己活出了垂垂老矣的模样。

    她静静地望了云棽一会儿,开口道:“云姑娘,抱歉。你的孩子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