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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穷穷一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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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赵易是被热醒的,旁边七岁男童柴禾一样干瘦的身子紧紧贴着自己,左腿撩起搁在自己腰上,赵易略一动作,一股夹杂酸臭汗味的空气热哄哄的包裹上来,汗湿的皮肤粘在草席上跟沾了锅一样。

    一只小手又趁机摸上来,在他胸口无意识的揉了几把,赵易以为旺富会醒,他停住动作,那只小手也停住,待赵易起身一有动静旺富那只小手又不厌其烦摸个没完,睡在另一头的宝金倒是安安静静。

    赵易进了厨房,从缸里舀了凉水擦身。

    回到卧房,赵易想通通风,龟背锦支摘窗只剩了木棂条撑在那儿,一碰就会散架的样子,几片泛黄窗纸掉落在墙根和窗边的灯挂椅上,麻纸上有宝金用碳条画的鬼符,椅面上搁着一盏粗制熊足青瓷灯,有些粗粗短短的碳条摞在上面的敛口灯碗中。

    西槐村河多树多,晚上屋内是蒸笼屋外却不见得,赵易准备敞开正对院子的屋门,他拔去插销门板吱呀一声朝他垮下来,赵易拿脑袋顶住,两脚在后面蹬,小身板晃了晃,一步一挪弄到墙角靠墙立好。

    本来饿得头晕眼花,这会子使了大力气要好好喘上两口,以后这门就敞开,等天气凉了再合上不迟,屋里铜子儿半个没有虱子有的是,还有三个被虱子咬得营养不良的孩子,穷得没贼惦记,也是伤心。哦,对了,他们这家就是贼窝啊。

    按原主记忆,当家男人旺富他爹成日不做半点有用的,隔三差五去偷他大伯家和三叔家,他还偷出了一番境界领悟,没事翘个二郎腿对旺富指点迷津道“自家亲戚那不能说是偷,只是占便宜而已。”而已你个鬼!

    有回这爹喝醉了扑到旺富娘腿上哭,一副全世界数他最凄惨最冤枉的哭相,说,小时候三兄弟里面爹娘最疼他,都夸他长得好、机灵、会说话,将来有出息。哪想长大了兄弟合起伙陷害他,爹娘决定分家,名义是分家,他和老三均未成家,老三依然跟着爹娘过,就单单赶他出宅子。

    旺富爹吭哧吭哧呜呜嚎了几声,接着换了画风,恶狠狠开骂,两王八孙子黑心肝,既然让他担了做贼的名声,那他就当好这个贼,偷他们两家,让他们日日不安宁。

    这理儿有够歪的,这爹自己毁了不算,还把长子给搭进去,而且,叔伯两家明知被贼惦记,哪还有让贼频繁得手的道理,能让他爹偷担柴禾出来都算是失策,总之,东西没偷着什么,他们家的名声是越来越臭。

    还有,甭管偷没偷着,只要旺富爹光顾一回,大房和三房就有本事从赵老爷子那儿捞更多好处。

    赵易结合这爹平日的种种作为,能逼得大伯和三叔使出这种阴招,害得亲兄弟一辈子翻不了身,用心之狠毒程度,看来三兄弟在同一屋檐下相处的十几年期间,他爹作践人的本事相当了得。

    在外声名狼藉,在家品行不良,只管打骂大儿子,也不干点他该干的事,不修葺家中器具物什,菜刀也不磨,乍一看,都分不清哪边刀锋哪边刀脊,前年厨房灶突堵了不往外出烟,生火后烟熏缭绕,一屋子人抹泪咳嗽,也不见他修整,是个懒得烧蛇吃,还得蛇自备柴禾把自己架上去烤得喷香只等他来下口的堂堂七尺汉子。

    院中十分亮堂,赵易坐于门槛上,不时挥下手或全身抖一下赶蚊子,鸡窝边的黄毛土狗随他拍打蚊子的声音耳朵一抖一抖。

    青蛙呱呱夏蝉嘶嘶打擂台一样聒噪了整夜,现在后半夜夏蝉略显颓势,蛙声中偶尔挤出一丝后继无力的蝉鸣显得尤为刺耳。

    偶尔一阵风来,屋前屋后树林子哗啦哗啦,空气难得的凉而腥,赵易闻到了邵家水塘上吹皱的涟漪和涟漪下成群结队的肥鱼,还有田埂上未被铲起的牛粪,以及西槐村新开出来的十亩河沿荒地上沤好的层层农肥。

    赵易静等下一阵凉风吹过,他来这边半个多月,想家想亲人想得要发疯发狂发大招,这会儿看着头上的清清皎月和满天繁星,开始忧虑,也亏得他和发小闲聊时口头约定了,如果哪天对方发生意外,一方负责把对方的所有硬盘彻底格式化,也不知发小有没有当真,如果让父母看到里面尺度已突破天际的画面,和千奇百怪枉为人的内容,恐怕会就地刨个坑草草埋了他,免得脏了风水宝地。

    “是娘的心肝肉,肥肉……”旺富每回说梦话,梦里不是惦记他娘就是惦记肉。

    妹妹宝金也回他一句梦呓“吃肉,大哥吃,我吃……贵银,别抢……”

    “锅里还有……小麻也吃一碗……”

    “一碗……两碗……三”

    两人还聊上了,赵易听着声儿叹了口气,希望他白天在山里布的陷阱有用,能捉到猎物。他掸了掸屁股上的灰,摸上炕拿沾湿的布巾擦那一睡上去就会沾锅的草席。

    两小孩儿肚中只有一个蛋黄压底,果子吃得再多汁汁水水尿一回就没了,现下饿得狠了,睡觉呼吸又轻又缓的仿佛随时都会没气儿,连出的汗都是冷的。赵易给他们潦草的擦了擦,宝金嘴里还嘟囔着肉……肉。

    擦到旺富时那小子果然又一溜儿顺着肚皮摸上来,赵易一把挥开,因承袭了原主的记忆,得知原主就是吃了他带回来的发青发芽的生土豆后毒死的,于是平日应付起他来赵易尤其没有耐心,加上旺富的欠揍属性,赵易对他没有哪回平心静气过,又凶又冲的。

    说白了,两人均是小炮仗,搁在一起要噼里啪啦炸成纸花儿。

    原主不死他或许还有别的选择,虽说在现代他已经在水中溺死了,且死得透透儿的,再无生还可能,可也不该倒霉穿到这么户一穷穷三代的人家。

    不说王候将相,已经有了这家对比就按上辈子的标准他也能笑醒,上辈子虽不是大富大贵锦衣玉食,好歹也是农村小□□活,父亲烤烟技术硬每年包地种烟都能小赚一笔,吃的玩儿的,别人有的他定是有,别人没有的他也有。

    他上有三个姐姐,家中只他一个儿子,嗲嗲公公婆婆姥姥都当他是掌中宝,小时候三个姐姐为了抢着给他洗澡,打架揪下来的头发,能扫满一簸箕。

    赵易羞于说自己是溺爱中长大,但他确实是从小被宠着惯出来的,才养出这种得过且过的懒惰性子。

    长到二十五岁,没点血性拼劲,未拟过什么轰轰烈烈的人生计划,平时做人做事都有些过分洒脱,父母和姐姐是另一类人,憋着劲儿的发奋图强,每天想着怎么把日子过的更好,怎么让存款后面再加个零,还想在市里买别墅买大房子住,他看着都累,他苟安乡野不求进取,身边有至亲好友,庭院里有鸡有鸭有鱼有wifi,觉得自己的日子有滋有味。

    在这里,赵易只能尝到日日挨饿的滋味,人生无常,如何能猜到,他潇洒活到二十五岁后,竟是这么个结果。

    原主名字也是醉,名叫赵贵银,哥哥赵旺富,双胞妹妹赵宝金,这一家长辈真是掉钱眼儿里了,光名字穿金戴银有什么用,有毛用,活该一穷穷一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