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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大清(58)
四爷第一次对先帝有了深深的怨念。
为嘛?
别的都不为, 只为她赐下来的这些女人。比如钮钴禄氏,比如耿氏。
为什么单拎出她们说呢?
实在是这两人生养的孩子, 叫人一言难尽。
弘历和弘昼, 聪明吧?其实都挺聪明的。就说弘历吧,再多的毛病,但他成为乾隆帝之后, 能统治六十年,那脑子是白给的?再说弘昼吧, 夹缝里求生存还过的有滋有味, 你说他没脑子?他的脑子比谁的也不慢。
要从这方面想的,这俩孩子的优点都挺突出。四爷觉得,这是因为当爹的基因影响产生了好的结果。
但这不好的呢?说起来头疼。这缺点间歇性的比优点更突出。
以前在靠山屯插队的时候,不知道听哪个饲养员说过这么一句话:看母猪挑猪崽。
这话其实真是话糙理不糙。
爹好那叫一半好。另一半肯定都是从他妈那继承来的。
看着跪下下面不敢抬头的弘昼,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这还有点历史上记载的敢在金銮殿上殴打朝廷命官的糊涂劲。就跟桐桐说的一样,不定什么时候那脑子就抽一下。
反抽还是管的太宽松, 给的好脸太多了。
四爷只要一想到要是没有桐桐, 最后给自己的选择就是这几只歪瓜裂枣,想要晚上都睡不着的吧。后继无人会把人憋闷死的。
弘昼微微的动了动, 不敢说话, 但皇阿玛不说话, 他再不说话就真撑不住了, “……儿子不是有意的……儿子喝醉了……”
喝了酒就没了德行?
弘昼看皇阿玛的脸色依旧不对, 连句辩驳都不敢了。事实上他是真喝醉了。新婚嘛, 堂兄弟们,在外面结交的三教九流们,都拉着他贺喜呢。这一喝多,在外面还好,不敢随便乱说话,可这要是一喝醉,这不是就不由自己了吗?要不然真是脑子被门夹了,敢找皇额娘说那事去?还要脸不要脸了?想钱想疯了吧。
不过这吴扎库氏也是,怎么就那么笨呢?叫去就去?二百五吧。
四爷手底下没闲着,抬眼偶尔看一眼弘昼,“……你不止是喝酒了吧?”
喝酒还有赌牌。
这是大家常玩的。
弘昼刚想应,马上低头,“儿子以后再不这么玩了。”
“用大碗拼酒的吧。”四爷又问了一句。
弘昼只觉得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就没有皇阿玛不知道的。
“怎么?用蛇胆泡酒还不足兴,听说最近又叫人给你寻摸蟒蛇呢。怎么?又想用蟒蛇泡酒了?”四爷将手里的笔放下,“弘昼,你能别在外面贪玩,好好的给朕去办几件差事吗?”
往兜里赚银子,其他的一点也不管了。就这出息。
弘昼有一点好处就是,你说什么他听什么,这会子说他错了,他马上就认错,说叫他干嘛,他立马就接话,“都听皇阿玛的。”
四爷没有叫起的意思,也没有因为他态度好点儿而缓和了语气,“听说最近你在外面结交的朋友不少。”
您不是都知道吗?
心里这么想着,但还是老实的点头,“是!结交了几个。”
几个?
四爷轻哼一声,“就几个?”
弘昼缩了缩脖子,“就是那个……他们不知道我是谁的那种朋友……”
是!出了门就一身破衣烂衫,带着早前就认识的余粮,在京城偏僻的胡同里买了个破烂宅子,打着余粮家远亲的旗号,化名周宏在外面混的风生水起,不管是拉车的还是挑粪的,在底层他一个响亮的称号——周五爷!
周五爷是谁啊?急公好义,都称得上是及时雨了。
弘昼知道瞒不过去,老老实实的低声道:“都是些江湖上的朋友。”
江湖上的朋友?
看戏本看多了吧!还江湖上的朋友?江湖在哪说出来朕见识见识。一个好好的皇阿哥,本职工作都干不好,出去找什么江湖。
听老七说,跟街上的乞丐他都有几分交情。
你说说,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玩意?
“到底想干什么?”四爷的手指敲在桌面上,看着弘昼眼神有了严厉。
弘昼吓的说话都打磕巴了,“儿子……儿子其实没想干什么……就是之前不是看射雕嘛,蓉儿都成了丐帮帮主了,我就想出去找找丐帮去。可是这出去一找吧……”他的脸色有些额难看,“乞丐确实是帮派的,但是跟我想的那种丐帮完全不一样……”
带着余粮在外面混搭,穿的衣衫褴褛,脸上摸的锅底黑,装成乞丐企图接近所谓的丐帮,结果呢?被那帮孙子拿着打狗棒撵出好几里地去。
“儿子这才知道,乞丐人家也是有地盘的。”弘昼说的就有些愤愤不平,“不光是有地盘,他娘的还有欺压。一些老乞丐就能过的体体面面,甚至在城外还置办了房子地,娶了媳妇生了娃,钱从哪里来的,都是欺负那些小乞丐得来的。有些孩子是被家里丢了的,有些是被拐了的,有些是家里遭了难的,反正是各有各的不幸吧。这些孩子要在人家这地盘上讨饭,要找了就得给人家分一半出去。这还得是要到好的,要不是好的,回去就是一顿揍。还有定期得给孝敬的钱,乞丐哪里有钱啊,人家能赏给一口吃的就已经是善人了,谁还能掏钱给乞丐啊?钱从哪来?偷呗!抢呗!皇阿玛,您说,这京城都这样,这天下得有……”
“说重点。”四爷打断弘昼,直指核心,“说重点,你是无利不起早,到底想要干什么?”
弘昼的脖子又缩了缩,“皇阿玛知道漕帮吗?”
四爷微微眯眼,怎么会不知道漕帮。后来甚至跟漕帮的打过交道。那时候的漕帮不叫漕帮,而叫青帮。
弘昼见四爷不说话,又变了一下跪下的姿势,叫自己舒服一点,这才道:“儿子这段时间也没闲着,在外面倒是了解了一些在上书房和宗学都了解不了的事。先说这漕运吧。从明朝开始,到咱们大清朝如今,两朝都依靠运河南粮北调,供应京师和边防,如此,这漕运维持至今也都近六百年了。这么长的时间里,围绕着漕粮的征收和运输,生长出一套盘根错节的潜规来,他们自己管这个叫做‘漕规’。漕规是什么?漕规就是对律法的私行修改,这里面牵扯到很复杂的利益分配关系。首先受到冲击的就是农民,他们通过\"浮收\"就能多刮农民几刀;然后又调整内部关系,尽量公平合理地分赃。也是因为如此,漕规在历代都遭到禁止的。也是因为如此,‘漕口’机敏地抓住了这个把柄,并且借此安身立命。漕口熟悉信息通道,他们是一张可以伤害漕规的嘴。漕口挣到的是堵嘴的钱。”
四爷点点头,弘昼说的这些,基本全在点子上。事实就是这个样子的。
弘昼见了四爷的样子,气势一下子就足了两分,说话也比之刚才顺溜多了,“槽口只靠着信息朝前,为什么就能发展的那么迅猛呢?儿子常跟那些三教九流的一起喝酒一起玩,多听了些,心里多少能知道一点。就说这小户吧,他们认为漕口可以提供□□,抱强者的大腿希望得到保护,于是都纷纷投靠他们。投靠以后,请他们代交漕粮,这样做也可以理解,小老百姓就害怕的就是跟官员打交道,如此可以避免官吏的敲诈。当然了漕口也愿意包揽此事,这里面利益可不小,新粮旧粮之间都是有差价的,更何况别的掺假的手段,多了去了。十麻袋里掺进去一麻袋都是轻松的事情,更何况这里面有耗费,这儿抠一点,那儿换一点,量大了去了,这里面得有多少银子凭空就跑了。这种方式有利可图,于是就进化了,直接进化包户。小户喂一个漕口肯定比较便宜,漕口一人独吞也肯定比分肥的收益高,这是双赢的局面。但是漕口如此一包,官吏的敲诈面缩小了,为了维持原有利益,只好加大敲诈力度。没有找到□□的小户便遭到了更凶狠的搜刮,成了恶性循环。局面越发的混乱。”
四爷有肯定的点点头,这也算是带着脑子出去闹了。
事实跟弘昼说的确实是相差不大。漕运是年年出事,出了事怎么办呢?事情闹大了,漕运的期限和漕粮的质量肯定要受影响,这意味着给朝廷添麻烦。于是,负责漕运的官员就要处理漕口,平息事态。而负责管理漕口的官员却认为不公平,漕运方面严重违法乱纪,自己不思改正,板子竟打到我们秀才的屁股上,这怎么行呢?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说一下这个漕口。父子俩在这里说话,不用解释,都知道漕口是干嘛的。但叫不熟悉这一套流程的,压根就不知道这是嘛意思。为什么说漕口却反而说到打秀才们的屁股。
其实这漕口,还真就是读书人。是什么样的读书人呢?就是那些帮着解释官府制定的漕运规则的人。能解释朝廷制定的规则的,可不都是读书人。一般的读书人还不行,得是有功名的读书人,最少也是秀才。时下人把这种以嘴巴解释规则搜刮漕帮作为其谋生手段的人叫‘刁衿劣监\"。为什么叫刁衿劣监呢?其实这原本是说漕口这些人的身份是青衿监生。青衿是说考中秀才功名的人,他们穿的就是青色的生员服。还有一种人可以跟秀才有同等的身份地位,那就是监生。监生是花钱买来的功名,但待遇上是一样的。因此也叫青衿监生。因为这些人盘剥的厉害,‘刁’和‘劣’是他们在小老百姓中的印象,这才被叫做刁衿劣监。这些人年龄差别很大,从十几岁的孩子,到六十岁的老人,只要考入府州县的国立学校就算数。入学后,每天听点名,在学官的教谕和训导下准备考举人,他们出身贫寒,收入微薄,生活穷苦地位不高,这就注定了漕规这里面的利益对他们极有吸引力,他们的\"刁\"和\"劣\"都是利益使然。
这样的一些人,明着是帮着朝廷管理漕帮,其实早成了漕帮利益链中的一个环节。像是漕帮的事情闹了上去,处理的办法不外乎是圣旨申斥,重申漕运纪律,要求严肃处理漕口。漕口方面的扩张势头受挫,生态平衡有所恢复。再接着过不了一年半载,又一个循环开始。
这就是所谓的漕帮。六百年来都是这么运作的。
身份上来说,漕帮属于不黑不白,纯属灰色地带。
四爷从御案的下面抽出一份奏折,是田文镜上的关于整顿漕务的折子。这折子压在这里有半年了。他顺手就扔给下面跪着的弘昼,“看看这个。”
弘昼手刚伸开,折子就飞到手上了。他不由的看了自家的皇阿玛一眼,这个准头啊,真高。
收回胡思乱想的心,将折子打开,从头至尾细细看了两遍,这才将折子合上,也不跪着了。盘腿干脆坐在地上,脑子却转了起来。
这折子是田文镜上的,不得不说,皇阿玛看重这个人确实也没有看错。漕运这么棘手的事,不是什么人都敢朝这个麻烦伸手的。折子上说,举荐翁岩、钱坚及潘清三人整顿漕务。而折子上对这三人的想法也有了简单的陈述,说是三人请朝廷恩准开帮收徒整顿粮务。
这话想法,短期内当然是行得通的。
“但怕就怕尾大不掉啊。”弘昼皱眉,“儿子这段时间也在想这事,要成立帮派也行,但这帮派不能掌控在别人的手里。”
四爷摆摆手,“先回去琢磨琢磨,琢磨好了,咱们再说。”
弘昼朝后看了一眼,后面隔间里有孩子的哼唧声,估计是弘晶醒了吧。要不然不能这么利索的打发自己回去。
这么想着,就站起身来,脚有点麻,跪的时间有点太久了。
没敢耽搁,将折子放在案上,这才小心的退出去。
弘晶是醒了,四爷直接抱着孩子去后面找林雨桐给孩子喂奶了。
“骂弘昼了?”刚才碧桃回来说瞧见五阿哥一瘸一拐的走了,想着也是挨骂了。
四爷伸手摸弘晶尿了没有,嘴上跟林雨桐说这事,“……最近闹的有点过,不过还算是带脑子了,听的事多了也都往心里拾掇,算是知道轻重……”
小事上常犯糊涂,但大事上却从来不敢马虎。
就顺势说起了刚才说的漕帮的事。
林雨桐第一个反应就是:“青帮?”
青帮给林雨桐的印象太过深刻了。
“青帮还没成立。”四爷跟他解释,“如今田文镜上折子,说的就是翁钱潘三人请旨成立青帮的事。”
哦!对了!青帮也叫清帮,这开始的一段时间内,是有合法地位的民间帮会组织。
这个事啊。
不行吧!后来发展的拾掇不住了。民间还有传说乾隆都入了帮会,帮里更有盘龙棍一说。真假不可知的。但这些都足以说明其势力的大小。
四爷哼笑了一声,“还有你不知道的。这翁钱潘三人,可都是天地会背景……”
林雨桐一下子就愣住了,“真的?”
真的!
以前细细查史料,书上是这么记载的。这半年来也叫老七细细查了这三人,没错,就是天地会的成员。
“田文镜举荐的这三位是异性兄弟,按照年岁长幼来分,长者姓翁单名岩,字福明,道号德慧,江苏常熟人,原籍山东东昌府聊城县鼓楼街,秀才出身,后弃文习武,在河南少林寺习艺,雍正二年加入天地会;次者姓钱单名坚,字福斋,道号德正,原籍山东东昌府聊城县,迁居河南,经商,雍正二年随翁加入天地会;最年幼者姓潘单名青,字宣亭,道号德林,浙江杭州武林门外哑叭桥人。此三位就是后来青帮拜的祖师爷。因三人受教于罗祖教下,另外,长房翁岩出自少林,且罗祖教下本源自禅门,为追本溯源,所以青帮同时也供奉禅门达摩祖师至六祖惠能,传道亦传禅以宗教立帮。”四爷轻声跟林雨桐解释了几句就笑,“你还当那些小说全都是胡编乱造的。其实大概的背景是没有太大错漏的。”
这么一说林雨桐就知道了。青帮洪帮有时候搞不清楚,其实天地会就是洪帮的前身,其渊源颇深就是了。
关系挺复杂的,一时半会的也说不清楚。林雨桐对这些也不是很关注。反正不管怎么着,最后没成事就是了。再说了,四爷手里攥着武器,水师往江道上一放,足以震慑一众宵小了。
漕务整顿,按照这三人的办法,这无异于饮鸩止渴。四爷不会那么干的。但该怎么干?怎么才能平稳的过度,这却是个大问题。
六百多年的积弊,不是一时半会能理清的。
好像是知道林雨桐的想法似得,四爷就笑:“你啊!傻了吧。这三个人这时候冒出来,请旨开帮收徒,那你说人家原先开帮收徒了没有?”
入了天地会了,怎么会没收徒。
林雨桐一下子就明白了,“漕帮早有了。只是没转到明面上来。他们这是想要在明面上要个光明正大的合法身份……”以壮大自身。
四爷点头,所以弘昼一开口就问说您知道漕帮吗?他定是跟那些三教九流打听到什么了。漕帮这个称呼在暗地里早就有了的。
“……组成成份单一。以家无恒产的青壮年男性船工为主,吸纳了一部分底层读书人。组织严密。有残酷的漕规、家法,和江湖义气维系着体系的严肃性。准军事化。旗语、暗语和帮规,准军事化部署……”四爷挠头,“顽疾啊!”
林雨桐抱着孩子,心思也跟着转。总的来说,四爷的手段还是温和了。杀人的确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弄不好只能激化矛盾。这里面还牵扯到民族矛盾,就更得谨慎行事。杀了三个人容易,可之后了。他们以江湖义气为组织,又集结的都是穷的叮当响的青年人,一个个的彪呼呼的,成功被洗脑之后,基本就失去辨别是非的能力了。你说着乱起来,大好的局面又要停滞不前了。
怎么办?
林雨桐低头看着几个孩子,“要不是这几个孩子拖累,我都去了。”
四爷看她,“你真是闲不住。你去……你说你去能干什么?”
就凭我的能耐,还混不进他们的核心?
胡闹!
可不光老婆想这么胡闹,他儿子也想这么胡闹。
弘昼信誓旦旦的,“真的!没人知道儿子是谁。儿子就是周五爷周宏。儿子想亲自去瞧瞧……也想见识见识这些人到底是个什么成色……漕运之事非同小可,这可是能直插到京师的水道,轻忽不得……”
四爷摆摆手叫他先下去,这事没他想的那么容易。
第一要做的不是那些,而是先得拿出诚意来,叫百姓知道,盘剥的不似朝廷。那么第一下要处理的就是这些漕口。
其实他们在其中扮演了最恶劣的一环。
这事的处理,四爷找了理亲王和十三爷来商量。理亲王一听这事,只搓牙花子,“这事啊……皇阿玛当年在乾清宫的大殿柱子上写了几个字,一个是三藩,一个是台湾,再一个就是漕务……三藩平了,台湾收了,就只漕务了……”
先帝为之努力了六十年,问题却越来越严重了。可见这个问题处理起来有多棘手。
十三爷跟着点头,“就说漕口吧,这些人都读书识字,也了解朝廷的法规。生活在最底层,却有经常能与官吏交往,经常聚集在州县学校里交流议论,知道官吏们违法分肥的□□。往往跟更高级别的官员有私人关系,可以通过他们向上反映情况,至少可以自己\"砌词控告\"。他们吃的是官饭,拥有比小老百姓更多的权利,不那么怕见官。而官吏要收拾他们,又难免惊动当地学政,这两拨人是两拨系统,所以不像收拾百姓那么容易。在就是他们人多集中,闹起事来不好收拾。”
林雨桐抱着弘晶在后面边喂奶边听,十三的话这么一说就直白了。这就跟后世那些大学生一样,搞个□□啊,抗议什么的,政府麻烦不麻烦。只怕哪个地方闹□□,哪地的官员根本就不用解释了,先把你免职了再说。影响太坏了。而学生又都很善于用这样的办法,因为通过集体行动可以分担风险,增强力量。这种情况下暗害一两个人并不能解决问题。
说来说去,其实还是利益二字。官员集团、漕帮、农民集团,三个大集团的利益纠葛,就是这么一码子事。这里面又夹杂了一些‘反清复明’人士渗透的反朝廷统治的思想,因此,他们天然就对朝廷存在敌意。而朝廷的官员,也就是官员集团,在漕帮看来,果然朝廷的走狗没好人,从他们手里分割利益。在百姓的眼里更是如此,放纵漕口剥脱利益,最坏的还是当官的。至于说漕帮……那是兄弟,没看见跟咱们一样都是穷苦出身嘛。
就听四爷说:“所以朕一直强调吏治,治国先治官,官员清廉一分,天下就清平一分。”
这是对吏治还不满意。
再说什么,林雨桐没听,抱着弘晶从侧门出去了。这孩子起来哼哼开了,她怕哭开了不好收拾。叫理亲王和十三爷听见了不好。
只是过了没几天,弘昼来跟林雨桐告别来了。眼圈还红红的,先跪下请罪,然后才说把他媳妇在园子里寄存一段时间,他得出去办一趟差,时间上不太确定,麻烦皇额娘多照顾之类的话。
林雨桐心里大概有数了,四爷还是打算秘密派弘昼出京了,“东西都收拾好了?”
弘昼‘嗯’了一声,“额娘那里请皇额娘多照佛。”
“知道了。”林雨桐还真觉得这父子俩胆大,这种事真敢就派弘昼去。
当天,四爷申斥了弘昼,什么荒诞不务正业之类的话全都出来了。然后就打发弘昼去给先帝守陵去了。
御书房里,四爷却跟七爷交代:“弘昼就交给你了。不管什么情况之下,都要先保证他的安全。”
七爷心说,不放心干嘛叫你儿子去干这差事?下面多少人不能用,非要送儿子去狼窝里呆着。
不管怎么怨念,‘弘昼’还是离京去了皇陵。
而当天晚上,京城的榆树胡同的大门又打开了,周五爷走亲戚回来了。
四爷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林雨桐叫他去前面睡他又不去,这肯定是有心事了,“不放心弘昼?”
“嗯!”四爷干脆坐起来,“到底只是个孩子。”
“那干嘛叫孩子去?”林雨桐拿衣服给他披上,“可用的人不是没有。”
“还真就没有。”四爷干脆下去,“不能光考虑现在,还有考虑将来。现在找个人去做,做成了之后呢?都攥在他手里了,你以为跟掌握在这些人手里有什么不同。跟人打交道,重要的就是个人脉基础,非自己一点一滴打拼出来不可。就是老子传给儿子的,还得看下面的人服不服气呢。”
那这就是个死结了。
再担心也没用,孩子飞出去,翅膀就硬了。等吴扎库氏查出身孕,天已经暖和起来了。弘昼也已经一身单薄的站在船头上,下了江南了。这次出来,连小狗子都没带,确实是不方便很多。要不是在宗学混了一段时间,自己穿衣吃饭洗漱都是问题。所以说,宗学的规矩看似操蛋,但确实是有用的。
余粮靠在桅杆下面,咬着水草盯着弘昼的背影瞧。
不大功夫身后传来脚步声,余粮扭脸一瞧,见来的是个身长七尺的黝黑汉子,再看了两眼,不认识!就又把脸转过去盯着弘昼了。
这汉子嘿嘿笑了两声,坐在余粮的边上,用肩膀怼了他一下,“看嘛呢,你小子那眼神跟盯着大姑娘似得。”
余粮不乐意了,“胡沁呢。周五爷知道吧?要是有个闪失我怎么回去跟我爹交代去。蠢齐纳我爹可说了,周五爷要是出一点事,揭了我的皮。”
汉子哈哈就笑,“瞧着也是个穷小子,怎么就周五爷周五爷的叫上了。”
余粮心说,你这是盘道呢,我能全告诉你?于是轻哼一声,好似对他说穷小子这事有些不高兴,扭过脸只不说话。
这汉子也不在意,只继续问,“周五爷周五爷的,家里的兄弟不少啊。怎么我听说在京城一个人住着呢。”
“你知道个屁。”余粮轻哼一声,“家里也是大家族,光是叔叔就有二十来个,那堂兄弟都过百数了。他自己亲兄弟四个,我们家跟周家他们家这一支是世交。世交你知道不?就是他爹跟我爹的交情好,我跟他的交情也好。”
“这么说你们知根知底。”汉子不动声色的朝弘昼的方向又看了一眼。
余粮当即就笑,“可不知根知底,他爹娘还带着他们家兄弟几个给我家收过庄稼呢。干活可实在了。不过日子大概也不怎么好过就是了,庄稼人嘛,他哥哥还是读书人,你想,供个读书人容易吗?兄弟多,还要给大的读书,兄弟几个要娶媳妇,再大的家业这么一分,也没多少了。他就分了一座宅子。年前刚成亲,说是媳妇还在父母跟前尽孝呢。这成了家,养家糊口的,不得赚钱嘛,我们哥俩出来碰碰运气。”
那汉子就捧起了余粮,说他懂事,不大功夫,把余粮的祖宗八代都打听清楚了。
余粮的身份是经得起查证的。而有他作证,这个周五爷并没有叫人怀疑什么。
等人走了,余粮才走到弘昼跟前,“……没说错什么吧?”
“咱们什么都没干,你怕什么?”弘昼嘿嘿就笑,“你说的都是实话,别担心。咱们不打眼,不用太把自己当根葱。”
这船没有什么急差,是不急着返航的。在一路上有生意就做,船上也不是白待着的。遇水打鱼,一天三顿的水煮鱼,吃的弘昼都快吐了。
最下层的跑船的兄弟吃的可不都是这个。
小厨房倒是也有清粥小菜肥鸡嫩鸭子,但轮不到他嘴里啊。
连着五天之后,弘昼受不了了。小爷不能混到这份上吧,怎么着得先把自己混的舒服了才能说其他是不是?
这天船一样行的很慢,又是一筐子一筐子的鱼被打捞上来了。
可不想再吃这玩意了。
弘昼就喊那黑汉子,“黑三哥……”大家都这么叫他,“黑三哥,怎么不靠岸将这玩意卖了换粮食……”
此话一出,满船先是静默,接着是哄堂大笑。
笑个毛啊?
实话嘛!
黑三觉得弘昼这话问的可爱,“果然是没出过京城的富贵人。”他拍着弘昼的肩膀,“瞧你细皮嫩肉的,跑出来遭这罪,也是难为你了……”
弘昼心里咯噔一下,自己细皮嫩肉的……这个事啊,自家皇阿玛要是再不能把自己养的细皮嫩肉的这也未免太说不过去了。心里腹诽着,嘴上却嘿嘿直笑,“那个……这不是家里老子逼着念书嘛,我三哥还是个料,我就不行了,先生一说话我就头疼,念了十年书,不是睁眼瞎,能看能写能算,考秀才实在不成。这不家里逼的不行了,我才出来讨碗饭吃。”
黑三眼睛一亮,“识字?”
弘昼点头,“识字!”
“识字好啊识字好!”原以为因为识字能改变待遇呢,谁知道这家伙话音一转,问道:“听说人家叫你周五爷,既然是五爷,怎么说你家四兄弟?”
谁说我家四兄弟的?那是老黄历了!我家现在是七兄弟了。
这么一想才发现,其实出来以后还是挺想家的。这份思念很好的掩藏起来,眼里有几分伤感,“大哥二哥都夭折了。剩下的是四个!”
那就对上了。
说他三哥读书读的好,怕是爹妈给的供养也最足吧。老大老二没了,老三就是实际上的长子,意义不同。他这老五,不上不下的,大概在家里挺不受待见的吧。
要是弘昼知道他这么想,一定会眼泪哗哗的。可不是如此吗?受罪的就只自己很弘历,弘历现在满大街想折赚钱呢,自己在这里漂着呢。而弘时呢,弘时老婆孩子热炕头,得闲了在田间地头转转就得了,弘晟更是到处撒欢呢。
这真是疼大的爱小的,中间剩下的都是受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