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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华二党”毕竟是在江湖上刀尖口狂风暴雨走上岸来的人,见多识博,胡一伟率先冷道:“猫哭耗子,不知安的是什么心!”李立华道:“李一泰,你好歹已亮了一次汉子,过去的事一笔勾消,天大的事儿,师父都替你顶着,你可不能再丢人现眼!”胡一伟道:“士可杀、不可辱,有种就把咱们都一刀宰了,看江湖上的英雄好汉饶不饶你们!”李一泰已痛得不知还能不能听到他们的话?纵能听见,嘴里已应答不上来。
毕敬眉儿一挑,回首望向胡一伟和李立华,满脸钦佩的样子:“二位真是好汉子呀!”两人分别冷笑、冷哼、冷着脸不睬他。毕敬啧声道:“可惜,他已流了那么多的血,又那么痛,你们还是要硬逼他当好汉,这……不是人自私了些吗?”二人已下了决心不答他。
毕敬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知道痛是怎么一回事吗?”
这是个怪问题。
就算胡一伟、李立华想要回答,也不知如何作答是好。
毕敬居然自问自答。
“你们不知道吗?我可知道。你们只要也痛一回,就尝着味儿了。”
话一说完,胡一伟与李立华就全都中了刀。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人人都防着毕敬会出手,但都不知道毕敬会出手得这般突然、这样快:就算他们已经提防着、而且都能运功自如,也不一定有用。因为毕敬的出手太快、太突然了。他用的正是李一泰的匕首。
毕敬淡然收刀,吩咐道:“这只是给你们一个小小的教训,替他们敷药,用上好的止血药!”
大汉们又如雷的应声:“是”
是之后,忽有一人怒不可遏的叱道:“是你妈个屁!”众人都是一呆。只见一人如同一只白鸟,飘飘然但又极其迅疾地,已越过众人头顶,刷刷刷地一声,一幅神清骨秀的山水,直盖向毕敬的脸孔。
毕敬这一回,真的是大吃一惊。他不知道居然还有人能在着了蒙汗药后,还能跟他动手。而且武功不凡。出手也快到不可思议。
可是毕敬的反应也快到不可思议。两人迅速地交换了数招,在场中有的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脚色,但谁都看不清楚,在这电光火石间,谁向谁攻了什么招?谁吃了亏?谁得了手?只不过他们两人自己,却是心知肚明。
出手的人当然是方可飞。他一直都在跟朱小巧争辩,后来又弄不清楚:究竟李一泰是忠的?还是奸的?李顺是好人?还是坏人?场中变化,更是倏忽莫测。李一泰突然杀了李顺,更令他大感错愕,一时脑轰轰发发的,不知如何分辨忠奸对错。然后,局面急转直下,黄天出刀,李一泰重伤,他仍怔在那儿,一时忘了出手。不料毕敬出来,替李一泰疗伤,他以为有“好人”出来主持”正义“了,便想看定些儿再说。不料,毕敬一出手,就重创了胡一伟和李立华。直到这时,方可飞忍无可忍了。
此可忍孰不可忍也:太残忍了。及至朱小巧用肘撞方可飞一把,道:“你……你还不去制止他们?”方可飞顿时豪气霓生、英雄斗发、勇者无惧、一往无前,破口骂了一句便扑了过去,一出手,就是自己的绝学,直抽毕敬脸门。
正当这一招攻出,一把寒匕,不知怎的,已突破扇子的防守,闪入中门,急刺向他的腹部。毕敬竟然不避,而且反攻,立即反攻,方可飞可不愿跟他同归于尽。
他没有想到对方会不避而抢攻:他的身子像游鱼一般,在千钧一发的刹那,闪了过去,他的扇一翻,扇背转拍毕敬背门这下妙到颠毫,饶是毕敬武功再高,一刀拦空之下,就算收势得及,背后也得要中招。可是毕敬人不回转,一掣手,刀已脱手飞出,直钉方可飞咽喉。方可飞吓得大叫一声,及时迥扇一封,“叮”的一声,刀尖射在扇面上,斜飞而出,竟射向毕恭。毕恭皮笑不笑,晃身、缩肩藉势一顶,那柄刀便再反弹射而出,钉入人群中一人的心窝!
可怜那人本也是江湖中成了名的人物,只因中了麻药,动弹不得,糊里糊涂的就一命呜呼了。
毕敬反守为攻,两招取得先机,便着着抢先,双掌微拢,形如竹叶,指如鹤凿,正要发出攻击,忽见方可飞扇背上写着五个大字:“食人间烟火”方可飞扇面上是绘着一幅秀媚清脱的远山近水,但在第二次攻击时已翻转过来,这一面只写着这五个字,右下角有个款题失印。
毕敬一见,怔了一怔,方可飞变招何等之快,扇子一台,已改向毕敬咽喉。
毕敬尖啸一声,两片“竹叶手”,已飞啄方可飞的左右太阳穴。
毕敬看来秀气、斯文,还带有些害臊,可是一旦出击,竟无一招自守。方可飞可不想跟毕敬拼命,方可飞一向都很珍视自己的命,命只有一条,方可飞一向都怕死。
他只有收招,在这生死一瞬间,他突然像被当胸一脚“踢”到后面去似的,刚好躲过毕敬的攻击。毕敬的脸青了。
有些人喝了酒,脸不会红,反而会发绿一种苍寒的惨青:毕敬的脸色就是这样子。
他停也不停,顿也不顿,如白鹤一只,变成一只白鹤。
在刹那间,他攻了方可飞三招。
方可飞都在千钧一发间,似被人“踢”了起来,又似被人“抛”了出去,更似给人“扔”了过来。不管是滚去还是跌退,总是在生死存亡一瞬间,险险躲过了毕敬的攻击。
毕敬三招落空,又攻了三招。三招不成,再攻三招。
三招失败,又再攻三招。
至此,方可飞已全无还手之力。
不过,他就是有办法让毕敬的攻势沾不上他的身子。
连衣袂也沾不上。
毕敬忽然收招,长吁一口气,狠狠地盯着方可飞。
方可飞也舒了一口气,吐了吐舌头,缩了几肩,道:“好险!原来你便是江洋大盗‘竹叶三’了,”他向一旁的毕恭睐眼,笑说:“那你想必是‘梅花五’了。真是没想到,你们两个还没死,居然还在中央巡铺房当起巡铺来了!”毕恭阴阴一笑。
方可飞迳自道:“刚才我一时情急,骂了句鄙俗之语,真是有失斯文,说来惭愧!”他居然还对刚才那一句骂人的话,愧疚于心。忽又发现,刚才自己格飞的一刀,却误杀了一名‘二党’的子弟,更是火上加油,又开口骂道:“王八蛋:他姥姥的,你到底是人不是?”他这头还为自己失言失礼而道歉,这头便又破口大骂了。
毕敬指了指他道:“好身法?”
方可飞“霍”地张开了扇子,倏然扇了几扇,潇而洒之地道:“有眼光。”
毕敬指了指他道:“你是方飞可?”
方可飞左手负后,双眉一轩,汲气挺胸,傲然笑道:“有见识。”
毕敬这回指了指他,道:“我一向都很谦虚,满招损,谦受益嘛!所以我才能知道你!”方可飞洒然的道:“其实,你用不着这么谦虚!”
朱小巧越众而出,道:“方可飞,你跟他们打什么交道嘛,还不赶快把这些人擒住,逼他拿解药给大家!”方可飞这才省起。毕敬仍寒着脸。对着他。方可飞只好对他一笑。毕敬不笑。这看来羞人答答的年轻人,不笑的时候十分可怕,就像一座冰山,但山又似是燃烧着怪异的妖火。方可飞只好道:“你有没有注意到?”
毕敬敌意的看看他。
方可飞指了指他自己的牙齿,道:“我的牙齿很白。”
毕敬更加不解。
事实上,方可飞的话,场中亦无人能解,包括朱小巧。
方可飞又指了指毕敬的唇,道:“你的嘴唇却很红;”然后又补充道:“可惜牙却很黄,你以后应该多注意清洁一下。”
然后他正色道:“好了,我们寒暄过了,我们算是朋友,你可以把解药交给我了。”
方可飞这样说法,连朱小巧都傻在当堂。
毕敬有回应。
他以一种最强烈的反应来回答方可飞的话。
不止他一人。
还有黄天,更有黄地!
毕敬身形甫动,方可飞便感觉到自己身上,至少有三处死门,都控制在他的掌下。
可是掌还不是最可怕的。
可怕的是他的脚。
左足。
毕敬的左脚吊起,平举齐腹,踝直如刃,随时都可能会踢出。
方可飞只觉自己喉核发凉、额角发麻、颧骨发酸,但他却不能确定对方会踢他什么部位。他一面闪,一面怪叫道:“喂,你这人,怎么说打就打……不,连打也不说一声就……”他的话末完。他的话说不完。因为毕敬已经踢出了那一脚。
“竹叶三”和梅花五”是数年前名动上海滩的两个江洋大盗,当年,两人在上海滩作案多起,多少英雄好手,全都折在这二人手上。最后二人不慎落网,没想到不但没被处决,居然还当上了巡捕。
方可飞避过了。他居然避过了。险到了极处,可是他还是避开了。他的步法是昔年江湖上一奇女子所创的闪身法,只要方可飞已开始避,毕敬就没有办法把他拦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