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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0.旧日光阴(2)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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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日光阴(2)

    “干啥打孩子?”林老太一把把孙女拉到怀里, 背过身就脊背挡住, “几口吃的,至于不至于。咱家妞儿瞧着虎, 可啥时候真吃亏了?能不能问问孩子再动手?”

    常秋云压着声音大喘气:“这死丫头, 主意大着呢。今儿一天都没回来, 结果晚上就给我来了这么一出,再不打, 她就能捅出天大的娄子来。”

    林老太就摩挲孙女的脊背:“快跟你娘说, 今儿干啥去了?看把你娘急的?”

    林雨桐就一副虎了吧唧的样子:“有啥可担心的?这村里有几个干仗干的过我的?谁能欺负我?有啥可担心的嘛。”说着, 就把兜里的钢笔拿出来, “这是金笔,是外国的名牌笔,拿到城里卖了,换几个大洋都行的。这可是钱思远给老四抵工钱的。老四不想回去看他嫂子的脸色, 打算自己过了。娘你说, 咱家边上的老房子,卖给他行不?再就是搭伙吃一年的饭……咱家吃啥他吃啥,这笔值这个价儿不?”

    如今的大洋是什么价啊?

    那就是有市无价。

    常秋云看林雨桐:“你当人家老四傻啊?明显吃亏的事,人家肯干?”

    林雨桐就斜眼看她:“那你说他明知道吃亏呢,他到底图啥?”

    “这死丫头!”常秋云气的巴掌又扬起来了。

    林老太就说:“行了行了!再叫外人听见?先吃饭!吃饭!”

    小伙子们都在隔壁吃饭, 林雨桐朝外看了一眼, 说常秋云:“您别喊, 我看他们去不去城里, 要是去, 我想跟着。这玩意不变成银元,您能放心?”

    死丫崽子!

    看着门帘被甩的啪啪啪的,常秋云指着门口对着林老太道:“都是您给惯的!”

    嗯!就是我一个人惯的!

    林老太难得的斜眼看儿媳妇:“再打孩子一下你给我试试?”

    说着,就端了一碟子酱菜去了西屋,正好看见自家孙女正给那金家的老四扒拉凉拌的白菜呢。这玩意如今是稀罕菜,家里存在菜窖里都舍不得吃。自家那儿媳妇别看嘴上得得,但是这人际交往上从来没差过。来客人了,必然是不能小气的。

    可这一盘子好菜被扒拉了半盘子出去,多难看啊!

    老太太心里多打量了那金家的老四一眼,咦?以前咋没注意呢?这小子长的修眉俊眼,堂堂正正的,倒是一副好相貌。这往这儿一坐,这相还真不是个给人当长工的。瞧瞧,这几个小子都围着他说呢。

    她把酱菜放边上,也不急着走,在一边捅弄炕边的土炉子,一边听他们说啥。

    四爷一边吃桐桐给扒拉的白菜,一边就说:“咱明儿去,活还得干。这么着,咱也不要钱。叫咱们搬什么货,就拿什么货给咱付工钱。这货我给咱们想办法倒弄出来,换成粮食布匹油盐酱醋过日子能用的实在东西,你们看行不行?有一个算一份,晚上结账。只看你们信不信得过我?”

    “信得过!”淳朴的庄稼汉子不是很会跟那些做生意的打交道。这拉活卖货,自然得要个能出头的人了。

    老太太这心里就有数了,这老四看着老实,其实人家内里精明着呢。

    都是靠力气吃饭的,偏他能靠着一张嘴吃饭。

    小伙子们难得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的躺在炕计划明天的事呢。林雨桐躺下的时候就说:“娘,我明儿跟去。”

    “你去干啥啊?”常秋云不放心,“那什么笔还给人家金老四,他回来给咱几个算几个……”

    “娘啊。”林雨桐压低了声音,“这一个冬天,咱就在家闲着?我两哥哥可都该娶媳妇了,钱呢?赚一日,就不白吃一日。您这可不会过日子啊。这样,明儿起我管家了……”

    “嗳……你个死丫崽子……你翻了天了你!”常秋云蹭一下坐起来,隔着林老太就要打闺女。

    林老太伸出手一巴掌拍在常秋云的胳膊上:“说了,你再打孩子一下试试。当家咋的了?你当年还不是这么抻着脖子扯着嗓子的从我这个婆婆手里要管家权的?”

    “娘!!”常秋云气的蹭蹭蹭的倒腾被子,“您就惯着她吧!”

    “我只惯着她,没惯着你?”林老太咬牙,“没良心的!”

    “还惯着我呢?”常秋云哼了一声,“你儿子可说我是你家的童养媳。”

    “哎呦!又是这个话。”林老太翻身,“这话是百川说的,不是我说的。等他回来,你找他说去。我不给你们断官司。”说着又道:“妞儿想去转转就去转转。”

    “嗯。”林雨桐赶紧道:“就去转转,半晌就回来。”

    然后第二天早早的起来了,出门前背了个筐子,筐子里放了一把大砍柴刀叫常秋云看,“这下您放心了吧。”

    哎呀!

    知道林雨桐背着啥的小伙子都躲远了,这妞儿把那砍柴刀舞弄的,虎虎生风,这个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当年鬼子扫荡的时候她才多大,背着个砍柴刀真砍鬼子呢。虎着呢。

    林大垚就稀罕自家妹子这样,“要不是当年她年纪小,人家游击队都想带着她走的。”

    边上狗子就道:“悄声点,这还没打过来呢。再叫人听见……”

    一伙子七八个人,走在路上一般人都得躲着。走了一个多小时,就是灵台火车站。

    灵台火车其实是位于省城和县城之间的一个火车站。从省城到车站的距离,和从县城到省城的距离差不多。可偏偏的,铁路线不从县城过,因此每次的货物都得从灵台卸货,从这里将货物扩散到县城以及周边的其他县。

    其实,货物的吞吐量,还是极大的。

    来提货的,大多数是穿着长袍马褂。少数应该是管家掌柜之流的,看那些穿着绸缎的长衫长裤便是。

    等着拉货的在农闲的时候尤其多,三个一群,五个一伙。为了挣口饭吃,那是人力的价儿降了又降的。钱不要,只要给口吃的就行。

    在这地方想抢到生意,可是不容易。

    里里外外的看了一圈,四爷就说:“走!这地方不行。”

    你抢到生意也要不上价,这活不能干。

    老碾子就道:“那去哪啊?如今这世道,哪里还有活啊?能挣口吃的就不错了。”

    石头拉他:“别废话,有人出头就有人管事。你管那么多呢!”

    这一路,就直接往县城走。

    可这走到县城,只怕就中午了,还咋干活啊?

    结果还真不是,路走了一半,就是坡路,先是几十米的上坡路,再是几十米的下坡路。别小看这几十米,路越是短,证明坡越是抖。

    那些拉货的可都是店里的伙计,牛马骡子这样的牲口,哪里舍得干这苦力啊。如今雇佣一个人力比养一口牲口便宜的多了。干一天重活的骡马加一餐料,比管三个雇工一天饭还多。这账好算的很,谁用牲口啊?

    就是人力,上吧!

    可人干不动咋办?

    那就换人!换能干的人!

    所以啊,再苦再累,也得咬牙挣扎啊。一家人都等着这点口粮下锅呢。

    东家为了省钱省事,一辆车怎么也得拉千斤上下,这重车拉了小半天了,累不累?恰好半路上有一坡,平常都是前面的等后面的车,后面的把车撂下,先帮着把前面的那辆车给推上去了,自己才下来,又等下一辆。

    现在不用了,你们歇歇,有人帮你们拉上去,不管你拉的是啥,掏出来给点就行了。

    那人家可不敢,这玩意都是人家东家的。要是少了,得自己补的。

    四爷就把这人拉一边,“兄弟,都是没办法找饭辙的人,松松手的事。”他拍了拍车上的麻袋:“干啥动啥的心眼,都指着这玩意吃饭呢,我就不信你们不做手脚?”

    暗地里动手脚是常有的事,大家都心照不宣。

    就是那东家,也是不聋不哑不当家。只要不过分就行。

    比如粮食,你说这抓两把塞衣服兜里,叫家里孩子半道上等着递过去带回家,到店里不也什么也查不出来吗?

    完事了塞两把土进去掂一掂,啥都有了。

    没看见这些拉车的,本来是一拨的人,为啥一个离着一个老远呢。

    这不都是彼此给对方,也给自己留点做贼的空间吗?

    这人斜眼看四爷:“兄弟,你这是要砸咱们的饭碗啊?”

    “看你说的。”四爷拍了拍东西,“要不这么着,我们也不要你们的东西,白帮着你们拉车也行。但就一点,你们手里有那不好出手的东西,都给我啊,我给你个公道的价儿。你们有东西,给帮你拉车的兄弟,咱们从里面抽一成的润手费,成不成?”

    这人咕咚一成咽了口水:“……可不要金圆券……”

    “明白。”四爷打包票,“主要是粮食。别的有啥需要的,你另说。”

    “成!”这人把车靠边停了,解开麻袋,里面是油纸密封的纸张。

    别看密封着呢,人家有的是办法。

    用细小的刀片把密封口轻轻划开,均匀的抽出里面的纸来。平时只敢偷拿一两斤,完了在路上多耽搁一会子等半夜再回去,叫纸张受潮,如此下来,重量上是瞧不出来的。今儿一听说能换粮食,心里算计了一下纸张泡水之后扣的工钱和这些纸出手之后换回来的粮食差,觉得还是多拿一点比较划算。抽了十来斤下来,递过去,“天黑前,我在县城外的林子口等着你们。要是真行,咱以后就一起干。”

    成吧!

    再来了几辆车之后,由对方去说。

    再然后什么毛巾、肥皂,麻布、棉絮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弄出不少来。

    林大原几个留下继续干,四爷和林雨桐就起身往县城走,一路还得跟逃难似的带着这些个东西。

    “这活就今儿干了算了。”四爷摇头,“不是长久的来钱的道。”

    那倒也是!

    林雨桐就说干脆算了,把空间里的东西拿出来直接替换。四爷不让。愣是把纸张拿去学校换了一兜子学生带着的多余的干粮。什么菜饼子窝窝头啊,都有。

    然后把那些毛巾麻布棉絮也找人换了。不拘是盐还是火柴,哪怕是腌菜菜干呢,也都要。

    他就说:“看咱们是怎么干的,之后咱就算是不干了,他们也能找条活路来。”

    至于那钢笔,林雨桐真去当铺换了。

    笔真是一支金笔,拿去当铺,人家只给两个袁大头。

    两个就两个吧,偷摸添上几个回去好交差啊。不过没有这当铺的当票还真不行。当了死当,林雨桐非叫人家在当票上写八个大洋。

    这见过往少的写的,没见过叫往多的写的。

    “哎呦!”这人就道:“这可不能胡来的?不好给东家交代!”

    “写八个怎么了?”林雨桐就笑:“我那笔不值八个?你不给我八个,未必你们东家就觉得真不值得八个。写八个,你报八个的账。我只拿两个,你还能贪六个。可以了!”

    这朝奉赶紧拱手:“小姑奶奶,别砸我的饭碗啊。得!给你写六个,行不行?”

    说着,就塞了三个袁大头过来,“出了这门,可不兴胡说。”

    林雨桐拿着银元掂量掂量,“行,咱俩二一添作五,我三个你三个,还能叫你们东家赚两三个。公道!”

    这朝奉等人出去了就跟小徒弟说:“嘴巴闭紧,回头给你一个。”

    这小徒弟就笑:“你说如今这世道啊,真是什么事都能碰上。还有故意叫人写多的!”

    真是活久见了。

    得了三个银元,又添了三个。有这六块钱,家里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去了县城外,换来的东西给人家分了,个个的还都挺满意。

    而自家留下的这一份,村里的几个人分分,拿回家都够一家人勉强混个水饱的程度。

    这就不错了!

    回去的路上,谁也没说第二天一起的事,先不说四爷不愿意,别人也还不愿意呢,觉得有人从中抽了一份子不划算。这事完全可以自己单干嘛。

    到家的时候,常秋云已经把家里的老房子给收拾出来了,隔着篱笆就在隔壁,一步就跨过去了。里面有炕,灶都是现成的。拾掇拾掇,加上从老钱家取回来的铺盖,就是个窝了。

    四爷给林雨桐打了个眼色,就回自己的新家去了。

    林雨桐回屋,把当票和六个银元拿出来。

    大垚马上就道:“明儿我找人去写个契书,那院子就卖给老四算了。”

    怕对方反悔。

    常秋云‘嗯’了一声,就伸出手要拿钱,林雨桐麻溜的将钱收起来:“说好了,从今儿起,我当家。”

    “你这小丫崽子。”常秋云哼了一声,到底没强求,“行!你当家!你当家就你当家。穷家你当是好当的。”

    林雨桐把钱给林老太收着:“奶管钱。”

    林老太喜的什么似的,明明就是过路财神,可心里就是欢喜,“奶不白疼你。”

    大原倒是说:“明儿不出工了,把老宅子的房顶再给拾掇拾掇。秋里雨多,咱别坑人家,还有那院子,帮把手给拾掇了吧。”

    成啊!就这么着吧。

    当家了,就得有新气象,林雨桐掌勺了。

    早早起来做早饭,就算是菜干,咱也得做的有滋有味不是。

    油就别想了,抓了点花生搁在锅里慢慢的炕,又放了自家摘了辣椒和花椒继续,然后用花生碎和辣椒花椒碎炒了咸菜丁,香味一下子就给激出来了。这才下泡好的各色菜干往里一放。翻两下就出锅了。

    “我孙女就是巧。”林老太点头,“嫁到谁家那就是谁家的福气。”

    常秋云却只道:“败家!”往常一碗能填饱的肚子,要是做的好吃了,两碗都填不饱。

    林雨桐只做没听见,端了菜和饭就给四爷送去了。其实里面没多少东西,主要是想叫四爷偷着吃点。

    常秋云看着闺女的背影就跟林老太道:“怪不得跟人家急呢,这是看上了金家老四了。”

    林老太转身去叫孙子吃饭:“我瞧着那孩子挺好。”

    常秋云就对着老太哼,我说不好了吗?“就是底子太穷!”

    “穷那也是金大山的身子骨不争气。要是不吃药,人家那日子也是好日子。”林老太扭脸就说:“咱不是盼着人家有个三长两短,他当年伤成那样,活到如今就不容易了!”

    是!当年那场山洪下来,半拉子村子都没冲没了。金大山压在房梁下面,五天后才被扒拉出来,命真是捡回来的。

    林老太叹气:“百川当年说不准回来找过咱,可咱这不是躲难去了吗?说不得以为咱们死了也不一定。”

    又来!

    常秋云‘得得’了两声,就甩了帘子出去了。结果一出堂屋门,就看见李月芬朝这边来了。

    把破院子卖给人家儿子还是有些心虚的,她正想装作没看见呢,人家李月芬主动打招呼了,还特别热情:“百川家的,吃了吗?”

    “正准备吃呢。”常秋云迎了两步:“在我这边吃点?”

    “不了!”李月芬就笑,“不是听说你们那旧院子兑给我家老四了吗?真不知道怎么谢你。不管好窝歹窝,好歹是个窝啊。我过去瞅瞅,帮着拾掇拾掇。”

    然后风一样的卷出去了。林雨桐赶紧把鸡蛋往四爷的嘴里一塞,那边门就被推开了。

    挺尴尬的。

    林雨桐是尴尬,但李月芬不啊,儿子嘴里鼓囊囊的这是偷吃啥呢?

    好!知道心疼自己儿子的姑娘,那都是好姑娘。

    以自家这条件,儿子回去只能跟爹妈一个屋。你说这么大一小伙子了,要娶媳妇要成家,得有个窝啊。如今看这样,这小子还算是有成算。破院子不值钱,可这不是离人家姑娘近吗?

    如今这村里打光棍的小伙子得有多少啊?

    可不都是娶不起媳妇吗?四十岁往上的老光棍都好几个。之前还想着只要是个全须全尾,不呆不傻的,只要愿意跟自家儿子都成啊。

    可眼前这姑娘,虎是虎了点。可虎好啊!

    一个村里,没有不怕她的。这才能顶门立户不是?

    跟自家那大儿媳妇可不一样,那就是个只会窝里横的。

    于是看在林雨桐的身上眼神就越发诡异了。脸蛋直接忽略,看完身板子就盯着屁股看。心里美啊:这一瞧就好生养。好生养不说,你瞧那屁股腚子跟大腿,一瞧就有劲。这娶回家不亏,跟个骡马驹子似的。能扛活能生儿育女的。

    这表情太像人贩子。林雨桐都以为这是要把自己称斤轮两给卖了。

    “那什么……”林雨桐被瞧的发瘆,指了指外面,给了四爷一个眼色,“赶紧吃吧,一会子收拾屋顶。我先回了。”

    “急什么啊?”李月芬去拉林雨桐:“婶子还想跟你说句话呢?”

    林雨桐能叫她拽住,跟着泥鳅似的溜了,“得闲了再说,您先忙着。”

    留下李月芬只对着四爷笑:“我就说我们家老四最聪明……买破院子是假,瞧上人家闺女是真吧?”

    这话说的:“算是……算是吧。”

    李月芬越发欢喜,自家这老四就是比旁人有成算。别人家当长工,那就是当长工。可自家老四当长工,看着老实吧,其实这心眼子一个也不少。

    放羊,天天能弄回来半斤羊毛。这天长日久的下来,一年到头一百多斤呢。拿到城里,都不用清洗,有的是人稀罕要。他爹的药钱,就是这么来的!

    还有那种地,给老钱家把地种了,愣是能偷摸留够给自家的种地的种子,还不带叫钱老金发现的。

    年年夏收秋收,哪天不偷摸的往家里送十几斤粮食来。

    反正是凑凑活活,偷偷摸摸的,自己跟自家老头子这些年其实全是老四养着呢。不过是这孩子给人家当长工,这事说出去好说不好听。家里从来没在外头宣扬过。

    这会子在这房子里看了看,“房顶要是一收拾,比咱家的那房子都要好点。挺好的。好歹有个窝。那虎妞娘瞧着就挺好的。你的眼头比你哥准。”说着,就把饭和菜都往儿子身边推,“这事可得抓紧了,知道没?这林家啊,别看是俩女人当家,其实啊,人家那日子殷实着呢。那林家的老爷子,当年是城里的金匠。听人家说,光是给人家洗金银首饰,一年就不少赚。那可都是真金白银的。你想啊,人家那日子,就林百川一个儿子。还有钱给儿子买了个大了四五岁的童养媳回来。后来,更是供养儿子读书。那林百川当年都有俩孩子了,还念书着呢。你想想,人家的家道得多厚实。这也就是林百川当年上学闹□□,被抓紧局子了。后来就没了音讯。那时候,林老婆子跟那个秋云,带着俩小子,一个一岁多点,一个百日都没过。那秋云肚子里还揣了个,就是虎妞。当家的俩男人,一个死了,一个不见了。俩女人带三孩子,你瞧人家把日子过的?别看过的跟一般人家差不多,我跟你说儿子,人家林家的家底八成是都没动呢。为啥作的谁瞧见都可怜啊?还不是这兵荒马乱的,俩女人怕守不住财啊。你看这十六七年下来,孩子都拉拔大了。不管啥年景,咋林家的日子都这样呢?不好不坏的。娘跟你说,这里面的猫腻大了去了。瞧上林家的闺女,这就对了。住的离林家近便,这就更对了。那婆媳俩疼虎妞,你将来嘴甜些,吃不了亏。”

    说的像是已经把人家的闺女给娶进家门了。

    李月芬说着,就从怀里往出掏个帕子,把帕子打开,里面是一对银耳环,一个银戒指。老银的!都发黑了。“这个你收着,将来当聘礼。搁在家里,你那嫂子整天跟猫惦记着咸鱼似的。这些年再难都没当了,就是留着给你娶媳妇的。”

    把四爷说的难受的不行,反倒把林雨桐偷摸的塞给他的几个银元拿出来一个递过去,“您拿回去给我爹抓药吧。这些都不要,我自己有。有手有脚的我还赚不来了?”

    弄的李月芬回去就又跟金大山哭了一鼻子:“……老三是个老实头,娶个媳妇又是个没能为的。就这,你那好儿媳妇还想着叫咱出去跟老四过呢。啊呸!你敢答应试试!”说着声音就大了起来,对着院子里抱厦大声骂道:“丧了良心的短命鬼。这是早想把我们这俩短命鬼给铲出门去了。趁早死了这心思……这房子是我的,谁不想住,谁就给我滚出去自己搭窝去……”骂完了,又低声跟金大山道,“我跟你说,老三家的离了咱他这日子就过不下去。那败家娘们能把家给败完喽。老四那边你也别去拖累了……听见没?”

    “听见了,听见了!”金大山又掏出旱烟袋,“到了我这份上,吃了是浪费,活着是累赘。”

    李月芬哼了一声:“这会子说这话。你要是早知道这道理,找根绳子吊死了,我还过好日子去了呢。”

    这话头说了十几年了,一点新意也没有。

    叨叨了两声就不叨叨了,李月芬支棱着耳朵听外头,“咋还没动静呢?”

    金大山将烟袋锅子在炕沿上磕的梆梆响:“啥动静啊?”

    “没听见老三打他媳妇儿。”李月芬眼里闪过失望,嘴里骂了一句:“没囊没气!”说着又踢了金大山一脚,“跟你一样,个窝囊废。”骂完了又喊金老三:“……大白天的,不出去干活在家里下蛋呢?你兄弟要收拾屋顶子,我进门就说了几遍了,你倒是过去搭把手啊。没心没肺的玩意。”

    金老三吭吭哧哧的出来,“那娘你给舀上半袋子粮食,总得叫老四能开火吧。”

    李月芬朝外面瞧了一眼,院子里放了一个小铁锅,这锅是老三两口子屋子烧水的锅。

    这还差不多。

    她起身,从腰里摸出吊着的钥匙开了柜子拿了十几斤包谷面递过去,老三伸手接袋子,李月芬就看见他那手上,有一圈深深的牙印。显然,两口子为那口锅和这点粮食,偷摸的干了一仗了。

    她叹了一声:“去吧!早去早回。对你兄弟好点,对你没坏处。你兄弟不是那不知道好赖的人。”

    金老三应了一声,提着粮食,拿着锅,就往林家去了。

    林家都忙着呢,给房子上重新续上一层的草,半年就都不要动了。

    正忙着呢,林雨桐听到几声轻柔的叫声:“大原哥……大原哥……”

    她就叫林大原,“有人找。”

    林家门口站着个姑娘,红底白碎花的偏襟小夹袄,翠绿的裤子。手里拿着帕子搅啊搅的。大辫子垂在胸前胸前,红头绳把辫子稍缠的的一圈一圈的,瞧着鲜亮的不行。

    至少在这小小的三林屯,是挺鲜亮的。

    人长的又是那么一张瘦瘦的瓜子脸,大眼睛高鼻子薄嘴唇。

    这是生的年代不对,这要是过上六七十年再看,一准能爆红网络。

    可如今这年代,用常秋云的话说:“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吹口气都能吹倒。娶回来干啥来了?当菩萨供着!”说着,就打发林雨桐:“去,叫你大哥回来。”说着又说林雨桐:“你也是!虎不虎,缺心眼啊。她找你哥,你哥都不去,你搭啥话?”

    得!又成了我的不是了。

    林雨桐磨蹭过去,就听见躲在门口墙外的两人在说话。

    这姑娘就是程美妮,她抽抽噎噎的,“大原哥,你啥时候给我家送聘礼去?你再不去,我爹就要把我订给别人家了……”

    林大原靠着墙,脚不停的蹭着地:“那你爹要那么多的钱,我家哪里出的起嘛。”

    “我都跟我爹说了,不要那么多……就十个银元,十个银元就行。”美妮拽着林大原的袖子,“大原哥,你就真舍得我嫁给别人。”

    “……可我……我拿不出十个银元来啊。”林大原慢慢的抽出胳膊,“我家的日子穷,我下面还有弟弟妹妹。你说我能不管我奶我娘,我弟我妹不?你爹要是能给你找个好人家,你就嫁吧。是我没本事……”

    “你胡说!”程美妮一下子就哭出来了,“你就是不稀罕我了,就是不想娶我。我都听说了,钱家要娶虎妞,给你们家一百亩地呢。一百亩地一百个大洋也值,拿十个娶我都不行啊?”

    “胡说啥呢!”林大原瞪眼,推了程美娘一把,“谁说我妹子要嫁到钱家去?你当我奶和我娘跟你奶你爹娘一样,是卖闺女的人?”

    “谁家卖闺女了?”程美妮抹了一把眼泪,“你这话有没有良心。我爹娘养我这么大,要十个银元还多啊?我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卖给你们家一辈子,十个大洋你都不出……”

    “我娘说了,我们家跟你们家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林大原转身,“你……你以后别来找我了……”说着,扭身就往里走。

    这一进去,就瞧见林雨桐。

    他大手举起来拉着林雨桐就走:“以后不许偷听这些话,也别……跟着美妮学。听见没?叫我看见你找谁家的小子去,我打断你的腿!”

    “你不是挺稀罕人家的吗?”林雨桐就故意小声问,“咱家有六个银元再添点老戒指老耳环的啥,指不定这婚事就能成了?娘不是说,你看见人家跟看见肉似的。”

    “胡说!”林大原闹了个大红脸,“也不是只我一个人看见她就跟瞅见肉似的。那瞅着好看就得娶回家啊?娘也不同意啊!”

    哦!说到底,小伙子就是荷尔蒙分泌旺盛,见了漂亮的姑娘忍不住多看两眼。恰好这姑娘又瞅中了他,小伙子虚荣了,只是没回绝而已。

    至于说婚嫁,还是都听爹妈的。

    这事过了没两天,突然就传出消息,程美妮跟钱思远定亲了,程家收了钱家两百亩地的地契,都过了户了。

    程美妮的爹程东,专门跑到林家,“……一百亩地我们可不干,我们家妮儿长的又可人意。我就说了,一百亩地那是买小老婆呢,我们家闺女那是要明媒正娶的,两百亩一分地都不能少。结果钱家巴巴的就把地契送我家了。要么说……我们家妮儿,就是个少奶奶的命。命里带着福气,一般的小户人家穷命穷根的,还真配不上我家妮儿。”

    说着,又喊四爷:“老四啊,我瞅着你干活还不错。怎么样,今年给我家扛活去?”

    嘿!我说这样,怎么还真给嘚瑟上了呢?

    四爷还没说话呢,外头来的李月芬就道:“叫我儿子上你家干活?我就怕你家给不起那份价钱。”

    程东咧嘴:“我两百亩地的地主我给不起一长工的工钱?说吧,多少钱?”

    “十个大洋!”李月芬就道:“给十个大洋,我给我家老三买个鲜亮的大姑娘回来生崽子!”

    看热闹的哄然大笑,知道这是挤兑程家之前问林家要十个大洋的聘礼的事。听听,人家十块大洋就能买个小老婆回来。

    把程东气的够呛,没显摆成,倒落了一身的笑话。

    程东回去越想越生气,放出话了:“谁给咱家干一年,给一亩地当工钱。”

    哎呦!去的人那可真多了去了。

    结果地还没平整出一亩呢,半夜的一声枪响——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