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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昭阳寨才是昭阳亭侯府人马在沥泉总管府辖地内正而八经的聚居地,但陈海在沥泉、在聚泉岭的身份特殊,即便是在他将聚泉岭移交出去之后,他在中峰的住所依旧保留下来。
张雄、张瀚父子离开看守森严的宅子,随吴蒙登上聚泉岭中峰。
一路都不见人踪,能看到山北麓烟雾升腾,几座炼炉又高又大,但守卫更是森严,外围还有防御大阵将北麓一小片区域都圈了进去,以示这边才是沥泉境内最为要害之地。
登上聚泉岭中麓的半山腰,远远就看见峰崖下有一座梅林,溪水从梅林里蜿蜒流出,里面有几间竹舍掩映。张雄既然没有被废修为,即便相距更远的距离,只要没有遮拦,他都能看到梅林里,身穿一袭褐色长衫的陈海多出几分儒雅气质,正坐在石溪前,却在磨砺着一柄刃口玄黑的巨大战戟。
陈海身旁侍立着一名亭亭玉立的清艳美人,似乎低声正埋怨陈海初回沥泉,什么人都不见,没事却跑到石溪前磨戟为乐。
一旁半人高的湖石,放置着一柄紫色鳞鞘的灵剑,光华隐隐,似乎有一头凶兽藏在剑鞘里,随时都会出鞘噬人血肉。
这正是张雄三十年来所祭用的紫镫灵剑。
张雄出城投降后,玄兵宝甲以及法宝灵剑自然都交了出去,却没想到在这里能与用了三十年的紫镫灵剑相见。
当然,以陈海的战功,叶青麟也没有借口拒绝陈海将这口地阶下品灵剑带走。
想到在自己修成道丹后,紫镫灵剑陪伴自己近三十年,今时易主,张雄也是感慨万千。
张雄身为阶下囚,即便没有阶下囚的自觉,也是感激陈海并没有为难他的家人、亲眷,走上前想到说几句感激的话,然而沿溪而上,走入梅林,张雄蓦然发觉紫镫灵剑还透漏着一丝令他神魂激颤的熟练气息。
陈海竟然没有将将他的神魂气息从紫镫灵剑里抹去重新祭炼!
他想干什么?没有干脆利落的废掉他的修为,甚至还将他随身祭用的灵剑原封不动的保存身边,陈海想干什么,难道不知道他与紫镫剑身剑合一,实力会激增一倍有余吗?
张雄一时愣怔在那里,怎么都猜不透陈海的用意。
“张侯过来了……”陈海这时候似刚回过神来,拿起手里的战戟,拿戟尖挑起紫镫剑往张雄那边飞过去。
张雄将紫镫剑接在手里,一时间惘然无措,猜不透陈海的用意。
“我也不跟张侯废话,张侯凭手里这柄紫镫剑今天要能胜我,从此之后天空海阔任尔逍遥,张氏族人愿意留在沥泉置业安家,或想投附他地,或想走出燕州,另寻一地从新奠定基业,我及昭阳亭侯府皆不会加以阻挠,”
陈海将乌黑战戟横在身前,微微往前跨出一步,眉头微扬说道,
“但倘若张侯今日不能胜我手里这杆战戟,还请张侯放下其他心思,安心囚于这山野间修行吧;此外,张氏族人也要放下奢侈享乐的念头,或入营伍为军卒、或入工场为匠工、或踏入田地耕种、或入山林事渔猎,在这里体味这些平凡而艰辛的平民生活……”
张雄如石雕的怔立当场,似乎都没有听见陈海的话。
张瀚却是心潮澎湃,他不管陈海到底是什么心思,无论是此前两军对垒,还是作为罪族流囚随行入秦潼山,他都相信陈海既然将话说出来,应该还是能遵守承诺的,陈海此时实在也没有必要在言语上玩弄他们。
这意味着,父亲只要战胜陈海,张氏一族就有重新崛起的机会,三千族人甚至可能从大漠深处绕道,去塔河大绿洲与族叔张俊汇合。
到时候张氏一族在金州东域犹不失为据地称雄的大宗阀。
想到这种可能,张瀚也难抑心里的激动,迫切期待的看着父亲。
张雄接过紫镫剑,青筋暴露、仿佛古松老皮的双手却是微微颤栗,而他整个人似石化般,令他人察觉不到有丝毫的气息外泄,也自然猜不到他这时心里在想什么。
时间兴许过了太多,久到令张瀚都难以呼吸。
张雄颓然坐地,将紫镫剑放在身前的石地上,喟然叹道:“张雄自谓在剑道上有些造诣,却难敌少侯爷胸怀有吞天地云气之大气势,张雄心服口服认败。而张氏擅起兵事之罪当罚,悉请少侯爷处置,或农夫、或军卒、或猎户、或渔夫、或匠工织妇,皆是应得,张雄绝无点怨言。”
这时候轮到张瀚化为石雕般呆站在那里,想不明白父亲自许剑道造诣不凡,怎么连战都未战就认败了。
即便是父亲再无雄心壮志,无意率族人西迁投塔河藏羌国奠定新的基业,即便是留在沥泉安家置业,父亲能战胜陈海,也能为张氏一族在沥泉立足打下基础,为张氏一族赢得更好的前程,而不是作为罪族在沥泉最底层苦苦挣扎啊。
何况父亲认败,他自己不仅要遵守承诺自囚在这山野之间,而他们这些张氏子弟,在沥泉也都要从事耕织渔猎等劳苦役作。
张瀚怎么都想不明白,父亲自许剑道造诣不凡,为何不战?
陈海看了张雄半晌,示意他可以携紫镫剑下山,对张氏子弟欲作何等的安排,亦或张氏子弟想要在沥泉从事何等的役作,他稍过两天,会让专人去安排。
张雄没有多说什么,拿起紫镫剑,就带着幼子张瀚下山了,但比较上山里的蹒跚,下山时的张雄,双肩平直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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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叛反时日虽短,但好歹也在平卢称王有年余,张氏子弟会安心留在沥泉,会甘愿以平民子弟的身份融入沥泉吗?”看着张雄下山的背影消失在松林后,吴蒙犹有担忧的问道。
张氏在平卢自立国主的时日虽短,但也勉强算是王族,这会将张氏子弟的心气都吊起来。
张雄刚才没有生出比试争胜的心思,想必他心里明白,陈海已经尽一切可能给他礼遇厚待了,再高,陈海就很难对叶青麟那边交待,太微宗颜面上也会难看;以及张氏子弟里真正有胸怀的人,短时间内或还是能按捺得住性子,但吴蒙还是担心张氏宗族里的那些平庸子弟会成为麻烦。
近则不逊、远则怨,这大概是所有平庸之徒的特色。
而嫡支子弟、亲眷就多达三千多人的大宗族,往往平庸之辈占到大多数。
这些平庸之辈通常都不会反思他们自身的罪责。
要是陈海真狠心将张雄等人的修为废掉、囚禁起来,将张氏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贬为奴籍,这些平庸之辈反而不敢滋生怨念,恰恰中间这条路是最难实行的。
张氏并没有被打散,张雄等人犹有明窍境甚至道丹境的强悍修为,特别是在沥泉,此时还就是以张雄的修为境界最高,其他张氏子弟,从锦衣玉食的王子王孙身份,骤然跌为从事劳苦工作才能糊口的平民,心里很容易滋生怨言,从而成为不稳定的因素。
这会儿,周景元、沈坤、苏原、赵山等人,也登上中峰,他们也表达跟吴蒙一样的担忧。
陈海虽然此前将曹奉、周钧、吴蒙、葛同、周景元等人的亲族迁入聚泉岭,但曹、周、吴、葛等族的根基太浅。
即便四五万流民军的降俘,在过去两三年间,与曹、周等族很好的融合到一起,但真正有杰出子弟崛起之前,宗族的根基很难扎得太深。
张雄一族此时并入聚泉岭,不管张雄他本人是什么想法,都会造成张雄一族在聚泉岭一家独大。即便是在平卢大绿洲允许张俊西迁,张氏一族分出近一半的子弟,此时迁入聚泉岭的张氏宗族,还是有些强大了。
张雄除了自身有道丹境中期修为,他七名子女有两人,一是次子张涌、一是幼子张瀚开辟识海,踏入明窍境,此次还有幼女张澜有希望踏入明窍境。
而张雄七名亲传弟子,有三人踏入明窍期,其他四人都有希望踏入明窍境。
张氏一族,无论是放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是不容忽视的一支强悍实力。
相比较之下,不算远在两三万里之外的精绝都护府,昭阳亭侯府此时在聚泉岭所拥有的明窍境强者,仅仅吴蒙、齐寒江、苏原、韩謇、韩文当等数人。
更何况,聚泉岭(沥泉),是昭阳亭侯府与九家共执,董、苗等九家,以及对代表京郡八族、在沥泉拥有影响力并不在九家之下的墨甲司,并不会真正愿意看到张氏一族彻底的、完全的融入昭阳亭侯府。
他们在幕后搞事的话,事情有可能会变得很棘手。
陈海微微一笑:“九家注定要搞事,那就让他们搞事好了——张氏及附属宗族,百狮岭那边安置一家,沥泉城安置两家,苗王岭安置一家,让他们拉拢去好了……”
周景元拍起额头,大呼此策甚妙,说道:“九族居心叵测,张雄膝前的子女、亲传弟子,就分散开放任他们去拉拢。九族每家或能拉拢一二个人,但实际上谁都没有办法将张氏一族整个拉拢走!相反会让张氏一族内部产生有些矛盾,最终反而能安心留在聚泉岭扎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