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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安安稳稳地过了半个月,太平在途中给顾长生来了一封信,太平素日便是话少的姑娘,这信便更是简短,只说自己正在济州返京的途中,且自己已代顾长生将济州一并贪赃枉法的官吏拿下大狱,暂由紧挨济州的荆州知府接管,待回去将这些贪官的具体罪责上报皇帝,再行定夺。
云棽自打入了顾府,先是随着顾长生两人在桃花岛住了些日子,顾长生称病不上朝,隐居避世,日子过得格外的轻松惬意。云棽来了兴致,便为顾长生抚上一曲,或是卷起袖子来,乐颠颠地去帮那些士兵耕田,或是跟着女眷学些织布的活计,她觉得新鲜,顾长生见她欢喜,便也由着她这样玩乐,有时看她下地耕田,甚至还上前帮衬一把。
云棽尚且不满十八岁,还是女孩儿心性,饶有天大的心事,也只是按在心里,平日里拉着顾长生玩玩闹闹,日子倒过的比在宫里惬意多了。顾长生又生怕束缚了她,迟迟不肯传府中的管事嬷嬷教她规矩,还一再叮嘱云棽,不必拘束,只当顾府没有规矩。
顾长生的身子也是日复一日地大好起来,人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清瘦,容色越发光华俊秀,若说从前是谪仙一般的风姿,如今便整个儿是未脱了仙籍的下凡仙人,清华俊貌无可比拟。
回了顾府,虽比在桃花岛多了些束缚,可云棽在顾长生面前倒是活脱脱的孩子模样,撒娇打闹,没大没小,府里的嬷嬷瞧见了几次,见云棽整个人揽着顾长生的脖子笑笑闹闹,或是摇着他的手臂撒娇,皆是面面相觑,连连摇头。
自顾长生当家后,家中虽有几个女眷长辈,却因着忌惮顾长生手腕凌厉,平日里又贪清闲,也乐得将府中的事儿搁到一旁,由太平去处置。这其中地位最尊崇的,便是旧家主的正室,顾长生寻常照例请安,口称母亲的蒋氏。
那些个嬷嬷将云棽这样没大没小,不知尊卑礼数的情况一一向蒋氏说明了,还不忘添油加醋,诉苦道:“老夫人,想我顾家这样的世家大族,如今云姑娘一来了,却像是山野村家一般,竟连半分规矩也没了,着实令人心痛。二爷宠着姑娘,旁人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太平姑娘这一走,更是没人治家了,老奴想着,这顾家不可一日无主母,还是该老夫人亲自坐镇才是。”
蒋夫人虽无所出,可因着嫡庶尊卑的差别,府中所有人都得敬称她一声老夫人,到底也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女子,威严总是在的。听了这话,当即大怒道:“我只当长生素日里为人严谨,未有疏漏,可如今我才几日不管,府中难道竟没有规矩了么!”她说完,命嬷嬷前去传了云棽来,要亲自问她。
正巧,府中的女眷周言同陈珂都在,本是来请蒋夫人的安的,正得嬷嬷回报,蒋夫人盛怒之下,两人便也不好走开,只能陪坐。
周言亦是顾长生的侍妾之一,生得一双吊目凤眼,颧骨略高,一弯含烟眉,眼角飞扬,唇薄而细,虽生而妩媚,却偏偏显出一股子尖刻相来,着实是不讨喜。
周言笑着亲自从侍女手中接了茶,奉给蒋夫人,道:“老夫人息怒,要奴婢说,这云姑娘过不了几日怕便是这顾府的当家主母了,老夫人此时若同云姑娘生气,怕不是万全之策。”
蒋夫人冷哼一声:“当家主母?她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婆子了?”
陈珂轻蔑地瞥了周言一眼,垂下眼来静静地喝茶,并不言语。
周言说:“要是让奴婢说,老夫人平日里不涉足府中诸事,为的便是不干涉爷,只是如今,爷居然亲自向皇上求娶一个宫女,这本就落了外人口舌,如今又任由云姑娘在府中肆无忌惮,着实是被云姑娘冲昏了头脑,老夫人若再不坐镇,怕是要天下大乱了。”
蒋夫人沉吟片刻,转而看向陈珂:“陈丫头,你说呢?”
陈珂搁下茶盏来,起身微微福身,淡淡地说:“奴婢虽同云姑娘不甚相熟,可依奴婢所见,云姑娘心性单纯,委实不是不知深浅的人。”
周言冷笑一声,直盯着陈珂:“你既同她不甚相熟,如何能替她作保?若心性单纯,又怎会笼络的爷这样恩宠于她?”
陈珂直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瞧着周言:“真正工于心计的,怕是在老夫人面前挑拨是非的人,周姐姐许是弄错了。”
“你...”周言涨红了脸,虽然陈珂平日里说话便是尖刻带刺的,可她却从未见过陈珂这样维护过谁,此时竟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是恨恨地冷哼一声,坐回原处。
“老夫人,云姑娘来了。”恰在此时,侍女打了帘进来,抄手福身禀报着。
“让她进来。”蒋夫人端坐在正位上首,冷冷地看着踏进屋来的那个一身梅花纹纱裙的秀美女子,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形纤弱的侍女,两人皆是快步上前,福身行礼道:“请老太太安。”
“起来吧。”蒋夫人敛了容色,庄严肃穆的神色,瞧得云棽心里直颤。
云棽瞧着这屋内的装潢,两张高脚花凳分摆两侧,上头搁着两盆紫薇花。正面墙上挂着一卷长幅的松鹤延年图,两张黄花梨木圈椅,东侧香炉,檀香幽幽,清雅至极。院中栽着青竹,竹影摇曳,越发显得此处超凡脱俗,清幽避世。
云棽起了身,见陈珂和另一个并不相熟的女子分坐两侧,见那女子装束,锦缎面的绣衫,正红色的海棠步摇,身后跟着一个青衫丫鬟,想来也是众侍妾中的一位。
云棽便微微颔首,算作见礼了。
蒋夫人漫不经心地拈着手里的佛珠:“云姑娘入府不久,可还习惯么?”
云棽深知面前这位容色威严,衣着华丽的老夫人是连顾长生也要尊上一句“母亲”的人,蒋家在卫国也是世家,算得上是名门之女,在顾府中也颇有几分威严。
云棽不敢怠慢,规规矩矩地回话道:“回老夫人话,一切都好。阿棽之前身子不好,所以未曾来给老夫人请安,怕过了老夫人病气,还望老夫人恕罪。”
蒋夫人眯着眼瞧着云棽,见她身子单薄孱弱,身材娇小,倒像是个小女孩儿一样,一双杏眼玲珑剔透,说话时口音软糯,委实不像卫人模样,便道:“你不是卫人?”
云棽颔首:“阿棽本是楚人。”
老夫人略略思忖了片刻,开口道:“是旧楚云氏?”
云棽点头:“是。”
老夫人便也不多追究,只是淡淡地道:“顾家不是寻常人家,规矩繁多,不得有违,你可知道?”
云棽又是点头:“阿棽知道。”
老夫人道:“你如今的身份不堪做我顾家主母,你可心中有数?”
云棽心里一紧,咬唇道:“阿棽有数。”
老夫人见她态度极好,火气便渐渐地消了下去,颔首道:“很好。你虽不能做顾府的主母,可长生执意求娶,皇上又亲自赐婚,给你抬一个如夫人的位份倒也不是不成,只是你入府几月,言谈举止不甚稳重,长生宠你,你便无所顾忌,为所欲为,这却是万万不成的。”老夫人的话渐渐严厉起来,“从明日起,跟着府里的嬷嬷好好儿学规矩,否则,便是长生再如何劝阻,你也不能在这府中多待一日,知道么?”
云棽被她方才那句“不堪做顾家主母”戳中了心窝,心里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她昔日云家嫡女,如今被人用“不堪”二字来说教,实在令她心里难受,面上也是红白交加。
陈珂面色平静地瞧着这一切,起身道:“老夫人,可否让我亲自教云姑娘礼仪?”
周言有些愕然地瞧着陈珂,陈珂入府几年,一直是不愿多管旁人闲事的,此时出手相助,倒是出人意料。
蒋夫人想了想,似乎也并不不妥,便颔首道:“也好,你入府早,便多教教这位云姑娘规矩。以免日后再生事端。”
老夫人说完,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我有些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