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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诺冷然道:“毛丰源,你好大的架子!”毛丰源淡然一笑道:“有人赏面才有脸,架子大不大则因人而异。”
雷诺嘿声道:“难道我和龙太爷都请不动你?”
“那倒不然,”毛丰源道:“你们先以刀手威胁我朋友,我以为是些狗强盗,然后又诬栽我杀人,我以为是欺压原来良善的恶役,我怎知道原来是二位大人的主意?”
雷诺怒得双肩戟立,“你,”忽又咳了一声,沉住气道:“好,不知者不罪。你知不知道我们今天为什么来找你?”
毛丰源看看雷诺,见他强把怒忿压下,心头也难免掠过一阵惊栗,道:“烦请大人赐告。”
雷诺“嗯”了一声,抚髯走了几步,霍然转身,叱道:“毛丰源,按照你的罪行,我若要拿你治罪,恐怕你有两百颗脑袋都不够砍。”毛丰源道:“不够砍,可以抓一百九十九个无辜良民凑够。”
雷诺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毛丰源道:“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不知道小民身犯何罪。”
雷诺道:“你勾结匪党。”
毛丰源心头一凛:“匪党?”
雷诺道:“兄弟盟就是乱党,你是他们的三当家,不是匪首是什么丁你还不知罪?毛丰源明知兄弟盟实得朝廷默许,才可以在上海滩经风历雨屹立不倒的,不过这是暗底地款通挂钩,可没有明令下来,这些人若要追究查办,局面一旦闹了开来,便大事不妙,毛丰源可不想牵累兄弟盟里的一众兄弟,忙道:“我要是有过错,那是我的事,我在半年前已离开兄弟盟,一直就独行独往,要是犯了什么事,都与兄弟盟无关,尚请大人明察。”雷诺见这招奏效,语气下得更重:“你真的已脱离了兄弟盟?”
毛丰源深知此时应以大局为重,道:“我跟兄弟盟一直都扯不上什么关系,柴大哥虽然看重我,但我并没有成为盟里的一份子。”
“嗯”雷诺这才有点满意,望向龙太爷,“太爷看呢?”
龙太爷也唔了一声,向毛丰源道:“毛丰源,现今可不比从前了。”
毛丰源道:“莫测高深,愿闻其详。”
“告诉你也无妨。以往上海滩大局,除了巡捕和城防军之外,仍需道上势力以稳定大局,而今各地军阀混战,龙太爷请准于大日本皇军,皇军已屯步军共二万人,积贮粮草五百万担于上海,今非昔比,你们这干亡命之徒,勿论‘斧头帮’还是‘兄弟盟’抑或是‘振新堂’,对保卫上海滩、防止民变已起不了作用!”
雷诺峻然道:“你们这些乱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既不听话,又不像话,国法不容,留着何用?”
毛丰源已经明白过来了。“当日帮会还有用的时候,怎不见你们说国法不容?”雷诺脸色一沉,毛丰源发现眼前这个人,像一张巨大的大理石桌,又似一座檀木蟠龙椅,比毛丰源还要高上一个头,如果他不是在身形上也有这样的厚度,就决难显不出他的持重威严,一如泰山岳立,在他如黑豹般结实的脸颊上,长着五绺十分刚劲的长髯,巧妙地遮掩如一块腥肉的嘴唇,一张帝王式的大头,铁截筒一般的鼻子,却有一双蜥蜴般死色的眼珠这对眼睛平时令人不感觉到它的存在,一旦暴睁,所绽射的厉芒,却令人心神一震,饶是毛丰源,也有往后退去的打算,竟直比八大刀王联手一击的威力还甚。只听雷诺道:“这叫此一时、彼一时也。”
毛丰源反问:“那么,你们已下定决心铲除上海滩里的帮会?”
雷诺道:“令是人下的。”
毛丰源道:“这是什么意思?”
雷诺道:“令是龙太爷下的。”
毛丰源道:“那么龙太爷的意思是?”
龙太爷平和地笑道:“我要看你的意思。”
毛丰源心里打了一个突,打量眼前这个权倾上海的人。龙太爷难分年龄,说他四十来岁既可,说他年近六十亦可。他保养得如此之好,雅洁如妇人。偶尔在笑容里流露出骄矜的残忍,以及放纵的奢豪,但又因教养使他不露于形色,就算残虐也无所不用其极。这样的一个人,至少有两万名高官得要匍伏在他脚下,江湖上至少有四万人非要剐其肉、剥其皮、拆其骨甘之若饴而不甘心。
“我完全不明白太爷的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现在兵祸连起,军阀混战,内乱丛生。这正是大日本皇军占领上海的绝好时机。在这之前,我们不能不先解决心腹之患,除非,我们能肯定某个帮会的确忠心耿耿,勃忠大日本天皇陛下,我们才能打算收编招安,成为正规军伍,这样一来,你们非但妻荣子禄,名正言顺,而富贵荣华,也享用不尽。”
“你想要我和你们一样,投靠日本人?”
“不错。”
“太爷的字写得玉树临风,诚然大家风范。”
龙太爷见这人忽顾左右而言他,一怔道:“怎么?”
毛丰源忽道:“如果有人强按住太爷的手写字又会怎么样?”
龙太爷已有点明白他的用意:“当然写不好了。”
“这样岂不是不写更好?”毛丰源说:“正如热衷功名的人,何不直接考取科第,升官发财去?既然身在江湖,又要诸多制肘,不如散了还好。”龙太爷微微笑道:“说的也是只不过……”
毛丰源知道他有话要说,而且还是关键性的话,今儿个既然这些人都来了,他就非得要听个仔细不可,至少,如果还可以活着走出这里,即可通知柴少云早作打算,“只不过什么?”
“相见容易别时难,”龙太爷道:“有时侯,聚时容易分手难。”
在一旁的雷诺接下去道:“本来是乱党,怎可说从良就从良。”
毛丰源知道事无善了:“那么,是要追究到底了。”
雷诺向龙太爷瞥了一眼:“要知道,像你们这种民间帮会,对于大日本皇军占领上海城来说,无疑是一枚定时炸弹。除非龙太爷有心保存、另有决议。你知道,太爷在皇军里的影响力,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毛丰源暗吸了一口气:“还请太爷成全江湖好汉,多美言几句。”
龙太爷闻言,脸色一整,诚挚地道:“只要你能愿意归附于我,和我一起为大日本天皇陛下效力,我绝对不为难你那一干兄弟!”
毛丰源沉思,然后道:“给我一些时间,让我想想。”
“不行,”雷诺断然道:“这是机密,不能外泄,要在此地解决,而且必须马上进行。”
毛丰源诧道:“现在就要答覆?”
雷诺点头。
毛丰源长叹一声道:“看来,不管我求富贵功名,还是求生保命,都非得要答应下来不可了。”
雷诺眼里露出喜色:“你答应了?”
龙太爷也笑了:“好。你需要什么条件?尽说无妨。”
毛丰源沉吟道:“我在想……”
雷诺瞿然道:“想什么?”
毛丰源嗫嚅地道:“我想试一试……”
雷诺追问道:“想试什么?”
毛丰源突然发动。
他直掠龙太爷。
直取龙太爷。
毛丰源的武功有多高?
有人曾经这样问过柴少云。
“毛丰源到上海以来,遇过几次重要和重大的战役,但他都未曾全力出过手,事情就解决了;”柴少云说:“而我却已重伤过三次,你说他武功有多高?”
柴少云这番话无疑是有点贬低自己,抬高毛丰源。
但他说的也是事实。
毛丰源的武功到底有多高?在上海滩、江湖上、武林中,已成了津津乐道的疑问,人们好奇的重心。
不管毛丰源武功有多高,已他现在的出手看来,要比他击飞吕小猫和展林手中刀连同挫败八大刀王的那一剑,还要高明得多。
他的目标是龙太爷。
要攻取龙太爷,就得要经过四个人。
四个怎么样的人?
只见一个学生打扮的装束,但样子却是个白天杀猪,下午赶牛,晚上抱女人喝酒赌身家的大老粗。
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目露狂放之色,偏偏神态又是十分的恭谨。
一个又高又瘦,环臂当胸,傲岸而立,看他的样子,就像是铁打的,而且,浑身上下,决找不到纵是指甲大小的一块赘肉。
一个人,不高不矮,戴着个面具。
毛丰源一动,这四人就动了。
这四人身形甫动,毛丰源的攻势就立即变了。
变得攻向这四个人。
这四个到底是什么样人?
为何毛丰源原来的目标倒不在龙太爷,而是在这四个人?
毛丰源一刀飞斫。
他的刀如深深的恨,浅浅的梦,又似岁月的泪痕。
刀取学生,刀光如惊艳般亮起,如流星自长空划过。
学生笑了:“你找上我,是你不够运!”儒士打扮,老粗眉目,竟是女子的声音。
学生突然冲上前来。就在刀光里冲上前来。他双手已突破刀网,抓住毛丰源双肩。就在毛丰源的手刀快把他头颅削下来之前,他已把毛丰源摔了出去。就像摔一口大布袋似的,十分用力。毛丰源整个人被摔得飞向墙壁。看这飞摔的劲度,毛丰源只怕得要被捧成肉酱不可。就在他身子快要接触墙壁的刹那,毛丰源突然巧妙地将足尖一点,把那强大的摔势一折,更凌厉的速度掠了同来。这次他扑向那披头散发的人。他出剑。这一剑带着三分惊艳、三分潇洒、三分惘怅与一分的不可一世。这一剑分明要在不可一世中撷下了披发者的头颅。披发者暴喝了一声:“嗨!”他反手拨剑。剑光一出,金灿夺目,由于太过眩眼,谁也着不清楚他手中剑的形状,甚至难以辨别究竟是长是短、是锐是钝。两人连驳五剑。毛丰源人在半空。披发者脚踏实地。五剑一周,那人忽叱:“咄”,剑身上原本有着五粒墨星,忽有三粒,脱剑而出,飞射毛丰源。
毛丰源大吃一惊,一面疾退,一面封架,三星不中,却又神奇地飞回金剑上。毛丰源猛然大旋身,刀剑齐出,竟攻向那环手当胸而立的汉子:毛丰源出刀攻那学生,几乎还吃了点亏;他紧接着攻那披头散发的人,也没讨着了好,可是,他再攻向这环臂抱立的汉子,面对这种一等一的高手,他似捅了马蜂窝再去捣毒蛇洞一般,敢情是活不耐烦了。那环臂抱立的铁汉一直不动。不声不响,不慌不忙。眼着刀剑攻到,突然作出反击。这反应委实不可思议。他没有兵器。他的双拳反击刀剑,仿佛毛丰源的刀是花,剑是叶,他的双拳才是剪刀,一施展就足以撷叶飞花一般。毛丰源没有硬拼。他骤然把攻势一收,身子突然到了第四个面具人的身前。可是他还没有发动攻势,对方已向他连环踢出七脚。毛丰源险险避过这七脚,但又十五脚近乎排山倒海的压了过来。毛丰源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他跃上了桌子,一会儿跃了下来,又跳上了椅子,不一会又跳了下来,他绕着桌子打转,但仍脱不了这人的追击。原本站在龙太爷背后的人,已护在龙太爷身后,龙太爷则退到一幅草书长卷的前头。毛丰源躲开三十七腿,忽听龙太爷背后的人森寒地道:“退下。”
那戴面具的人一怔,但在刹那间已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龙太爷笑道:“好个,不做汉奸四字,‘不’以虚写,能精浮纸上,‘做’以实写,能力透纸背;‘汉’以神写,如凭虚御风,‘奸’以妙写,如行地者之绝迹。四字四写,各得天趣,各自为政,但又浑成一体,不可分割,果然是难得一见的人才!”
毛丰源不知何时,手上已没了刀剑,换了纸笔,只道:“过奖,过奖,只是乍遇平生,难逢上一流高手,一时兴豪,方才逼出此四字狂草,委实酣畅已极,多谢成全!”
龙太爷道:“写四字还不难得,这时节冷,原本砚墨已凝结,你能在跟当今两大腿法名家之一的小四子对拆间,已把砚墨磨好成书,这才是了不起之处。”
毛丰源恭敬的向四人逐一拱手作揖道:“想必四位就是有着赵钱孙李之称的赵大爷、钱二爷、孙三爷、李四爷吧?得罪了,多谢手下容情。”
毛丰源说这句话的时候,心头暗惊。
因为他一早已知道这四个人是谁。
所以他要试一试他们的身手。
现在他知道了。
有他们在,上海滩没有任何人能伤害到龙太爷。
毛丰源说这句话的时候,那四人也暗自惕惧。
他们在那极短的过招期间,都知道了一个事实:眼前这个年轻人,不但难惹,简直是个极可怕的对手。他在这瞬息间连攻四人,同时下笔写字,还可以一笔浑成。
毛丰源的武功不是高,而是高深莫测。
龙太爷确有眼光。
这小子确有值得拉拢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