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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公子离宫的原因,除了被封王之外,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呢?
皇甫熙虽然亲眼见识过兴德帝对嬴社的宠爱,但帝王的宠爱和决定之间从来没有必然联系,皇甫熙一点不觉得兴德帝“必须”封嬴社为太子,如今尘埃落定,让他颇有种陷在迷雾中的不真实感受。
“……恭喜太子得偿所愿。”皇甫熙视线在嬴社脸上停顿许久后,挑出最适合此时的话开口。
嬴社面无表情的看着皇甫熙,将他盯得身上发僵才忽然露出笑脸:“太子之位本就是孤的囊中之物,得到自己的东西,有什么值得庆贺的——倒是你这吃惊的表情很耐人寻味。”
嬴社凑到皇甫熙面前上上下下将他看了个彻底,终于将脸停在他耳边轻声细语:“你不看好孤。”
“臣并不敢有这等心思。”皇甫熙飞快反驳。
“不敢?嗯,是不敢,不是没想过。”嬴社立刻抓住皇甫熙的语病,重复一遍,看着皇甫熙笑得耐人寻味。
他慢慢踱步到皇甫熙面前,捏着少年的下巴垂眸与他对视片刻,忽然笑道:“孤今日没问过这个问题,你也没有答错。”
此话一出,皇甫熙瞬间绷紧身体,他本以为嬴社猜出他的念头会恼火,却没想到嬴社说完了话竟真若无其事的起身离去,与自己拉开距离,干脆放过摆在面前的把柄。
“你起来吧,孤确实不如九哥优势明显。”嬴社说完话撇撇嘴,露出一个有点不高兴却又很诚实的接受自己缺点的表情。
皇甫熙见他如此反而有些后悔了。
事实上,皇甫熙是有点心疼嬴社的。
按照他朴质的想法,只有过的不好的孩子才会早熟——皇甫熙根本没分清楚普通人经过磨砺锤炼出的圆滑和天纵英才与生俱来的聪慧之间有什么差别。
在皇甫熙心心里,嬴社只是个孩子,自己不该因为他天赋出众就忽略嬴社灵魂中还有许多柔软和脆弱的部分,自己不该肆无忌惮的用“实话”伤害他。
明明可以把话说得更好听,双方听了都高兴不是么?
皇甫熙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腿脚,双手撑着地面直起身。
他走到嬴社身边,带着点补偿意味的提醒:“陛下将韩夫人留在宫中,日后太子同九公子就到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不是真心为他考虑的人,不会说如此逾越的话!
嬴社听出皇甫熙话中深意,开心的弯起双眸。
他直接将皇甫熙柔软的手指包裹在掌心,一面把玩,一面郑重其事的将自己对荆王的评价说出:“父皇对韩夫人如此厌恶,可九哥这些年来仍旧让父皇不忍心送他出京。单凭这一点,孤从来不敢小看九哥。”
嬴社说着忍不住冷哼一声,语声透着懊恼:“父皇其实根本不必将韩夫人留在京中,真正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是九哥有心问鼎江山,即便韩氏上下几百口人都被看押起来,他一样能兴兵作乱。扣押人母实在没意思,还不如大大方方的将韩夫人也给九哥送去,如此一来,孤赢得坦荡,他也不至于心有怨怼。自从听说父皇要将韩夫人留下,孤心里总不踏实,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似的。”
皇甫熙反手与他交握,安慰道:“陛下既然有这样的打算,也不会对韩氏不加防备,白羽林和近郊大营的庞将军已经将都城防御得如同铁桶一般,殿下不用这般忧心忡忡的。”
嬴社点点头,但脸上仍旧带着些游移不定的神色,他显然没因为皇甫熙一句安慰就将担忧抛之脑后,只是自己也实在想不出什么疏漏之处,才勉强住口,压下心中的担忧。
时间匆匆而逝,兴德帝果然君无戏言,将调查各地大营喝兵血的事情交由皇甫斌负责,派了一队兵马护卫在皇甫斌身边,以防有人趁着册封太子的祭奠时候忙乱,借机伤害重臣。
只等册封典礼结束,皇甫斌便动身。
既然有了明旨,兴德帝干脆利落的停下幼子课业,时时刻刻将其留在身边教导,意外捡便宜成为嬴社伴读的皇甫熙不得不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嬴社身后一同出入大书房。
可他心里清楚兴德帝讲授和指点的内容是“帝王学”,他没资格听。
皇甫熙索性每天选好了感兴趣的书本带入大书房中,不用兴德帝发话就专心致志的读起书来,完全将那对帝王父子的对话摒除在脑海之外。
兴德帝十分满意皇甫熙的有眼色,对他越发照顾。
过了好一段被迫自习的日子,终于等到册封太子的典礼。
皇甫熙耐不住思念父亲和典礼上礼仪繁琐,提前与嬴社通了气,打量着在典礼开始前的时间差,让元繆带他到皇甫斌身边,松快松快。
嬴社看得出皇甫熙深藏在骨子里的随意,不愿勉强他,立刻笑着同意了。
听到这个请求,连兴德帝也对这些日子以来拘束着皇甫斌的儿子在大书房当烟幕弹而有些愧疚,直接让乐元给指了一条方便进出的密道,方便皇甫熙在册封大典结束后再回到宫中。
皇甫熙谢恩之后迅速离去,像早就归家了一般,跟随父亲有说有笑的“一同”入宫。
因为他眉目精致,看起来仍旧是一团孩子气的模样,皇甫斌身旁几个大臣虽然对皇甫斌连儿子都待在身边,一起参加典礼颇有微词,但对上皇甫熙笑眯眯的讨喜模样,诸人也不好跟个孩子多做计较,只能心里嘀咕几句“恃宠而骄”便视而不见。
——谁让皇甫熙身上还挂着太子伴读的身份呢?
大典过后,皇甫熙干脆跟父亲坐在一处赴宴,像个侍童似的守在皇甫斌身后,只在倒酒布菜的时候才钻出个脑袋。
等到酒足饭饱,宴席散尽,皇甫熙被寺人顺着来路带回内宫,没等他走回嬴社的居所,皇宫的通道之中已经充斥了目光炯炯的甲士。
随即丧钟响彻咸阳宫。
悠远的钟声让皇甫熙在原地惊得呆若木鸡,不敢置信的揉搓起耳朵。
“……元繆,发生什么事情了?我、我怎么觉得这是、是……”皇甫熙头一次张口结舌的说不出完整语句。
元繆浑身颤抖,“噗通”一声软倒在地,忍不住抬手捂着嘴哽咽,他抖着嗓子说:“陛下没了,太子日后可怎么办?”
皇甫熙瞬间清醒,他轻踢元繆一脚,压低声音道:“别嚎!陛下出事,宫里现在一定乱作一团,太子身边的人哪个能全心信任的,你心里有没有数?”
“宫中规定,奴婢们不可与甲士窜连。奴婢虽然对守备东宫的甲士相貌都记得一清二楚,却不知道他们的姓名。但太子此番迁入东宫的随侍无论寺人还是甲士却都是用惯的老人了,奴婢对他们品行也掌握得八·九不离十,伴读无需担忧。”遇见这样的大事,元繆仍旧有些六神无主,不过该回答的话却没有一句不在点子上。
皇甫熙一抿唇,立刻道:“如此甚好。你立刻赶回太子身边,保护好他的安全,一旦发觉有异动,无论何人,先捆起来再说,不听太子命令的,直接斩杀,不可妇人之仁。”
“那您呢?您不随奴婢回宫了?”元繆忍不住皱眉追问。
元繆怀疑皇甫熙临阵偷跑——他对皇甫熙也算有些了解,知道这位小少爷不是个躲事儿的人,可到了生死关头,亲爹都靠不住,何况一个伴读?
更何况,皇甫熙此时即便想去别处,恐怕也寸步难行了。
这时候,与其在宫中乱闯惹事,还不如随他回东宫,至少太子不死就绝对会保证皇甫熙的人身安全。
皇甫熙早已满面苍白,他强行扯开嘴角撑起笑容,竭力维持冷静的说:“我得沿着来路再回去找我爹帮忙!荆王得陛下恩旨,准许他在册封太子的大典之后再离京就国,而宫中事务……若我没猜错,是不是根本没人接手,仍旧掌握在韩夫人手里?她掌管了宫务等于捏住太子和姜夫人的性命,你回去之后一定要叮嘱他们二位,入口的食物必须让人试毒后方可使用——我得让我爹将山陵崩的消息带去白羽林府上和京郊大营,以防不测!”
元缪又看了皇甫熙一眼,咬牙道:“奴婢晓得了,皇甫伴读,万事小心!”
皇甫熙点点头,下定了决心他渐渐冷静下来,面色煞白的说:“千万千万保护好太子,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受伤——若是实在被逼的没办法了,利用先帝的尸身!无论谁登基,都必须为先帝风光大葬,令人瞻仰跪拜——贼子万不敢伤了陛下的尸身。”
最后交代完这句,皇甫熙扯下繁复精美的外袍,随意卷成一团抱在怀里,猫着腰顺原路跑出后宫。
元缪心中惴惴不安,垂首匆匆向东宫赶。
他原本以为皇甫熙太过杞人忧天,说出那些话是为了恐吓自己放他离去,但一路行来,明显多了许多生面孔,这不得不让元缪抛弃最后一丝侥幸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