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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云已把郭天豪抓了起来。
他正要把郭天豪摔出去。
向着山壁甩过去。
就在这时,毛祖强突然睁目。
徐徐挺立。
一拳向上官云打去。
这一拳也并不出奇。
也没有特殊的变化。
但这一拳精华在于纯。
十分纯粹。
纯粹得甚至没有技巧,也不需要技巧。
那就像是一个小孩子的动作。
这动作很纯。
小孩子出于取物,一定全神贯注,为取物而取物。大人反而会分心分神、留有余力,就算取物,也心散神移。
心一分,动作就不纯粹。
神一散,攻击就不纯粹。
这都因为毛祖强快死了。
他已回到小孩般的纯真。
而且纯粹。
这是一记纯粹的攻击。
这种攻击,对一向复杂、诡异、刁钻、古怪的武术大家如上官云者,反而是最惊惧、头大、难以应付的。
上官云只有突然把左手上的弓一横。
他以弓使出了一招守势。
死守。
苦守。
且在死守苦守中反守为攻。
就在这时,突然发生了一个变化。
毛祖强的袖子里飞出了一事物。
那事物急、速、且快极。
迅取上官云的印堂。
上官云一偏盲。
他以右手发箭。
以手掷箭之力居然还在引弓发箭之上。
更快。
更狠。
也更准。
啄!
那事物一击不着,自行变化,啄着了上官云的右目。
上官云大叫了一声。
失目之痛,使他狂嚎了起来。
咆哮。
也吼出了他多年以来郁郁不得志的怀抱。
“着!”
“噗”的一声,箭穿过了毛祖强的心胸。
透胸而出。
毛祖强徐徐倒下。
带着一种,“死也不外如是”的微笑。
上官云怒嚎忽止。
郭天豪又反扑了过来。
毛祖强的“纯拳”加上他袖子中的暗器伤目,使上官云无法及时把郭天豪杀掉,郭天豪又以惊人的杀志反攻了回来。
他以一种不惜自己粉身碎骨的劲道来杀死他的敌人。
上官云立刻反挫。
他使的是“挫拳”。
郭天豪的攻击立即变风了到处受制、动辄受挫……就像蛇噬时忽给捏住了七寸,飞鹫突然折了双翼,鱼忽尔失去了水……他的攻势反而变成了对他自身的攻击。
同时上官云也叫了一声。
啁嗽。
如同鸟音。
郭天豪乍闻如听雷殛。
静立,不动了。
上官云的手已疾伸了过来。
那是一只要捏杀他生命的手。
就在此时,一只非常白皙、秀气的手,也疾伸了过来,就跟上官云那只黑手握了一握。
一下子,杀气全消。
战斗停止。
只剩下了人。
将死的、重伤的、愤怒的和平和的人。
看到了这个人,上官云自己忽然掉进了悲恨忿憎交集、交织的千丈涛万重浪里,他有窒息的感觉……也因为这样,求生的意志也特别厉烈,甚至不惜杀死所有人来求得自己的一息尚存。
看到了这个人,他仿佛看见自己过去所有的屈辱、耻震与忍辱。
看到了这个人,他顿时像看到自己过去所有的悲酸、辛酸和怀才不遇。
他一切的奋斗,都是因为这个人。
或者说,如果不是这个人,他根本就不需要奋斗,至少不须要如此奋斗。
如果这个人不是他的朋友,不是他的兄弟,他或许就不必如此耿耿。
人总是对自己身边的人易生嫉妒……不是熟悉的人就算大成大就也与他无关。
这个人跟他关系极亲极密。
这人在当时当代也事关重大。
他当然就是。
柴老先生:柴宏柱!
看到了这个人,毛祖强就觉得自己可以死了。
因为他一定会为自己报仇的。
因为他一定能力挽狂澜的。
因为有他在,他带来的人,都有救了。
因为他就是信心。
他有一种让人信任的能力。
就算飞沙走石,他仍稳如磐石:就算惊涛骇浪,他也渊停岳峙。
他看见了这个人,就放弃了挣扎。
他死了。
死在这个人怀抱里。
他虚弱得甚至来不及说一句话。
打一声招呼。
但他觉得自己把话都说了。
而且对方都听得懂。
并且一定会为他完成他未做完的事。
这个人当然就是。
他的兄弟:三弟,柴宏柱!柴老先生!
看到了这个人,他才能“瘫痪”了下来,一下子,他的四肢百骸,一起哭泣呻吟给自己的关节和创伤听。
他苦斗。
苦战。
人生本来就没有不劳而获的事。
不劳而获,常常就会变成一无所获。
他参禅以后,绝对坚信: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奉行。
这次他为朋友而两肋插刀,拼死跟上官云这等大魔头拼命,结果,眼看还是挽不回败局:薛青青惨死,毛祖强垂危。
这两人一死,只怕取道明山的各路好汉,也无一能有所幸兔了。
到了此情此境,此时此地,他也只有拼了老命算了。
他其实已伤重致死,但他强撑不倒,是因为不能倒,更不能死。
结果他却见到了这个人。
这个几乎连在江湖上如此辈份和武功上如此修为的他,也当对方是一个人物:柴宏柱。
柴老先生的乍然出现,对上官云而言,是至大的打击。
打击,有时候不是在**上受到猛烈的攻击。有时候,就算是绝望、挫折、伤心、失意都比身体上受到的打和击更沉重。
伤心永远比伤身更伤。
谁都怕打击。
只不过,有的人,当打击是他一种奋发的力量,正如风吹火长、风助火盛,如果给风一吹就熄灭了、那么就是经不起打击了:好刀是在烘炉里打磨出来的,一个禁不起打击的人,决算不上英雄好汉!
上官云见着柴老先生,就像迎面当头应了一个打击。
他知道自己的计划和所布的陷阱已失败了。
柴老先生虽然及时赶到,但他一上来,也承受了一个至巨的打击:毛祖强死了!
毛祖强是他的兄弟。
义和团四大高手中,大哥心诚大师始终如同闲云野鹤,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四弟上官云,却与自己交恶,也交战了多年,从始至今仍是敌非友;就二哥跟自己特别要好。
那是一种缘分。
这次毛祖强再度出山赴约,为的就是声援支助自己……然而,却出师未捷身先死。
毛祖强死,就死在自己眼前,自己怀里!
这对柴宏柱而言,不啻是一个最大的打击!
他亲眼目睹四弟杀了二哥!
而他竟不及相救!
不及相阻!
眼睁睁地看着,毛祖强死!
由于彼此都受了打击,所以都产生出极大的恨意,继而生起了极强烈的杀机。
柴老先生绰着一柄拐杖。
一柄风姿绰约的拐杖。
足以抢掉了所有物和所有人锋芒的拐杖!
上官云拉满了弓。
他的弓正上着箭。
专伤人心的箭!
两人不说一句话。
这两个江湖中的顶级高手,彼此都辈份极高,都手握重权,门人弟子,各有成就,两人还分属同门,相知甚深,相恨也仇深似海。
世间里有些怨仇是解不开的。
一旦仇怨越积越深,有时候解开要比继续解不开所付出的代价还要大!
所以有仇应当速解。一旦解不了,可能就一辈子解不了的了。
有人说:时间会使一切淡忘。但同样的,淡忘在时间里的运作向来一视同仁,连原来的感情也一样给淡化了。
就像柴老先生知道上官云的心里、只剩下了:深深的仇,深深的恨。
只要你恨一个人,恨到了极处,可能早已忘了原来是憎恨他什么的了,只知道继续恨下去,无论他做了什么,不管好的坏的,你都只会更加恨下去,更恨多一些。
柴老先生自是明白这一点。
他也看透了这一点。
诸葛亮七擒孟获,以德报怨,负荆请罪,感化怵敌,有时候,只是政治手段,因人而异,对某些人,你宽恕厚待他只是伤害自己的一种行为。
柴老先生不是个虚伪的人。
宽恕不一定都是好事,有时只是妇人之仁。
如果毛祖强还没死,事情或许还有化解的一日……柴老先生此际觉得一切已不必化解。
他只需要报仇。
所以他立即动手。
对付上官云这等大敌,他一上来就动了杀手。
他与上官云已不只一次交手。
这样的大敌,非出杀手锏不能制胜。
可是杀手绝招往往不止于取得胜利,还要取敌之命。
要不然,就得自己送命。
可是,在别的武功都难以奏效的情形下,缠战无益,久斗不利,他要的是尽快以绝招一决生死。
所以他一出手就是杀招。
上官云也是这样想。
他的眼睛好疼。
那一种疼痛不是感觉出来的,而是直入脑髓,深入骨髓,再扩散到四肢百骸里去的。
柴宏柱“及时”赶到,使他心里了然,他在上海滩所布置的“疑阵”,必已给柴老先生识破了。
而且也定必给攻破了!
他着上海滩所有已经投靠方树铮的势力,突袭“伟华二党”,故意造成一种方树铮在上海滩的势力全面夺权的声势。
既然方树铮急于在江湖中夺权,那极有可能是日本人已经等不下去,急于将上海占领。
事实上,以方树铮在上海的实力,已足以帮助日本人取得上海。只不过伤亡会比较大,过程会比较漫长一点。
方树铮也同意这样做。
没有他的授意,上官云还不能直接指挥那些二流帮派的一干人。
方树铮不只是为支持上官云才让他这样故布疑阵的。
方树铮这种人,是决不可能因小丢大的,他只会因极其巨大的利益而牺牲他身边或手上的人,且不管那是谁:这一点,他是个政治人物,绝对六亲不认,五毒在心,且七情决不上脸。
方树铮这样做,除了要促成上官云铲除政敌:柴老先生之外,另一大用意便是要使上海滩里乱起来。
越乱越好。
他身处上海滩,且手握重兵,一旦出了乱子,岂不是火烧鸟窝!这对他这只老雀,却是有何好处可言?
方树铮却正是要它乱!
靳云鹏死了,段祺瑞对他已开始生疑。他虽贵为上海市的市长,且身后有日本人撑腰。但上海市说到底还是属于皖系军阀的地盘。段祺瑞现在没有叫他交出上海市,他知道这是因为段祺瑞的皖系军阀目前自顾不暇,一旦军阀混战结束,那么他这个已经脱离了皖系军阀组织的人,段祺瑞还会让他做这上海市的市长么?答案是肯定的。所以,他要在军阀混战结束前,让日本人占领上海,只有日本人占领了上海,那么上海依旧是他的天下。
他知道,日本人在上海租界内的兵力有限,若是明目张胆的大举进犯,别说皖系军阀了,只怕上海滩内的那些爱国志士以及一干江湖中人,便可以将这些东洋鬼子杀个精光。
既然这样,就只有让上海滩乱!
让他们自乱阵脚。
只有在乱世中,他们才能浑水摸鱼。
也只有这样,让这些江湖中人鬼打鬼,最后他再来稳住这等乱局。
方树铮有此私心,所以他支持上官云的计策:这一来,上海滩大乱,还可把柴老先生拖住一时!
但显然的,柴老先生并没有给拖死在上海城里。
柴老先生也看穿了方树铮的心机,柴老先生最能识破上官云的心机。
当柴老先生知道毛祖强来上海“刺杀方树铮”的行动,就知道上官云一定不会让毛祖强进入公共租界。
上官云想必会截击毛祖强。
他也得去截击上官云。
上官云只想要逐个击破。
他也知道宿敌柴宏柱不易给拖缠得住。
他已花大代价请动南京国民政府的一些要员制造一些消息,让柴宏柱不得不暂时离开上海。刚接获的信息:柴宏柱不是已经离开上海了吗?那么,现在来的却又是谁?
是谁走漏了风声?
是谁泄露了消息?
幸而他已早有准备。
表面上,赵大和钱二都因事不能赴明山之役,只有孙三、李四能来;事实上,“四大拳掌、赵钱孙李”可都来了。
只要柴宏柱一现身,他就以四名爱将的“四兽大阵”围杀之!
却不料,来的竟不只是柴老先生!
连“春夏秋冬,四大保镖”也来了!
照理推测,“四兽大阵”之所以困不住柴宏柱,是因为四大保镖接了这一阵。
那么,面对柴宏柱这一阵,只好由自己来硬接了。
可是,他心里仍狐疑不定:没绝对的把握,柴老先生和四大保镖怎会倾巢而出,来此荒山跟自己的实力相捋?
柴老先生怎么能算得如此之定?
除非是有人通风报信。
是谁出卖了自己?
还胆敢出卖方树铮?
无论怎样,柴老先生已至。
上官云已久待这一战了。
话都不必说了。
说了也没有用。
他们现在只须要交手,不需要解说。
是以,上官云也拔出了箭。
他的箭袋里只剩下了两支箭。
他拔了箭。
搭在弩上。
然后,箭竟不见了。
这两大高手,两名宿仇,一人亮出了拐杖,一人搭上了箭,就要作出一场惊天动地,位鬼骇神的大交击!
郭天豪为之震动。
在他面前的两个人,正要浴血决战……
月色逆光映照在他们身上,一个像神,一个如魔。
不管神魔,都比鬼还可怕。
那是一种泯灭天地、惨绝人寰式的凄厉。
当正邪决战时,其决战的杀力,是非正非邪、不慈不悲的。
郭天豪所见的是两个像疯子一般的豪杰,而这两人,只有一条路可走:决一死战。
他们之间,只一个能活。
虽然,这么多年来,正的邪的,屡经艰辛,不管道消魔长,还是魔消道长,彼此还活着,坚强的活着以使对方死亡丧命!
箭,已上弦。
拐杖,已亮。
人心呢?
脆弱的心经不经得起箭穿?
人呢?
羸弱的人体怎经碍起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