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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黎乔和沈慕,也是有过一段琴瑟和鸣的日子的。
那个时候,黎乔刚刚到西北,沈慕也不像现在这样别扭,唯恐黎乔在西北住不惯,于是又是请人建南边式样的宅子,又是引水到黎乔的院子里,分明是干旱的西北地带,偏偏弄出来了江南的锦绣繁华。
黎乔对沈慕买女的行为的确不满,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让黎乔更厌烦的,是舅姑奶奶的嘴脸,对沈慕反倒没有特别的恶感,尤其是到了西北,看了沈慕建的宅子之后,心里还有一些感动。
哪个女人会对自己的婚姻没有期望呢?谁不希望自己遇上的是良人呢?
当时黎乔想,如果沈慕诚然是个不错的人,那就这样过一辈子,也并没有什么不好,于她自己而言,也算是苦尽甘来。
于是那段时日,郎有情,妾有意,黎乔和沈慕过得非常愉快。沈慕乐得多年心愿实现,抱得美人归,黎乔也生出过就这样过下去的想法。
这样的平衡是什么时候打破的呢?
黎乔费劲心思地去想那个时候的事,终于想了起来。
是了,吴瑜自荐毛遂,上了沈慕的床。
时隔多年,黎乔又从不肯去回忆那个时候的事情,以至于连吴美人的名字都觉得有些陌生。
黎乔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手,看着掌心的纹路,一时竟有些怔忪。
纳妾的仪式,黎乔本想做完全套,但终究因为身体不支而没能成行,老夫人自然就更不会去了。两位美人的仪式清清冷冷,聂姿姿看着众人捧高踩低的姿态,心里很不是滋味。
直到回了自己的院子,得知沈慕去了吴美人那边,更是把指甲深深掐到了肉里。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忽视,自小就因为容貌出众而为众人追捧的聂姿姿,第一次尝试到了失败的滋味。尤其是对象还是一向以好色闻名的沈慕。
“美人可要做些什么?”
若芽凑到她的耳边,低语。
聂姿姿斜睨了她一眼。
“之前赵管事,是不是跟你说了些什么?”
若芽笑,“奴会以夫人之命是从。”
聂姿姿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很好。那我问你,现在,应该如何是好?”
若芽笑了起来,凑到聂姿姿耳边,轻声说了两句。
聂姿姿笑了起来。
吴美人打理了沈慕的东西,躬身去沈慕去休息,自己却不敢跟上去,躺在主卧外面的隔间榻上,身体蜷缩在一起,心里泛苦。
从很久以前,吴美人就知道了,虽然沈慕在外花名大传,接了很多美人回府。但是实际上,并没有人能在沈慕心里住下来,唯一一个让沈慕稍稍能怜惜的,大概只有黎乔。
从前在黎乔院子里当差的时候她还没见到这一层,等成了沈慕的房里人之后,才看明白这里面的真心和假意。
吴美人侧着身,头枕在手臂上,想到当初那么苦心经营的功夫,心里突然觉得难过。
她忘不了黎乔当时知道此事的神情。然后黎乔推开了沈慕的手,将他恭敬的请出了门外。
此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黎乔和沈慕越走越远。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算了,好歹别人有个可乘之机,偏偏黎乔是沈慕眼里的朱砂痣,一直牢牢刻着,想拔拔不掉,想毁毁不了,让其他人都黯然失色。
别人都不知道这里面的道理,只有吴瑜最清楚。因为就在她自荐枕席的前一日,在黎乔的房里当差,她曾经听见过黎乔跟沈慕说,“沈慕,我们不纳妾,好不好?”
“我们一直只有两个人,好不好?”
她那个时候只觉得黎乔天真,后面才明白,她借沈慕醉酒起事,其实正撞在黎乔和沈慕关系大转折的时候,所以黎乔才会那样失望,以至于此后心如死灰,对沈慕也没有了最初的情意。
记忆翩跹袭来,让吴瑜有些头晕。
她正是昏昏沉沉,却突然听见外面有人敲门。
大丫鬟青乐立在门外,贴近门边小声地往里面喊:
“家长,如夫人,聂如夫人那边的丫鬟来了,说……说……说聂如夫人要自尽。”
吴美人赶紧起了身,向里面走去。
“家主——”
沈慕睁开了眼。
吴瑜跟在沈慕的身后,向聂姿姿的院子走去。
院子并不远,吴瑜压下嘴角一点幸灾乐祸的表情,准备看好戏。
一哭二闹三上吊,经久不衰的好把戏。吴瑜很想看看,聂姿姿能把这里面的味道演出来几分。
吴瑜先看到了聂姿姿的丫鬟。
若芽在外面,一边哭一遍磕头,“家主……家主……家主救救如夫人。”
哭的痛彻心扉,额头上已经现出来了血色,可见已经磕了很久。
沈慕看也不看,径直走过,灯火明灭下,吴瑜瞥见了沈慕森然的神色。
谁会是笨蛋呢?谁看不出来聂姿姿是想做戏呢?黎乔甚至都没有出现,摆明了不想插手,等着聂姿姿自己作死。
要是过去了却见聂姿姿平安无事,沈慕还不知道会怎么发作呢。
吴瑜这样想着,跟着沈慕入了内。
大门推开,吴瑜先看见了挂在眼前晃动的人。
“啊——”
吴瑜掩嘴低低呼,顺着晃动的脚尖仰头看上去,看见聂姿姿斜垂着脑袋,下巴上扣着的死结绷得老紧。
“爷——?”
吴瑜咬着下唇,指着聂姿姿的手在颤抖。
“怎——这可怎么办?”
完全没有想到聂姿姿居然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沈慕抿了抿唇,让丫鬟们把聂姿姿放了下来。
“去请医官来。”
闻洛在沈慕身后低声开了口。
“家主,医官并不在府。此时在府的只有墨先生。”
沈慕愣了一下。
然后道:“去请。”
闻洛点头称是。
吴瑜的手抖了一下。
聂姿姿被丫鬟们放了下来,沈慕看见她脖子上的深印,心里突然想,是不是自己误会了聂姿姿?或许她有点私心,但是后院里的女人哪个没有呢?何必这样去苛刻?
何况她也不可能有孩子了。
这样刚烈,反倒让沈慕有了几分叹息。
“怎么都没人拦着她?这是你们为丫鬟的本分?”
若芽膝行过来,叩头。
“家主……家主……不是我等不劝美人,实是美人委实不肯听劝。何况美人什么都没有了,家主也不肯再怜惜,美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她的尾音淹没在哭泣的声音里,双手却高举,颤颤巍巍地给沈慕递上一张纸来。
“家主……这是美人亲笔……还请……还请家主过目。”
沈慕拿过了信,展开。
吴瑜眼睛也向信上瞥去。
“将军,见信如晤。
“奴生于贫贱,长于卑劣,游走浮萍,飘零无根。幸赖将军相助,能得脱离苦海,有半亩容身之地,奴不胜感激。
“奴自入府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稍有逾越。奈何蜉蚍幼弱,难解东风盘旋;蚁子力薄,敢与百芳争辉?唯将痴心托付,念慕良人。奈何庭阁萧索,故人西辞,添香之举尚不可为,奈何燃烛乎?
“静言思之,终解流水落花之意,花既如此,人何以堪,不若归去,望君应之。
“此生遇君,幸甚至哉。得夫若此,亦复何求?天之苍苍,四野茫茫。河之广矣,争如我思?边角声起,别之别之。”
沈慕放下了信,看向了才赶来的墨先生。
他拱了拱手。
“还望先生救她。”
吴瑜面上的笑容终于绷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