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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凤来仪(36)
图纸被盗的事情, 并不是太复杂的事。
一个是年龄渐长却一直没出阁的金枝玉叶,一个是寒门出身年少便科举得意却在进入官场之后数年蹉跎的年轻官吏。
陈云鹤听着祖父的讲述, 微微叹了一声:“小人物啊……”往往能不经意间成就一件大事,也往往能在不经意间毁掉一件大事。
就比如说当年的石万斗, 若不是他从北康带回了太孙的信, 如今的朝局又该是如何呢?
陈擎苍轻笑一声:“这个叫文竹的司物官, 暂时没动。该怎么做,你都明白?”
陈云鹤的眼里闪过一丝黯然:“祖父,真到这份上了?”
陈擎苍笑了两声,拍了拍陈云鹤的肩膀:“太孙对你不一样。陈家的以后只寄托在你的身上。”
“祖父。”陈云鹤脸上露出几分惭色来:“孙儿当日……”
陈擎苍摆摆手:“不用说了, 祖父都知道。你当日主动告知陈家对太孙心怀歹意,当初审时度势的那个决定便是陈家的一线生机。祖父老了!好在你长大了。有之前的情分上, 又有祖父送到你手里的这一份功劳, 太孙不会为难你的。”
陈云鹤是一步三回头的离开的。出了千思阁,看着阴云遮住了日头, 鼻子没来由的一酸:今儿,还是祖父的好日子呢。
等陈擎苍再从千思阁出来, 前面已经开宴了。
陈晟轩满面红光找陈阁老:“父亲, 您是不是去前面露一面,今儿这么多人来,可都是给您老祝寿的,您说你谁也不见, 这不大好吧。”
陈擎苍看着已经带着几分酒气的陈晟轩, 一股子疲惫就不由的涌了出来:“太子妃走了?”
“啊?”陈晟轩声音都不由的激昂起来, “怎么会?!今儿是什么日子,她怎么可能不吃饭就走?这不是打爹的脸吗?本来太子今儿没来,儿子这心里就有些不舒坦。您说,咱们陈家这些年,为东宫提心吊胆……”
“住嘴!”陈擎苍睁开眼睛:“管好你的嘴。有些话,要是从你们嘴里露出去分毫……”
陈晟轩一个激灵清醒了一些,忙收敛神色躬身应是,随后又问:“父亲这是……您对太孙……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太孙啊。”陈擎苍笑了一声:“她啊,总会有用到老夫的时候。”说着就起身,往外走。
“您这是?”陈晟轩紧跟其后,疑惑的问了一声。
“不是叫老夫去露脸吗?”陈擎苍健步如飞,“那就露一脸……”
“……高朋满座……门生故旧齐聚一堂……陈阁老这是向为父示威呢。”林平章将白子轻轻的放在棋盘上,那边林雨桐就跟下象棋似的,落子啪啪啪的,十分有气势。
只是这水平吧,着实有些堪忧:“比起阴家的那小子,你简直就是个臭棋篓子。”
这玩意,看天赋的吧。
林雨桐也不以为意,直接跳过这个话题,问道:“父亲打发人去江南了?”
“嗯。”林平章嘴上应着,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惊讶她对江南的掌控力度。见她知道了,干脆就直言道:“有些准备还是要提早做的。”
“您打算请梦柳先生和三清先生出山?”林雨桐笑道:“只怕这两位老先生不乐意出来掺和这些事。”
“只要是人,就都有私|欲。”林平章盯着棋盘,对林雨桐这种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下法,弄的有些懵,他手里捏着棋子,有些举棋不定,嘴上却没闲着,“孔子周游列国,为的不就是兜售他的治国理念。这些大儒,皆同此心。他们不是不愿高居庙堂,实在是身在庙堂却无机会施展抱负。而彼一时此一时,会心动的。”
林雨桐笑了笑,保留了意见。她想到了明末的东林党。
如今这两位老先生皆是在江南讲学,在仕林中名声极佳。说三千弟子有些夸张,但如今官场中人,凡是江南出身者,有几位跟这两位大人没有关系?
不是徒子便是徒孙。真想拉上关系,那这错综复杂的,还真就能拉上关系。
别的不说,只说四爷从江南带回来的那个叫做方水生的少年,他的启蒙恩师是个秀才。而这秀才,据说就听过梦柳先生讲四书,算是半个门外弟子。这秀才科举不顺,但很会做人,年节对先生必有孝敬,不拘是两条腊肉或是一篮子干菜。这半个弟子也成了真弟子了,至少对外这么说的时候,老先生没有反对。这方水生对自己的师承也是极为骄傲的。
可见,在江南,这种认识根深蒂固。
当日林雨桐用鲁安民,从江南的读书人中破格提拔那么多人出来为官,说到底,不过是权宜之计。想求江南稳,必得熟悉情况的人来接手不可。
有人说林雨桐是用官帽子换了江南士林的人心。对这说法林雨桐不反驳,毕竟客观上确实是如此的。
她本打算,等江南稳一稳之后,这些当时提拔起来的人的斤两也看清楚了。该提拔的提拔,该调任的调任。逐渐抽调,夹杂别的势力进去。慢慢的就将江南彻底的洗干净了。
这股子势力本来就不小了,如今太子又要从江南请人,还想请两位士林领袖前来。
林雨桐只表示知道了,多余的却没法说。
晚上出去见四爷的时候才说:“这里面的弊端,我不信他看不出来?”
四爷就皱眉:“如此一来,你在江南那边布下的棋子,只怕要被毁了大半了。”
江南这些新提拔的官员,多是出自这两位老先生名下。这两位老者的动向,对这两省官员的影响是极大的。
林雨桐就问:“你觉得太子这么做是防着我吗?”
四爷摇头:“应该不会!此举虽弊端多,但同样的,跟你在江南所用之法相同。非常之时,用非常之法。用江南一党,可清洗宣平帝旧党。”
借力打力,以平衡局势。
也算是稳妥之法。
“既然他已经开始布局东宫继位之后的事了……那这事,咱们暂时可以先不用考虑。”林雨桐低声道:“如今只看,怎么能尽快的叫东宫继位。”
谋逆造反的事,叫她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行吧。四爷任命的叹口气,“暗动不如明动。”
林雨桐也是这么想的,“我也想明动呢。可这机会一直没来啊。”
“谁说没来?”四爷有手指扣了扣桌面,“你刚才说的事,不就是个很好的契机。”
刚才说的事?
什么事?
对了!图纸被盗了!
图纸被盗之后呢?这些人要图纸做什么?
制作大靖的军械铠甲包括马蹄鞍辔?
就算是造出来,可造出来之后呢?得用吧。
用在哪里?
必然是伪装啊!
伪装成大靖的将士。
四爷起身,站在书架前。这个书架子极大,上面贴着六部以及各省个衙门的字号,每个部门都有一个大竖排的架子上放着关于这个衙门的消息。他指了指兵部那一排,“第二档,第四份档案,你抽出来看看。”
这是一份各地驻军的情况简略呈报。四爷又做了表格整理,从这里很容易看的出来,各地吃空饷的情况异常严重。
林雨桐就皱眉:“要是我没记错,前几天御史台的巡查使才回来。奏报上的内容什么都有,唯独没有涉及人员不足吃空饷。”
“发现不了问题,各方面的原因都有。”四爷从边上‘情报’一类的档案中又抽取了一份递过去:“相互拆借,应付朝廷的督查,是非常常见的情况。”
林雨桐又将这份调查看了一眼,心里直冒凉气。
长安道本该是两万的驻军,结果实际人数不足五千。从朝廷领着两万的军饷,应付朝廷督查之时却从咸城、白城、明州等地借调人手。
“也就是说,在各地出现将不识兵,兵不识将的情况,很常见,且无人对此以为罕。”林雨桐慢慢的将档案放下。
四爷接过去放回原位:“这些事我都搜集好,连罪证都是现成的。只等着时机成熟就可办了。这其中的弊端显而易见。果不其然,这地方真出问题了。”
驻兵里混进几千人进去,只怕真是悄无声息。
林雨桐后背都出冷汗了,她叹了一声:“看来,那个玄机道长说的没错,林家这气数,真该到头了。”
这便是朝廷发不下饷银引发的恶果。
当兵吃皇粮,都是要活命的。说到底,是朝廷之前压根就养不起那么些兵。
四爷就说:“就从工部这个案子往下查。不怕事情大,就怕事情不大。”
两人正说着话呢,明凡进来禀报:“林谅来了,说是有急事。”
林雨桐招手:“叫进来吧。”
“殿下,您看看这个。”林谅进来没来得及行礼,先拿了一封信递了过去。
林雨桐接过去看了看蜡封,然后又递过去四爷。
四爷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才点头:“没开封过。”
说着,伸手就要拆。
林雨桐哪里敢叫他拆这种来历不明的信件,赶紧接过来一把给撕开,十分粗暴。
里面只有四个字:丑时,东山。
林雨桐将信塞给四爷问林谅:“现在什么时辰?”
“亥时过了一刻左右了。”林谅这么说。
时间还来得及。
林雨桐就道:“这人还算的挺准。”时间卡的刚刚好。
四爷就说:“走,我跟你一起去。”
林雨桐赶紧道:“这半夜出城,动静小不了。你得去一趟东宫,还得请阴太师在皇上那边……支应支应。”
四爷就似笑非笑的看她:“……”把嫌弃自己说的这么委婉,真是难为她了。
林雨桐心虚,利索的溜了。
别的地方带着他也无所谓,主要吧,东山那地方有点邪性。对方来历又不清楚,她自己脱身方便,但带着四爷,紧要的时候真不太好办。
又是巫术又是道士的,邪性的事这么多,小心才不出大错。
四爷还没来得及交代一句了,林雨桐已经窜出去了,不过风里留下一句话:“我带着五蠹司去。”
等林雨桐到城门口的时候,三娘子已经带着人等着了。
“殿下。”三娘子急问了一句:“出了什么事了?”
我也想知道呢?
林雨桐没急着搭话,抬手制止她的问话。那边林谅已经拿着太孙的腰牌去叫门了。
戍守京城防卫的,是禁卫军。
蒙恩这人很知道分寸,蒙放又一向跟林雨桐走的亲近。加上禁卫军跟着太孙又是北康凉州,又是江南的。虽说不是每个人都跟着跑过,有过一份交情。但关于太孙的事,在禁卫军中流传的还是比较广的。
因此一看是太孙,城门麻溜的就开了。
等看着太孙一行人打马朝东而去,立马就有人去了蒙家,报给蒙恩是必然的。顺便悄悄的告诉蒙放,也不过顺嘴的事。
太孙半夜出城,这是大事。
蒙恩既然知道了,就必须得进宫,跟皇上说一声的。
这边衣服还没穿好呢,那边房间的门就从外面给锁住了。
蒙恩听到动静,愣了一下,跑过去拉了拉门,顿时就怒了:“小兔崽子,给老子把门打开。”
“爹。”蒙放蹲在门口:“您老何必这么着急。看守城门的是老兵,用的是老马,您就说报的晚了不就行了。您再睡,睡上一个时辰再去宫里,不打紧的。”
拖一个时辰,就是宫里想追,也追不上了。谁知道朝东之后朝哪边去了。
蒙恩气的跳脚:“你这是作死。”
作死就作死。
里面只管骂,外面就是不接茬。裹着大衣靠在门上瞧星星呢。
一个时辰到了,他不能拦了,起身将门打开了。
蒙恩拎着马鞭就要抽,蒙放一把拽住了,低声道:“爹,轻点。做个样子就算了。儿子只是锁了房门,可没锁窗户。况且,八尺长矛就放在床边,您真要有心早出来,儿子哪里挡得住您?”
就是存心为太孙争取时间,偏还做出一副被胁迫无奈的样儿来。
蒙恩瞪眼,手上使劲把鞭子抽回来却没有打出去,脚上却不轻不重的给了这混小子一脚,“老实在家呆着。回来再收拾你。”
“……再生气,现在想收拾也收拾不到不是。”阴成之坐在太子对面打哈欠,“气的差不多就行了。还是想想,等会子上朝该怎么说吧。我先睡了,要不是我家那小子把我折腾起来,这种天,在热炕上睡觉才是最舒服的。”
睡觉?
睡的屁!
连夜的把东宫的属官都叫起来,商量着事情该怎么办。明儿一早上朝,该怎么先发制人。
林雨桐没想着先发后发的事,此刻他有些愣神。
因为在东山脚下,她看到一个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出现的人——陈云鹤。
“你?”林雨桐跳下马:“是你送的信?”、
陈云鹤点头:“见过殿下。”
林雨桐没叫起,只轻笑一声:“你这故弄玄虚唱的是哪出啊?这种玩笑可不能开。”
“臣知道。”陈云鹤恭敬的应着,直起身子朝山上指了指:“有些东西,臣还想请殿下先看看再说。”
通往山上的路上一段一个火把,手举火把的应该都是陈家的家丁护院。
林雨桐轻笑一声:“真没想到,陈阁老大寿,背后还有这么一出呢。”
陈云鹤没法解释,只做了个请的动作,请林雨桐先行。
夜里的山上风大,带着几分鬼哭狼嚎的戾气。
到了半山腰,却见长春观里灯火通明。
林雨桐的脚步一顿,看陈云鹤:“安庆公主呢?”
陈云鹤低下头:“实在是……”说着,就抬头看了一下周围,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林雨桐就明白了,也就不问了,“先带我去看公主。”
道观里的道姑集中在大殿里,里面传来低低的饮泣声。从前面穿过去,后面不处偏僻的院子,却里里外外的守的严实。
林雨桐叫林谅明凡这些都在外面等着,只带着三娘子进去。
安庆还在卧室里,身着中衣在床上靠着。面色苍白,看打眼一瞧就知道像是刚刚小产。
地上捆绑着个男子,赤裸着上身,只是露出来的脸叫林雨桐微微有些不舒服。这人跟阴成之和四爷都有些相似。
她蹲下去,细细的端详这张脸,然后冷笑一声,起身叫三娘:“把他的脸皮给我撕下来。”
“太孙。”安庆带着几分恼怒:“我还是你的姑姑。”
林雨桐叹了一声:“姑姑糊涂……”
这边话没说完,就听到两声吸气声,一声来自于三娘,一声来自于一边跟林雨桐说话,一边盯着那边的安庆。
林雨桐扭脸去瞧,一张薄薄的几乎透明的皮从脸上揭下来。露出来的真容其实也算的上是英俊醒目。
这张脸跟戚还其实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所以,林雨桐猜测,难道此人跟戚家或是华家有关。
安庆眼前一黑,差点跌下去,“他……他……他……”
“他处心积虑,二姑难道真不知道?”林雨桐一把将安庆给扶住,“您这……身体……”
安庆摇摇头,有些羞恼的甩开林雨桐的手:“无碍!”
林雨桐无所谓的收回来,只低声道:“那此人,我就带走了。不打扰姑姑休息……”
“他是我的人!”安庆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你敢?”
林雨桐看她:“有些事,侄儿不愿意做的太绝。您别忘了,宫里还有陈妃。所以,二姑安歇吧。您啊,秉承初心潜心修行未必就是坏事。您想学姑姑,可惜,您永远也成不了她。”
“我如何成不了她?”安庆冷笑:“不过是成王败寇而已。”
林雨桐叹气:“女人败,往往是败在‘情’之一字上。姑姑无情,而二姑你,太‘痴’了些。”
要不是对阴成之太过沉迷,也不会出现一个像是阴成之的人就叫她轻易了迷了心智。
安庆一怔,愣愣的看向躺在地上,依旧一言不发的男人。此刻的他,去了那一张脸皮,倒是多了凌厉之色。
三娘子将这男人拽起来,男人闭上眼睛,不再看安庆。
不知道为什么,安庆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林雨桐没时间陪安庆悼念她所谓的爱情。转身就要走。
“等等!”安庆喊了一声,“等等……”
林雨桐回头,就见安庆抓了床边的衣服,“你们松松绑,叫他把衣裳穿上。”
三娘子看林雨桐,林雨桐却没言语,三娘子自然就推搡着人往出走。
安庆咬唇,抓起披风给这男人披上:“……你……你……保重。”
这男人深深的看了安庆两眼,冷笑一声:“真是个蠢女人。到了这份上还……果然贱皮子……”他肩膀一抖,披风掉地上了,“老子一直恶心的不行……现在好了……不用伪装了。你碰过的衣服老子不想沾身……”说着,抬脚就走。
安庆整个人都愣住了,而后是歇斯底里的哭嚎。
林雨桐明显的感觉到,这男人的脚步一顿,头微微转动,却硬生生的控制着没有回头。
这叫林雨桐对此人的观感稍微好了一点,似乎也理解了他刚才对安庆污言秽语的叫骂。越是把安庆往脚下踩,同为皇家人对他的怒气就越重,可对安庆,不管怒其不争还是同情,这种情绪一旦占了上风,对安庆来说,就是幸事。
到了山洞,林雨桐轻笑一声:“在你的身上,看到了一丝人味。”她坐在石凳上,一边看由明凡和林谅拿出来的军械和铠甲等物,一边跟这个据说叫昊元子的男人说话。
昊元子轻笑一声,将脸扭向一边:“太孙殿下看错了。”
“许是看错了,但不会闻错。”林雨桐的面色一冷:“你的身上,有一种淡淡的草药味。有一种草药,它只产自于西海,属于皇家的贡品。早些年,西海王送给太子一株,一直很好的保存在东宫。有幸,我闻过那个味道。不巧,也在你的身上闻到过。它叫海黍子,在西海被称为神药。是皇家专享之物。凡是西海皇室子弟,从出生起,便用此物熬制的汤水泡身,坚持五年。这味道便会跟随一生,驱百虫防疫病。这种味道,在西海,那就是高贵的味道。平民百姓若是敢私下采摘购买占有己有,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如今,在你这个一个身份不明确的人身上闻到这种味道,真真是有意思了。”
昊元子面色一变,几次张嘴,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他看的出来,这位太孙说的是真的,他真的闻出来了。
林雨桐不用他承认:“堂堂皇家贵胄,如何沦落到如今这个境地。想来,在西海,元子兄的日子不好过吧。”
昊元子眯着眼睛看林雨桐:“你想说什么?”
“如果我助你回西海,如果我能帮你在西海朝堂立足,如果我能说服大靖朝廷将安庆公主和亲于你,你觉得,若何?”林雨桐好整以暇的问了这么一句。
昊元子不说话,看向林雨桐:“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当年,觊觎凉州的可不止是北康,西海只怕是出手更早。”林雨桐此时才觉得解开了之前的一些疑惑,“大靖是中了西海的离间计了,可对?”
昊元子嘲讽的一笑:“不错,我便是离间计的结果。”
“你父亲是?”林雨桐追问了一句之后不等他回答就道:“你长的像你外祖华家的人。”
昊元子点头:“所以,不得不把这么一张惹祸的脸遮挡起来。”说着顿了一下,“问我父亲……告诉你也无妨,不管是报仇还是雪恨,只管冲着他去。”
“是西海摄政王?”看过四爷整理的资料。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位摄政王有过两年时间据说是大病了一场,去山里静养了。那那段时间,正是华家戚家出事的时间。
这位的办法未必高明,但浑水摸鱼推波助澜因势利导在宣平帝和戚威之间玩了一出离间计。端是好手段了!
“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林雨桐看他,“对过去的事情,我不感兴趣。谁是谁非,意义不大。我只想知道,你……此次被安排到南靖,又想做什么呢?”她扒拉着这些兵器,“造的不错!”
昊元子轻笑:“做什么?能做什么呢?狼行千里吃肉,肉吃不到嘴里,总是不甘心的吧。”
冲着凉州去的?
要是伪装成南靖的将士,往凉州去,那还真糟了。
凉州本来就比较敏感。检查的仔细了,戚家只怕也担心引起朝廷的不适合不必要的猜疑。一个放松,那才真是引狼入室了。
林雨桐将人交给陈云鹤:“一事不烦二主,此人表哥可得看好了。”
陈云鹤应了一声是,之后才犹豫着道:“祖父在处置此时上是有疏漏,此次只愿能戴罪立功。”
谈不上戴罪立功。
林雨桐拍了拍他的肩膀,“忙去吧。”
这东山其有猫腻,三娘子一直派人盯着呢。疏漏检查的马车并不多,也都是皇家的。不是公主的马车就是武安王妃的马车,这些马车连带她们的仆从的马车都是不检查的。就这么零星的往下运吧,回去的路上林雨桐大致估摸了一下,“总得有个两三千吧。在这之前,有没有大宗运过,这个尚且还不知道。况且,只有这一个匠作坊吗?别的地方是否还藏着呢?”
说不好啊!
凉州那边,林雨桐连夜叫了戚还,不光是飞鸽传信,八百里加急,另外还打发了戚还,赶往凉州。
可林雨桐也得防着,对方是虚晃一枪。
哪怕这昊元子说的是真话,可万一这位摄政王并没有完全告诉昊元子实话和真实意图呢?
回到京城的时候,城门还没开。赶回东宫的时候,太子已经上朝去了。
朝堂上,宣平帝一开口就说:“年纪大了,精神不济了。”然后对着几位内阁道:“朕知道,你们顾念着朕的身体。可这身体再如何,这么大的事情,你们怎么能瞒着呢。太孙半夜出城啊……”
“臣等有罪。”几人赶紧跪下请罪。太孙出城,他们当然都知道。皇上不直接冲着太子,却对着内阁。几个人只跪着,却也不惶恐。此时的皇上,就是在指桑骂槐!说是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了,太孙做事随心所欲半点不将皇上放在眼里。他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谁都听得懂这话里的意思。
却听一个声音道:“皇上息怒。几位大人纵使有错,也请皇上看在他们尽心当差,对陛下您又一片耿耿忠心的份上,饶恕他们的罪过吧。”
这话是谁说的?这可一点也不厚道。
众人微微侧头,朝后看去。只阴伯方站着不动,那声音,除了那孽子再没有旁人。
感情是挂着虚职一直不当差也不上朝的阴成之跑来了。就站在后面,说的一本正经。
这位一说话,很多本来想说话的大人都没法说话了。
老太师护犊子啊,不管心里怎么想,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撅儿子。别人撅那就更不行了。
宣平帝看着阴成之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出来搅局,就眯了眯眼:“怎么?成之也觉得你父亲有罪。”
“嗯呢。”阴成之一脸赤诚的朝宣平帝笑:“不管什么错,说是臣的父亲的错准没错。这些年,父亲习惯了,臣更习惯了。就连臣的儿子都习惯了。真的!臣的父亲身子板好,没啥扛不起的事。太孙出城了,陛下说是臣父亲的错,那便是他的错。您是陛下,金口玉言,不认,岂不是您错了?”
“住嘴!”阴伯方扭脸斥责:“又在哪里灌了半晚上的酒,跑到这里撒酒疯了?今早给我滚回去!”说着就喊人,“把阴成之给我叉出去。”
“阴太师。”太子此时才开口:“您慎言。”
阴伯方抿嘴,顺着皇上的话说出来的话是撒酒疯的疯话醉话,这还得了。他只得扭过身来,重新跪下:“臣有罪。臣教子无方。”说着,又道:“不过臣真不知太孙出城之事……”这话当然是瞎说的,他知道的清楚,只是被孙子绊住了,没能出门。连见高寒远和万芳园两位阁臣的时间都给耽搁了。
他说着,就又看向太子,“只是想来太子是清楚的。”
众人这才恍然。阴太师刚才所言的‘教子无方’,是说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在指责太子。
“太子!”平宣帝揉了揉额头,头疼胸闷叫他觉得烦躁,一句话都不想多听多说,这会子抢过话头急道:“你身为一国太子,教子无方……”
“太孙驾到——太孙驾到——”
林平章眉头一皱,这孩子怎么直接进了宫?
林雨桐换了朝服直接就上了朝,行了礼起身就就问:“皇祖父,孙儿还没进大殿就听见您喊孙儿的父亲,可是父亲他惹您生气了?”
“陛下说太子教子无方。”阴成之又补了这么一句。把阴太师气的几乎一个倒仰。
“教子无方?”林雨桐笑了一下,“是皇祖父恼了孙儿半夜出城的事吗?这个事啊,孙儿正要跟您解释呢……”
“哦!”宣平帝眯着眼睛,“这夜半三更,私自出城,好药解释?”
“孙儿实在是……”林雨桐一脸的为难,“能容孙儿跟您单独陈奏吗?”
“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就说什么。朕最见不得背后嘀嘀咕咕蝇营狗苟。”宣平帝扶着龙椅的把手,身子前倾,“听说你出城很顺利啊……”
这是说她跟禁卫军的关系过于亲密。
话一句比一句重,这是想敲山震虎?
林雨桐心里一笑,就一脸为难的道:“孙儿其实是接到安庆姑姑的求助才去的东山。这事孙儿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事情又紧急,所以不得不亲自跑一趟。事关姑姑的安稳,孙儿这侄儿的,岂能置之不管。况且这是家事,又怕半夜惊扰父亲和祖父不得安枕,跟着忧心,所以才……”
“安庆?”宣平帝的手搭在腿上不停的画圈圈,“原来是去了东山了。”哪里确实是有猫腻,可他根本不信安庆会朝太孙求助。于是便道:“那朕打发人叫安庆回来,看看你们姑侄……”
“不可。”林雨桐一脸的焦急,几乎是脱口而出:“姑姑刚刚小产,那个男人又是西海摄政王的儿子乔装的,人又被我押下了。这种时候怎么能再叫姑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太难堪了!”
这一段话说的又急又快。说完了,大家才反应过来这都说的是什么。
安庆公主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小产,这……到底是谁教子无方?
怎么还跟西海扯上了关系?
又是摄政王的儿子,又是乔装,怎么还被逮住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就算是叫孙子揽功劳的陈擎苍,也没想到这里面的事这么复杂。
众人面面相觑之下,林平章就看到自家那闺女似笑非笑满眼挑衅的看着皇上,祖孙二人四目相对,他似乎都能看见两人中间那四溅的火花。
这孩子啊……看来是真不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