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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高门(54)
林雨桐第一次在京城,知道了什么是堵车。
通往皇宫的路上,马车,轿子,都塞成一团了。在京四品以上的文武官员,勋贵宗亲,齐刷刷的朝皇宫赶。这可不就挤在一起了吗?更有那官职低的,若是碰到身后有官职更高的人,少不得不敢急着往前,腾挪着也要让身份高的先过。故而,越发的显得拥堵了起来。倒是有些武将,骑着马的,从边上溜过去,反倒更快一些。
林雨桐坐在马车里,被周围这人喊马叫声闹的有些烦躁。
说到底,薛方二人还是不相信自己能保住他们。当然了,这也无可厚非,在别人的眼里,自己和四爷也就是个来历不明的公主和驸马,自己手里没有权柄,也难怪别人不相信自己的承诺。他们这是要把这状告的轰轰烈烈,如此,等事情了了,别人才不敢上门去报复。哪怕他们二人死了,家人却可以保全。其实,这还是畏惧楚源身后的势力。在他们眼里,下保证的是自己,可四爷却也是谨国公的儿子。而谨国公和楚源之间的关系,这二人又心知肚明。他们觉得,四爷在家人和他们之间,偏向家人的可能性更大些。
就是这一点点的疑虑和不信任,事情马上就偏离了方向。
所以才说,聪明人最难掌握。因为聪明,所以他们自负。对谁都有保留,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此时,外面慢慢的下起了雨,雨滴打在马车的顶棚上,叫人更加的焦躁。
林雨桐撩起帘子,朝外看了一眼,这马车的行进速度,真的只能用爬来形容了。
“怎么回事?”她扬声问贵武。
贵武皱眉,往前指了指,“前面有几位老大人和老王爷的轿子。谁也不敢催。”不光不敢催,还不敢超过去。因此,心里再急,大家都得跟着磨。
三喜拉了林雨桐坐回来,“瞧着下雨了,主子将靴子换上?”
林雨桐往两边一看,有那骑马的现在变成牵着马走了。她马上就将脚上的绣花鞋一脱,拿过三喜手里的靴子往脚上一套,“你们都在车里待着,慢慢的走就是了。不着急。”
“主子……”三喜还没问明白,转眼就看见林雨桐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本来外面就够喧闹的,这猛地从马车上下来一个绝色的年轻女子,而且如今急着进宫的,一水的都是大老爷们。因而,这女子一出现,周围的人免不了就一惊。还当这又是哪个胆大的,竟然敢带着女眷出来溜溜。
林雨桐却不管这些,三两步朝路边跑去,从一家的马车前绕过,那车夫猛地拉住马缰绳,叫里面的坐着的大人猛地向前一闪。
“怎么回事?”里面传来威严的声音。
这马夫转头低声道:“有个姑娘从咱们家马车前面跑过去。”
跑过去就跑过去呗。就这样的速度还能把人怎么样?想到这么,他嘴上的胡子一翘一翘的,猛地意识不到不对,他刚才是说过去的是个姑娘。
胡闹!
大家都急着进宫,谁家的姑娘这么大胆?难道有人还敢在进宫的马车上寻欢作乐不成。
宋成作为御史,敏锐的嗅觉告诉他,今儿说不得又能参一本了。
他一把拉开帘子,朝外看去。就见那姑娘拦住一个牵着马的参将,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将‘抢过’人家手里的缰绳,三两步将人家挤在一边,然后就见她不知怎么一跃,轻灵的就落在了马背上。
这参将他认识,打过照面,知道叫吴奎。据说也是上过战场的悍将,怎么就这么将马给让出去了。这么多人,还都没有一个的身份低的。马要是惊了,这可是要出大事的。
刚要喊住吴奎,就听见跟他并驾齐驱的马车上有人连着喊了两声:“殿下!殿下!”
殿下?
哪个殿下?
这年纪,这性别,只能是云隐公主了吧。
这位公主一直都很低调,今儿这是怎么了?这两声呼唤声成功的将周围的私语声给压下去了,没人再敢说话。
林雨桐低声对这位参将道:“马车借给将军用了。”
吴奎愣愣的看着这女子骑着他的马,在缝隙里腾挪,不一会就冲到前面去了。自己的马是战场上下来的,什么时候允许别人骑上去过?看来这个牲畜也能分出美丑来,见到美人,没什么谄媚事做不出来的。刚因为这女子是美人升起的那点旖旎的心思,在想起有人喊这女子‘殿下’的时候一下子就吓没了。回过头一瞧,果然有辆马车已经成为众人的焦点,马边站着的小厮和车辕上坐着的丫头,都朝马儿离开的方向伸着脖子看呢。
此时,身后传来同僚的询问声:“……什么时候攀上公主的?”
吴奎心里苦笑,却没办法答话。什么叫攀上公主,谁知道那是公主?
而坐在马车里的宋成宋御史面色就更不好看了。公主怎么了?公主就能在这样的环境下骑马飞奔了?
林雨桐要是知道这位御史的不满,非拿白眼翻他!妈蛋的!谁骑马飞奔了?自己就是想飞奔,也得奔的起来。这根本就是穿越障碍物赛马好吗?
但总比堵在轿子里强些。等雨慢慢的大起来,就已经在宫门口了。直接递了牌子进宫,交代侍卫将马交给一个大胡子参将,就直接进了宫。
那侍卫比较蒙圈。这参将一抓一大把,一半以上都留着大胡子,咱们上哪找这个大胡子参将去?只能将马拴在一边,叫人好好照看。然后再找人打听它主子是谁。
而见到林雨桐的人,心里都觉得,这次,,登闻鼓的事难道跟这位公主有关?要不然她这么着急做什么?低调了这么长时间,以这样的姿态蹦了出来。究竟是几个意思?
林雨桐进了北辰宫的时候,雨真的大了起来。沿着回廊到了后殿,就见甘氏坐在窗户边,外面就是湖面,雨滴打在湖面上,荡开一圈一圈的涟漪。
“先去里面将衣服换了。”甘氏看向林雨桐,“下面的人怎么伺候的,还能叫你淋了雨进宫?”
林雨桐笑了一下,身上确实也是湿了,就转身跟何嬷嬷进去。
只是看到里面的衣服却叫她一怔,不由的看向何嬷嬷:“我穿这个?”
大红的宫装,上面是用金线绣出来的振翅欲飞的凤凰。
这是要大装啊!在宫里,何至于此?
林雨桐先由着何嬷嬷带着人给自己将衣服换了,由着她们给装扮完,这才走了出去,见甘氏还在一边对着窗外的雨幕发呆,就解释道:“今儿这事有点意外。”
甘氏笑了笑:“你啊!还是心善。其实如此一来,对咱们更好。楚源将逃无可逃。登闻鼓一响,京城瞩目,天下瞩目。这不是谁想避就能避的。就是皇上也不行。你有什么可担心的?皇上不知道金成安暗地里对楚源的不满和防备,还担心这么逼着楚源,会不会叫金成安铤而走险。而你又担心什么了?担心薛方二人的安危?可你怎么不先想想,他们是触犯律条在先的。不管两人有多大的本事,里面有多少无奈,律法就是律法!”她的神色慢慢的严肃起来,“收起你的同情心。这世上无奈的人多了,不该死的人也多了。可有些底线,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们最初都是不应该碰触的!”
林雨桐的面色不由的郑重起来,怪不得四爷只说保住性命,先做幕僚呢。原来根子在这里。她心里叹了一声,就说嘛!有些职业,是需要天赋的。比如皇帝,这个职业真不是谁都能玩的转的。四爷见自己承诺了,他也就没反驳,但却变相的将事情往正确的路上引导。
甘氏却将话摊开了往白的说!这就是逼着自己面对自己的弱点。
心软!感情用事!
林雨桐自己也有些无奈,跟这些人比起来,自己才是那个最清楚‘有法必依’的人。可却唯独自己,把握不住心里的底线。皇权是能超越法律的存在,但手握皇权的人,自己心里得有一杆秤。而在自己这里,秤杆上的星是模糊的。
或者说,自己遵循的不是现有的律法,而是自己心里的律法。这个罪不至死,那个罪不该殃及家人。在自己的心里,这才是对的!可要是坐在皇位上的人这么想,难免就叫下面的人无所适从。是按照皇帝的意思,还是按照律法,这就是有了冲突。在皇权至上背景下,人人都按照上意行事,该多可怕。
从前,自己离皇权很近。但终究只是站在四爷的背后。即便有这样的弱点,也不过用一句‘后宫’,一句‘妇道人家’,就解释完了。不会有人会将这一点上升到一个高度。
而今,却真的不能再这样的。
这看似不是问题的问题,其实对自己而言,真是个致命的问题。
甘氏见林雨桐陷入沉思,心里就一松:“响鼓不用重锤敲,我说的,你可明白了利害?”
林雨桐点点头,正因为太明白了,所以才冷汗直流。都说帝王是孤家寡人,一个人不能有多少人情味的时候,可不就成了孤家寡人了吗?她深吸一口气,“我明白!”本来还想问,这次要是牵扯出甘家的事,该怎么办的。如今也不用问了。今儿甘氏这话一出口,她就知道答案了。
大殿里,站的满满当当的,但却静悄悄的,没人发出声响。
永康帝大踏步的进来,在群臣高呼万岁的声音中坐下,这才看着跪在殿下的众人,“平身吧!”
看着一个个的从地上站起来,然后又一个个的眼观鼻鼻观心的戳在大殿上,永康帝就咳嗽了一声,“我大周开国两百余年,这是自太|祖朝之后,第二次听到登闻鼓响吧?”
宋御史的头低了低,御史台有监察百官之责,如今有人不惜敲响登闻鼓,那这里面的事得多大?这说明什么?说明皇上的言路不通!说明这些御史都有失察之责。
楚源皱眉,他已经叫人去看敲响登闻鼓的人是谁了。但回禀消息的人却说,不认识,不知道,查不出出身身份。
这还真是奇了怪了。
当然了,这也不光楚源查不出来。当日的真方召,今日的假薛恒,一直改头换面,低调的在薛府藏着呢。心里有鬼的人,自然是怕人的。就怕被人家查出个端倪来。因而躲人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叫人察觉出什么来。这可是能叫他们两家掉脑袋的事,谁敢露出行迹来。
楚源对这个来历不明的人心里是存了忌惮的。想着这也出现的太巧了,正寻思着皇上要跟他摊牌,这边就冒出来个敲登闻鼓的。他心里狐疑,可转念一想,皇上刚登基,孝期还没过呢,有道是三年不改父道。自己又是先帝留下来的老臣了。就算想动自己,至少也会该是用一种体面的,低调的方式才对。断不会张扬至此!
心里七上八下的,没有的安稳的时候。想起昨天晚上跟女婿金成安商量的事情,他就将袖子里的折子紧了紧,又朝站在侧后方,一动不动的方召看去。方召这个人,应变能力有限,但好在内秀。交给他的事,当时问他主意,大多数时候都吱吱呜呜,不给个准话。但只要交代的事情,却都能办的妥妥当当。这样的人,足够谨慎,但却不算太精明。但这却足够了。太精明的属下,他反而不敢将他放在吏部侍郎这样要紧的地方。这也就是方召,至今还听自己的招呼。换个人试试,到了这个位子上,其实已经有了跟自己叫板的实力了。不是他求着自己,而是自己得拉拢着他,就怕一个不顺心,人家再投奔了别人。可放在方召身上,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问题,他对自己从来都是恭敬的,交代的事情也从来都是不打折扣的执行的。如今,抛出去……自己确实有些不忍心。想着方召的儿子年纪也不小的,这以后将他的儿子扶起来就是了。总不能叫他没了个结果。这么想着,心里就踏实起来。
方召感觉到楚源的视线,就抬头微微的笑了笑,跟往常并没有两样。
永康帝看着楚源,见他并没有慌乱。心里就一哂,这马有失蹄的时候,还真是没错。都到了现在了,楚源竟然没有察觉。是他太自大了,还是这背后的人太高端。他今儿倒想瞧瞧。“将人带进来吧。”
众人都回头,朝大殿门口看去。登闻鼓一敲,先得挨五十军棍,然后再在刀尖上滚过来,才能被带到御前。这也是防着天下的百姓有事没事就都跑来敲登闻鼓。
可其实这所谓的刑罚,并没有那么可怕。如果没有人在里面故意下黑手要打杀了告状之人的话,这这刑罚绝对不会要了人命。当然了,皮外伤是少不了的。
这打军棍也是有技巧的,看着血肉模糊,但并没伤了根本,而那刀尖,更是糊弄人的。刀尖钝也就罢了,人一躺上去,这刀尖就自动收了回去。里面是带着机关的。这就是测一下来人是不是真有那么大的冤屈,敢不要命也要申诉。
而薛恒此刻虽然被两个侍卫拖着进了大殿,但是他身上真没事。打军棍的时候,就有人在他耳边说没事。果然,打在身上根本没那么疼。滚刀尖的时候,更是叫他一愣,没伤着他就罢了,身上还粘了不少的血,掩盖他没受伤的事实。所以,在被人塞了一个折子过来的时候,他就毫不犹豫的接过来了。
不用说,他也知道,这是有人暗地里帮着他。而这么帮着他的人,除了那位公主和驸马,他还真想不到其他人身上。
所以,今儿再次来到这二十年前曾经来过的大殿,他将自己的折子收好,而将刚刚塞进自己手里的折子递了上去。
来福下了台阶,上前将折子接过来,然后恭敬的放在皇上的面前,就站在一边。
永康帝朝台下一看,就出言道:“抬起头来,朕看不清你的脸。”
可这人头抬起来,他依旧没看清那大胡子之下掩盖着的脸。
永康帝将手里的折子拿在手里,心里有数,但却没急着打开看,而是问薛恒:“你是何人?敲登闻鼓是要状告何人?”
薛恒就朝楚源看去:“回陛下的话,草民薛恒要状告当朝丞相楚源。”
什么?
状告谁来着?好像没听清。
大殿里原本垂着头的众人都愕然的抬起头,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楚源一惊,细细的看了薛恒两眼,强压下心里的不安,皱眉拱手道:“陛下,老臣并不认识此人。”
众人这才朝上面看去,却见皇上久久没有说话,手里拿着折子迟迟没有打开,而是颠来倒去的在手里,一副十分犹豫的样子。等大殿里的众人,包括楚源和薛恒心里都有点发虚的时候,永康帝这才叹了一声,声音好似还带着涩然:“楚爱卿已经是三朝老臣了。又是先帝留下的忠臣重臣。朕……实不忍……”说到这里,声音竟然是带上了哽咽。他举着手里的折子,“朕先不打开它!朕就想听爱卿你一句实话,可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我大周的事情。只要是实话实话,朕……网开一面。朕不能在父皇尸骨未寒的时候……拿老臣……这是要让天下人寒心的啊!当着众人的面,你不好说,可以跟朕去后殿,就咱们君臣……好不好?”
对臣子的拳拳之心,当即让下面站着的大臣们红了眼圈。这番维护之意,怎能不叫人动容?
方召的脸上就不由的闪过一丝焦急,不由的就朝薛恒看去。却见薛恒示意他稍安勿躁,这才勉强压下心底的不安。薛恒心里却叹了一声,自己这个表哥兼大舅子,真不是一块当官的了。这上上下下,站着的哪个不是人精子。皇上会演戏,下面的臣子能不配合着皇上演戏吗?这么一出戏码连鬼都骗不过,却偏偏要来骗人。自己这表哥还真就信了。
他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就露出几分不忿和着急来。
一边站着的靖安侯眼神在方召和薛恒身上溜了一圈,就马上收回来了。这还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楚源心里被皇上的作态给恶心的够呛,他的面色一下子就暗沉下来,眼圈不光红了,眼泪也顺着满是沟壑的脸颊往下流:“老臣……无话可说。老臣兢兢业业四十年……陛下这一问,叫老臣无地自容。叫陛下对老臣心有疑虑,这本就是老臣的过失!”
说着,他缓缓的跪了下来,“老臣不辩解,老臣等着领罪!”
薛恒手一下子就握起来了。到底是楚丞相,好高明的手段。自己敢敲登闻鼓,又恰在皇上露出要动他的意思之后,那么,没有点真凭实据,自然不会有这样的胆子。如此处心积虑瞅准时机要将他拿下来的人,定是有一招将他将死的本事的。他这是自知在劫难逃,干脆直接来个三缄其口。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这不是摆明了在告诉世人,皇上想按什么罪名他就认什么罪名。他反倒成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大忠臣了。
那么皇上呢?一个容不下老臣的帝王?一个善于做戏的帝王?这样的嫌疑皇上不想背都得背着了。
这个道理薛恒能明白,满朝的大臣都能想明白,皇上自然比谁都明白。
他的手握着折子紧了紧,这个老匹夫!
薛恒的头稍微一转,就朝方召使了一个眼色。方召一愣,既然马上醒悟。就见他跟着楚源跪了下去:“陛下!楚丞相忠心耿耿,这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满朝的大臣更是有目共睹!不能因为一个草民一句话,就怀疑当朝宰相啊!陛下!这是要让天下人寒心,要让满朝臣子寒心的!”
方召作为楚源的门生,手下的头号大将,第一个出头声援楚源,这在大家的意料之中,似乎也在意料之外。
楚源在听到方召的话之后,身子一下子就僵住了。这个时候,真不用你如此马首是瞻好吗!
方召都出头了,第一个在楚丞相面前卖了好了。那么这大殿里其他的跟楚丞相走的近的人呢?
“臣附议!”出头的是御史台的人。
“臣附议!”这是兵部的人。
“臣附议!”这是户部的人。
“臣附议!”这是礼部的人。
“臣附议!”这是刑部的人。
“臣附议!”这是工部的人。
“臣附议!”这是五城兵马司的人。
“臣附议!”这是京郊大营的人!
“臣附议!”
“臣附议!”
……
永康帝就在上面看着,慢慢的,附议的人是谁,出自哪里,他都来不及看清楚,这大殿里,就已经跪下一半了。
楚源的脸一下子就白了!这下真的完了!这次不死都不行了。
呼啦啦的跪倒这么多人,靖安侯笑了。此时的皇上怎么想?这朝廷到底是谁的朝廷?是皇上的?还是楚源的?原本他看出这薛恒和方召有些猫腻,还以为是方召机灵,知道自己要被当做弃子抛出来,所以要奋起噬主了。只是没想到,这两人之中,会是以薛恒为主的,他才是主导者。审时度势,把握人心,可谓精准。
这样的人才,是谁的手下?怎么会舍得用这样的人出来当引子呢?简直就是浪费人才嘛!
永康帝看着跪下去一半的大臣,就呵呵的笑了起来:“好!好!好!真是上下一心,众口一词啊!”
上下一心?众口一词?
放在这里可不是好话!
这些跪下的人冷汗马上就下来了!妈蛋的!怎么会跟着方召起哄呢?那就是个头脑不大精明的二货吧!
永康帝拿着手里的折子,心里有点后悔,要是知道是如今的局面,刚才就不该跟楚源磨叽。如今自己手里的折子上肯定什么都有。但自己先前将话已经说出去了,要听楚源自己说。如今看着跪着的满地的大臣,马上又出尔反尔,刚才的戏可不就白做了。
他现在要的就是一个台阶,一个梯子顺着下来。
可站着的大臣这么多,竟是没有一个站出来给他搭个台阶的。他的眼睛不由的眯了眯,这么长时间了,这朝堂上还没有为自己这个君王发声的人吗?
此时,郭常和站了出来:“陛下,虽陛下念着君臣的情分,但规矩却不可破。登闻鼓乃是太|祖所立,这是唯一一个百姓可以直诉的方式。若是陛下连这条路都堵上了,天下百姓该如何?还请陛下三思。”
永康帝深深的看了郭常和一眼,心里对这个人观感又好了一层。他叹了一口气看着跪在大殿里的臣子,“郭爱卿言之有理,只是这满朝的大臣……”说着,他摇摇头,“总得考虑大家的意见。”
靖安侯心里一笑,就站了出来:“陛下,自古君臣有别。君即是君,臣即是臣。若臣下眼中目无君王,此臣可为欺君之臣。反之,若君王唯臣之言是听,而无乾纲独断之气,此君可为唯喏之君。以臣看来,臣下之言,可用则听,不可用则可不听。”他的视线在大殿里一扫,“这君臣之序,还真是该理一理了。”
这话说的可谓极为不客气,对着皇上说话,还带着几分训诫的意思。但靖安侯的身份比较特殊,他是文慧大长公主的丈夫,是皇上的亲姑父。又曾经跟先帝一同上过战场,先帝曾多次在公开场合言称靖安侯无异于他的异性兄弟。所以,以半个臣子,半个长辈的身份说了这么一番话,再合适没有了。
这是‘逼’的皇上不要有顾虑,不应该只念着私情,不应该什么话都要听臣下的谏言。要有乾纲独断之气。
永康帝心里这才一松,诚惶诚恐的站起来,在上面对着靖安侯拱手之后才道:“听靖安侯之言,朕心里就不由的想起先帝对朕的谆谆教导。”他一副无奈的样子,“众爱卿都起来吧。这天下谁都能有私,只朕不能……”
从地上起来的人,此时谁还敢说什么?不由的感叹,成也朝堂,败也朝堂。一言不慎,终身悔晚!
永康帝这才坐回龙椅上,慢慢的打开折子,细细的看了起来。下面的人都偷偷的打量皇上的脸色,但却没有人能从他的脸上看出别的神情来。
良久,永康帝才默默的放下折子,看向楚源:“楚源,这本折子里,林林总总,罗列了你三十多条罪状。其他的,朕就不说了,只一条,如果查实了,朕就不能容你!”他猛地站起身来,将手里的折子往楚源的跟前一扔,“通敌叛国!我大周的丞相,竟然通敌叛国!”他一副气不可耐的样子,“竟然从二十年前,你跟北辽就眉来眼去。御史甘海潮发现了端倪,竟然被你陷害落了个满门抄斩!通敌叛国,陷害忠良!楚源,你该当何罪?”
大殿里的人都被皇上这一通吼给震慑的不敢开口了!
通敌叛国!
我的天啊!这种事没有证据可不能乱说的。而这通敌罪却又是最难被人拿到证据的。
众人的视线不由的都看向薛恒,这人到底是谁?要是名不见经传的人是不可能拿到这些证据的。难道他背后有人?
想起皇上的作态,众人心里一寒,这该不是皇上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吧?
可薛恒自己心里还发蒙呢。他手里只有云州那点证据。可如今这折子上写的可不光是自己知道的那一点那么简单。甚至还牵扯出了甘海潮旧案。
在云隐公主被册封的时候,宫里的宸贵妃的身份就不再是秘密。谁都知道她是罪臣之女,才致使她跟皇上这一对青梅竹马被迫拆散,致使好好的公主弄得成了来历不明的私生女。想起云隐公主,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她急着对楚源出手了。
甘家一天不平反,宸贵妃的身上就有污点。
这会子了,楚源反而镇定了下来,他还真拿起皇上扔过来的折子认真的看了起来。通敌这事,他还真没做!但跟金成安密谋造反的事,是真有!可这折子倒也有意思,事情都是真事情,但却偷梁换柱,半点都没提他跟金成安的事,反倒强塞了一个通敌的罪名来。再看到这牵扯出的甘海潮的的事,他就更想笑了。甘海潮当年为什么死的,没有人比皇上更清楚了。那时候先帝还只是皇子,不得皇上喜欢,又被册封为瑕王。可以说于皇位是无缘的。但先帝可不是认命的性子。私下里从北辽借兵,伏击了平叛归来的晋王。又跟海盗勾结,取了去沿海巡视的鲁王的性命。这些事都是被自己扫的尾巴,偏偏被甘海潮发现了首尾。他早怀疑自己跟金成安的父亲老谨国公有牵扯,以为这一切都是自己跟老谨国公干出来的,打算谋反。他打算揭发,被先帝知道了。就先下手为强,直接要了甘海潮一家的命。这里面还真没有自己的首尾。当年甘家出事的时候,当今的皇上都十四五了,早就是懂事的年纪了。不可能没有察觉。如今反倒将罪名这么按在自己身上。他还真是百口莫辩了!自己这是替先帝背了黑锅了!他第一次发现,这世上真没有一个讲理的地方了。
今儿要是敢把当年的事露出来半分,皇上非诛杀了楚家九族不可!
不行!绝对不行!自己这么大年纪了,也活够本了。可楚家几百号人,却不能搭进去。还有跟着自己的属下,今儿已经是被牵连了。自己要是再不知趣,这些人也别想有个善终。但叫自己这么认命,却绝对不行。这通敌叛国,也是要诛九族的。不管怎么说,得把一下子的性命的保下来。
他拿着折子看了又看,想找出突破口。直到看第五遍的时候,脑子里灵光一闪。这次将折子合起来。然后缓缓的笑了:“陛下!这折子上的罪名,老臣不认!”他睁着一双眼睛看着永康帝,“不知道陛下从折子上看出了什么,老臣却从折子上看出了点别的。”他将手里的折子扬了扬,“甘海潮一案,才是这折子的根本。十多年前的旧案了,早已经尘埃落定。如今翻出来,是说高皇帝判错了?还是说先帝查错了?而如今被翻出来,老臣能想到的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有人希图用这个案子翻身!那么这人是谁?为什么要揪住陈年旧案不放呢?”话音一顿,他就拱手问道,“陛下,只怕,这就得问一问宸贵妃和云隐公主了!”
“老臣也要告状。”楚源往下一跪,“告宸贵妃和云隐公主诬告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