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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赵家赵立笙,萧空馀居然对他知之甚详,他如同一根线,将屋内人的命运通通系上死结。
赵立笙无大才,亦非碌碌无为之辈。他村野田园出身,祖辈皆是农夫,然而接连两次取得乡贡资格。
赵立笙两次会试落第,无缘登科,他就此止步会试。虽然此人没有入仕授官的资格,经由他创办的丰邑乡乡学,发展至后来声誉鹊起,闻名丰邑乡十四村,而他,则被学子尊称为赵广文先生。(注1:古代起初只重进士科,所谓举人,称可以应进士考试的人为举人,所以又称举进士;会试如若未能登第,须再应府或州的考试,重新获得乡贡资格方能再参会试。明清的举人则较为优待,统称乡试中试的人为举人;即使会试不中也有作学官、当知县的机会;一旦中举就永远具有继续赴会试的资格。注2:广文即是学官。)
赵立笙固然在丰邑乡成为德名籍甚的人物,而于这一家称他为“灾祸”也不为过。
他与赵贵银的不堪丑事遭赵立笙大哥撞破,直接气死赵家当家主事——赵老爷子。呵,撞破兄弟丑事属于赵氏的家学渊源吗,传言赵旺富的爹当年偷窃亦是叫兄弟揭穿。
赵老爷子一死,村里刁民封住土坯房屋门窗效仿耙子林土窑,将赵旺富活活烧死于此,屋毁人亡。
赵旺富庇护弟弟妹妹周全长大,家中无田地生产,他只能野狗一样想尽办法生存,偷抢无所不用,村民早已容不下他。
从萧空馀记事起邵家渣滓对他的迫害就不曾停止过,赵旺富救下他两回,第一回为救他伤及邵家小少爷,结果、结果…很惨,赵旺富叫人修理成了血葫芦。
即便如此,撞见的第二回,少年出手仍然毫不迟疑。后来萧空馀经由女人口中得知少年儿时在林中土窑救他一事,当时一心只觉于邵家苟活不如死去痛快,倘若那时变成野狗的腹中餐尚能少受后面几年苦楚,暗怪他多管闲事。
而后三年五载,未能报答此人恩情,为他毕生憾事,是他唯一所悔。
萧空馀将身旁的拨浪鼓和布老虎一寸寸推至赵旺富手边。
旺富抬起一张漂亮之极的脸,仍有些气闷难过,他伸手试探的拿起,见小孩不哭不闹,灶房里弟弟砰砰剁肉馅儿一时注意不到他,开心地把玩起来。
他为何会重生,怪力乱神的事无从推断,他尽量不去徒劳多想。此时认真细细想来,因为赵旺富又或者……赵贵银。
赵贵银自尽后,遗书上仅留一句,乞请葬入赵家祖坟。
萧空馀着令底下人稳妥办理此事,死者为大,就算生前于他无足轻重,死后最后一句还是颇具份量,足令他上心了。
哪知下属向他请罪回禀,如他所想,赵家乃至赵姓族人坚决不允许棺木入坟。不过,当地官吏施压,新棺终是入土。
岂料,他们启程回京的当晚,水井方向野林火光冲天。赵家人竟半夜悄悄挖出棺木,拖至林中连棺带尸架柴烧毁。
冬日本就枯木干柴,山火烧起来一发不可收拾,林子烧毁大半,赵家祖母连同赵立笙之妻俱葬生火海之中。
那场大火烧得邪门儿,村民为了灭火抽干附近水源,而水井井底一直以来活水充足,不想一夜过去,井底没有涌出积水,甚至出现干枯如旱地的裂纹。
烧死最痛恨的两人尚且不够,因为没有达成待赵立笙百年归寿与之同寝同穴的祈望而致自己重生?
若真是如此,这恶鬼哪怕魂飞魄散,神魂俱销,也难以消他恨之一二。
萧空馀不相信一个没用的废物死后所化执怨能左右他人的命途,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偏偏是在他成婚当天。
二十四年戊寅月辛酉日,由礼部特意甄选的良辰吉日。当天宫里内侍送来的赏赐繁如流水,尚书府邸内大群乐官、伎人、司礼人亦是直接由宫内派遣。
天子御赐的金玉良缘,一桩足令人欣羡不已的亲事,缔结姻亲的两府中人亦觉赫赫荣光。
殊不知,“圣上钦赐”四字于萧空馀来说,得之何其艰辛。
一旨诏书,将中央六部尚书之首与超品御赐特权的护国公划为同一阵营,这样足令朝中局势一边倒的旨意,皇帝颁布时面色可想而知。
天子几乎难掩震怒,朝向跪在下首请旨的萧空馀一声冷哼,文德殿中跪倒一片,皇帝来回踱步,盯着萧空馀眼中恼怒惋惜兼有,见他由始至终目光沉着无一丝退意,皇帝最终闭了闭眼,颓声道:“准”,手中御笔朱批,笔峰极其用力。
倘若萧空馀为人平庸才识等闲,官职再低几级,想必皇帝便不至于如此为难。
萧空馀与护国公一文一武,互为朝中肱骨,国之柱石,本应互相制衡。然而两府联姻意味了强强联合,代表萧空馀以后顶天只能做到吏部尚书一职。皇帝不敢重用他,降职,打压亦有可能。
群臣以为凭萧尚书不世出的谋略大才,加之他寒门出身,牵涉不到宗亲利益,背后没有盘根错节的亲族势力,圣上对他尤为倚重,十年内拜相封侯,辅佐圣上总理百政官员,并非空谈。
不料,在萧尚书荣宠正盛,如日中天的当头,却走了一步如此臭棋。
虽有英雄难过美人关一说,可这护国公侄女佟花阴与纤纤绝色相去甚远,不如说她才名不显,闺誉有损,貌不惊人,二十有四未出嫁。这样的女子使得萧尚书自甘断送大好前程,群臣扼腕,可哀可叹!
大婚当日,爆竹响彻半条街,喜庆唢呐吹破天,迎亲的车队浩浩荡荡。沂亲王紧随新郎官身后,骑在他右则,左侧作陪的则是镇国大将军。
在两位重量级人物后面,轿夫鼓乐之人左右两侧,两队人马骑清一色乌云踏雪,其中分别有六部司封,翰林学士,敷文阁直学士,最低四品。
这样十足气派的迎亲队伍,除了皇室嫁娶的威仪,乃至宗亲贵族中都是没有的。
萧空馀身下宝马红绸,他头戴紫金冠,穿一身从二品吉服,紫云楼金帶束腰革,肩罩火红狐皮披风。这人本就生得品貌非凡,如此穿戴,更显容颜俊美入画。修长莹白的手指拽住大红缰绳稳稳前行,日光似乎仅笼罩他一人,不忍其让夹道斑驳影块触及。
对于开朝以来唯一的三元之才,京城坊间关于他的传闻不知凡几。百姓皆知他才辨无双,下笔成文。京中女子今日得见其真人,一眼窒息,再难移开目光,终生难忘儿郎好风姿。
待他打马而过,许久方能回神。
这一日,几乎全京城的女子都想起一个名字,佟花阴。
萧空馀素来处事严谨,对所见所闻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任何事听一遍便能熟记详知,今日却在心中反复演练接下来繁琐礼节的每一道步骤。
进三门派开门红包,待司仪道完吉利祝词,赞礼声毕,迎新娘登轿,牵巾拜礼,入家庙参拜,于喜堂夫妻对拜,行礼毕,合髻合卺,然后,她方是他的妻,一生才会成为他的女人。
忽然,胯|下马儿长嘶并高扬前蹄,萧空馀上身随之后仰抬高,迎头陡然撞进一轮东升旭日里,阳光直射入他眼中,周围瞬间亮到极致,白而夺目,久久不能视物。
然而当他放下挡在眼前的胳膊,彼时已身在噩梦中。
“她九岁的时候,到一处离京偏远的温泉山庄游玩,路遭恶匪被掳走,而后销声匿迹三月有余,最后她爹佟五老爷带着他帐中亲随官兵,于京郊妓馆搜到她行踪。”昔日好友沂亲王将京中旧时流言悉数告之,然后萧空馀查到,她出事的那座温泉山庄与邵家打理的是同一个。
她九岁?即是五年后,那么他便在此地等她五年。
萧空馀转动脑袋吃力看向窗外,与她相识在淡天琉璃,绵绵细雨中,在诗画一般的江南岸。
渔灯江花水迢迢,鱼戏莲叶间。她画舫拍波,他一叶乌蓬,相逢廿四桥下。
一弯碧溪,两岸美人蕉,帘外雨打落花香,船内灯影轻晃。狼狈的躲雨人同船主互告姓名,而后同时忆起“忆江南”里的一句,“今宵帘幕扬花阴,空馀枕泪独伤心。”
彼此相视不语,笑意一点两点……
“噗……噗噗……”赵易冷不防一个九转连环屁,他手作蒲扇状驱赶屁股后面的空气。
一时,什么缱绻回忆,什么烟雨楼台,瞬间轰碎。别说忆江南,萧空馀此时连江南二字如何写的都忆不起来了。
赵易张牙舞爪,各种鬼脸朝旺富扑去。
“哈哈……好臭好臭……弟弟,你别过来。”旺富夸张的伸手阻挡。赵易转而去吓宝金,宝金银铃铃笑着窜上床,扑进旺富怀里咯吱咯吱笑,扭头欢乐而紧张地看他一步一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