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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老三你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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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夜庭院深深,草丛中各种声响嘈杂,亦因少了白日的人声喧嚣,有种异于春秋冬时节的静谧。

    赵家祖宅上房内,赵老爷子翻身趴在床沿咳嗽,赵老太太翻了几次身人还困着,眼睛未睁摸索着有一搭没一搭为老爷子抚背。

    “你想那些干啥……老二老三谁去还不是一样。”老太太知他忧思重,定是心中烦懑闹的。

    “咳…他以后唯一的出路………我给他留了这些年的后路啊……”

    这时,屋外院门铜环叩响,赵老太太一下坐起来,听确实有敲门声,说道,“去了这么些日子终于是回来了。”绕过赵老爷子下炕捡了衣服欲要去开门。赵老爷子从圈椅里拿起宽大上衣披着靠坐在炕头,顺手扯过月牙扶手上的布巾子抹去胡子上的唾沫星儿。

    老太太刚出门进入院子,看见老三媳妇打开院门把住还没跨进门来的老三,急切问“当家的,怎么样,事成了没有?”

    老太太也急于知道事情结果呢,老太太当下吩咐说,“老三家的,先把灯点上,看厨房里菜馒头还有热气儿没有,给老三端一盘,老三先随我进屋,你爹等你回话。”

    “唉,娘,我这就去。”齐氏虽有些迫不及待,依然听老太太吩咐做事去了,手脚比往日利索了些。

    “娘,不用了,我在安伯家用过夕食适才启程的。”三房当家赵蓝山从从容容跟在老太太后边,老太太比他心急,他迈一步,她走两步,赵蓝山注意到这点,面上更是神色不惊。

    “那也要再吃点儿,赶了这一路。”老太太听他说话不紧不慢,知事情应该是办成了,这个老三越是办了让人另眼相看的事,越是压住性子不显不露。

    “这是儿子在县里养安堂给爹抓的药,每日煎两副,娘您也能吃,是养生的。其中棕色纸包是安伯托我拿回来的参片。”赵蓝山把手上提着的纸包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见他手里除了老头子的药包,也未给孙子带点东西,心中为他一心只惦念老头子而甚感宽慰,道,“养安堂的药可不便宜,早同你说他病好了,静养些天便可,你又平白废这许多银钱。”

    进入上房,老太太提着药包放在案上,上炕盘腿坐好。在赵老爷子面前赵蓝山动作习惯性拘谨几分,他走至二老左斜下方的圈椅入座,等老爷子开口询问。

    老爷子将披着的上衣拢得紧些,说道,“我知你事办成了,槐安大哥作为老丈人去求他郎婿办事,我们老赵家又欠他一回,村里只知我当年救他一双儿女,不知他对赵家多年帮扶已然抵了这份恩情,说到底赵家这是挟恩图报了。这些年承他家多少恩情,我们赵家都需时时记着。”不似老太太,老爷子早已笃定,这事有保正引荐,保正的女婿作为青阳县主簿,是实实在在的九品官,主簿管理县政、粮税、户籍,作为知县的左右手十分得知县大人器重,此事可谓十拿九稳。

    “爹放心,儿子都省的。”赵蓝山有些不得劲,意料中的赞许没有,甚至连他这些天辛勤跑动上下打点都一并记在安伯的恩情上!老爷子难道以为只需安伯引荐,谁都能谋得庾吏一职,换作是赵青河,十个安伯帮忙,看他当不当得起这差事。

    齐氏踏进来,左手托着细油灯,右手笼住灯芯,听了公公的话心中欢喜,气息不由变粗,火苗一瞬忽闪起来,她将油灯放置在赵蓝山旁边的圆角平头案上,倒了杯凉茶递向他,抬眼时发现,这一会儿功夫,当家的面色比刚到家时难看了些。

    知晓儿子确实得了官职,老太太眉开眼笑,“你以后为青阳县管粮仓,是吃公粮的人哩,我们西槐村自你安伯后,你是第二个官了。”

    齐氏也是欢喜的紧,“看来,上回的道长实乃高人,算出我们赵家子子孙孙中有人为官,这就应验了,还说爹娘是长命百岁的福寿命,当也不会假。”

    老太太眉眼更弯了,笑骂道,“就你会说……”

    “什么官不官的,庾吏管不了人管不了事无权的小吏而已,能和他安伯比!”老爷子扫屋中三人一眼,老太太和齐氏仍是笑模样,赵蓝山自始至终不苟言笑一脸正色,老爷子继续开口,“主薄大人规定你何时当职?”

    “大人体谅,着儿子端阳后任职。”

    老爷子点了下头,想起另一桩事,又捂嘴咳嗽起来,平歇后说,“今天许安家老大上我这儿赔罪来了,说是冤枉了老二。当初这条路子,我本来是留给老二使的。他不如你和老大开阔,做事又不勤恳,眼高手低地没法自谋生计。我豁出这张老脸不要想帮他谋个衙役或狱吏担任,你安伯虽是为难也应了我这张老脸所求,只等老二回来。咳……咳……后来,是你说老二真当了贼,偷村里其他农户东西,我对他彻底寒了心,脸面又已经舍出去,这条路子才给你使,咳咳……老三你记着,这是你从老二那里抢夺来的咳……咳……”

    屋里其余三人皆是变了脸色,老太太没想到老头子憋了整日的气在这里等着,这事儿可怪不了老三,“老头子,你糊涂啊,怎么成老三抢夺的了,若不是许树东……”

    老爷子摆摆手,“我不和你说道,我知老三他心里明白……”

    赵蓝山气息不稳,面色青白,老太太看他眼角发红眼晴垂下去赶忙眨了几眨,她暗叹一声。

    这个老三平日心肠硬成石头外人伤不了他半分,到老东西跟前,被说两句重话,立马受不住,三兄弟里他最孝顺,所以当初分家的时候,把以后为两人摔盆捧灵的老大一家分出去,也没把老三分出祖宅,在宅里搅搅合合一起过日子,与没分家无异。

    老太太起身送走儿子儿媳,“老三你累了这许多天,回屋吃点东西就赶忙歇下。你爹一时气话,你莫往心里去。”

    怎么能不往心里去,如何能不往心里去,他爹要他记着,记着他亏欠了赵青河,记着他有这份好差事多亏了赵青河。

    老太太吹了灯爬上炕,听到老爷子说“你明天去青河家看看,给贵银弄点好东西带过去。”

    老太太心里有些气他,知他气性还足着,怕他又咳起来,回他话说,“好好好,你就别操这心了,放心,饿不着他们,青河去东松村两个月,我都让老三媳妇送过四回了。”

    老爷子拿手指轻碰老太太胳膊,边说边敲手指引她注意,“他喜欢吃牛肉,都炒了给他带去。”

    “你们爷俩一个口味,全炒了,明儿你别闻着味儿又想吃。”

    老爷子干枯的手捏住老太太胳膊,“这回你亲自跑一趟,把贵银那小子给我哄过来,从腊八后我就没见着他了。”

    老太太有心说,“老二教养的好,贵银没哪点不像他,把那鬼灵精捉过来有可能,哄是哄不过来的,除非……”想到这里老太太有些乐了,“我明儿哄他说他爷病得重,他估计要跑成一匹小马驹,来看老头子你的难堪。”

    “咳…咳…呵呵……”老爷子喉咙里呼呼喝喝喘了几声,笑过后只余一地心酸,屋内陡然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