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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机敏的柴依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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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丰源进而拜谢夏、秋、冬的大恩。

    冬引发唐奥运的错误举措,自是功不可没,但夏、冬及时取得搜查令牌,包围太爷府,一旦接到了乖乖报讯,即摆出不惜与龙太爷系统决一死战的姿态,是毛丰源和他的亲友能安全离开太爷府的重大关键。

    三人都认为:为所当为,不必挂齿。只惜听得申记药铺内还囚着一群可能是仁人志士的受屈蒙冤人犯,很希望有日能拯救这些可怜的人。

    毛丰源却觉得自己欠下了一个大大的情。

    他希望来日有报答的机会。

    三人都说这只是秉公行事,谈答谢反而把他们给小觑了。

    毛丰源却问起何以不见春出现,此计春是策划者,他虽行动不便,不能出面,但实居首功。

    冬只说:“大师兄去处理一些重要的突发事情,所以赶不过来,但他已知悉令尊、令妹平安,也十分忭喜。”

    毛丰源听出了一点蹊跷,双眉一展,“却下知春大哥办的是什么事?可用得着在下之处?”

    冬刀眉一扬,“大师兄的事,恐怕还是为了你而办的。”

    毛丰源诧然,“却不知是什么事?”

    夏淡淡截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出了一点乱子。”

    连春都得惊动了的“一点乱子”,恐怕就算是“一点”也是一个好大好大好大的“点”了。

    “那是什么乱子?”毛丰源立时敏感起来了,“是不是跟我有关系?”

    冬、夏对望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冬道:“关系,是有一点。”

    “什么事?”毛丰源紧张了起来,他觉得气氛很有点不寻常,“到底是什么事,恳请相告,要是在下行为有什么偏差,也愿请罚。”

    夏点点头,望向冬。

    冬干咳一声,看着自己的脚尖,仿佛上面压了一粒榴莲。

    夏干咳了一声,说:“那不是你的错,只是……只是,你有两位弟兄,一时冲动,做了一些惹了点麻烦的事……”

    毛丰源宛如五里雾中,“两位兄弟?麻烦事?怎么回事?”

    冬道:“是王二牛和方可飞去暗杀一个人……”

    他顿了顿,正要直把话说到底,秋却阻截道:“四师弟,这事体事关重大,还是等大师兄回来再行定夺吧。说不定,一切只是空穴来风呢。”

    毛丰源看出了他们的神情。

    一向办大案气定神闲,干大事指挥若定的三名高手,都脸有忧色,甚为不安,甚至浮躁紧张。到底王、方二人惹了些什么不得了的事?

    在这段毛丰源等人跟踪李逵进入申记药铺与龙太爷、闫不虚对垒的时间内,柴依琳那边也发生了不少事。

    初时只是一点点的“小事”。

    后来是很大很大的“事儿”。

    这件事的起因很简单:

    柴依琳下了一个决定,决定去找唐奥运,她要找唐奥运理论。

    问唐奥运为啥要杀害她的义兄柴少云?

    问问唐奥运为何要不断地迫害毛丰源?

    问一问唐奥运为何变得这么坏?

    她要问清楚唐奥运为什么要叫手下胁持自己做人质?

    他到底知不知道她的心事、她的心意?

    其实,问心的那一句,一千个理由一百个原由也许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对柴依琳而言,还是最后那两个问题,两个问题合起来成了一个。

    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

    说不定,还有一个理由,她自己也没有察觉。

    但这可能是比一切都更重要的理由:她想见见唐奥运。

    她好久没真正跟他聊过天、谈过话、打过架了。

    在毛丰源和唐奥运分道扬镳后,两造人马相互对垒,以致她这么一个女孩子,变成非要有立场不可,变得也成了一方人马,同时变作另一方面的敌人。

    她开始时觉得很好玩。

    后来玩着玩着也就闷了。

    到最后简直觉得莫名其妙,而且一点也不好玩了。

    她可不管了。

    她要见唐奥运。

    她要见他。

    可是,她毕竟是个女孩儿家,要见唐奥运,是需要理由的。

    所以,她制造了许多理由。

    许多堂而皇之的理由。

    人类是把一切的事,包括合理的和不合理的,都能找得出理由的动物。

    且不管是不是真的合理。

    何况是柴依琳!

    一个女子要见一个男子,总可以制造出千百个理由。

    更何况是柴依琳那样的女子。

    她从国民厅回到“风雨楼”,发现比较常混在一起的王二牛和方可飞“不见了”,她心里恨恨地想:敢情又是去跟毛丰源闯荡江湖、扬名立万去了,却就是没本姑娘的份儿!

    她恨恨地想,结果越想越恨!

    她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地就跟唐奥运、毛丰源入了江湖,莫名其妙地因为义兄是柴少云就成了“兄弟盟”里比杨华新身份都高一点的“女流氓”,然后又莫名其妙地卷入“兄弟盟”、“振新堂”、“斧头帮”的决战里,更莫名其妙地坠入柴少云、唐奥运、毛丰源的斗争中。之后,毛丰源被迫远走他方,她无所事事地,有等没等地就等了个三五年,接着下来,柴少云因不欲她多接近唐奥运,因而要她回去南京,不然就返国民政府办公厅去她父亲柴宏柱门下,而唐奥运只忙着招兵买马,部署大业,根本就没心机理睬她,到头来她两者都不愿去,她好下容易才出得来,一回去,岂不又是给关在笼里了?反而跟王二牛、方可飞等人,疯呀疯的,跟“七大寇”沈虎等人在江湖中闯荡一番,又与陈妖精、大掌柜这干“小北门”的人,癫呀癫的,跟“七道旋风”又在江湖上浪荡一番。待玩得累了,柴少云却生死不明,唐奥运更忙得神出鬼没,毛丰源却回来了!

    但这块石头,毕竟也跟以往不一样了。

    什么“不一样”呢?

    她实在也不大说得上来。

    以前,毛丰源可以跟她一样疯、一样癫、一样大疯大癫。

    她和他随时可以爬上树上摘果子,可以互吐苦水也可以互吐口水,可以在中秋点灯笼游街,可以在端午节比赛吃粽子,可以一起滚在床上学游泳,可以在醒着的王二牛背上画乌龟和睡着打呼了的大掌柜脸上画向日葵……

    可是,这些,现近都渐渐“不可以”做了……

    有一次,她邀毛丰源跟她一道去偷何小婉的贴身灵符,在旁的陆小曼立即干咳了一声,道:“三哥,这样不大好吧?你是我们的领袖啊。”

    另一次,她约毛丰源去老街逛逛,可是陈妖精马上捏捏脸上的暗疮,提省道:“毛老大,这不太好,那儿是唐奥运的地盘呢。”

    还有一次,她和毛丰源在河塘泼着水玩嬉,未几,两人都全身湿透了,毛丰源忽然停下来不泼了,只瞪着眼看着她,柴依琳越发莫名其妙,催促道:“玩呀!怎么不玩了。”毛丰源只说:“不,不玩了。”她不明所以,“怎可以说不玩便不玩的,我要玩啊!”毛丰源忽然躬着身子,她好奇地走过去要看清楚,还以为他是给水蛇吮住了裤裆,毛丰源却急转过身去,脸红耳赤地叫道:“这不大好,不玩了不玩了。”

    这不大好那不大好,什么都不大好,弄得她也不大好起来,什么都不能玩、玩不成!

    总括而言,她觉得自己可真莫名其妙!

    幸好她生性机敏。

    山不动,我动。

    路不走,我走。

    毛丰源当了老大,他忙他的。可是今儿谁教唐奥运那个目空一切的大白痴惹着本姑娘了?他不来见我,我且来找他晦气!

    嘿嘿!

    说不定,本小姐还能为毛蠢源讨回个公道,还难保这一趟不把义兄柴少云也掀出来呢!

    男人的斗争里,不是把女人当做应该是站在自己这一边或对立那一边的附庸,就是一种胜利品、安慰奖、牺牲者,她才不!

    她要有自己的“事业”!

    她要建立属于自己的功绩!

    所以她要去找唐奥运!

    是以她要独赴“兄弟盟”!

    今日的“兄弟盟”,已不是当日柴少云当政时的“兄弟盟”。

    今天的唐奥运,也不是当年的唐奥运了!

    柴依琳呢?

    她还是不是昔时的柴依琳?

    不管她仍是不是以前的柴依琳,但她心目中确有一个极为坚定的信念:凭她的机敏,一定可以解决一切困难的事。收拾一切麻烦的人物:包括唐奥运。

    她回到“风雨楼”。

    她看到石缝里长出一朵花,开得不知为什么那么灿烂、那么寂寞、那么红。

    她看了一会,觉得很寂寞,更下定决心去找唐奥运,去“兄弟盟”走一趟。

    所以她离开了“风雨楼”。

    一朵花开和唐奥运,本来是全不相干的事。

    但女孩儿家的心事,本来就不问原由的。她要是爱上一个人,可能因为是在这时候忽然遇上了他,或因为在这时候忽然发现他不在身边。她忽然讨厌这个人,可能因为他在这时际没有笑或因为他在这时候竟然笑了起来。

    她因为一朵花寂寞地开谢、寂寞地灿烂和寂寞地红,所以她更决意去找唐奥运。反正,不管有没有花开,她都会去找唐奥运就是了。

    反正,陈妖精和王庚等人,也因而忙得一个头两个大三条尾巴长就是了。

    毛丰源其实是个很有组织力的人。

    他很喜欢玩。

    很多人以为喜欢嬉戏的人一定没有组织,其实这是误解。

    游戏与组织两者并不违悖。

    事实上,游戏更需要规则,仅从规则中求乐趣寻新意争取胜利,那就需要更高的自律和纪律。

    毛丰源一面玩,因为他好玩,一面做事,因为他把工作当做是娱乐。他认为他自己做的事是好玩的事。

    他现在不止一个人在玩。

    而是一干人。

    一班志同道合的人。

    所以他组织了“风雨楼”,把许多人才、高手、志同道合者,聚合在一起一齐“玩”。

    他的组织充满了生命力与奇趣,因而吸引精英新丁,但其实内里又结合紧密、纪律森严、恪守规条、各有司职、互为奥援、呼应同息。

    一个好的游戏者,理应布置严密、训练有素,不管那场游戏是打球还是踢球、赌博或是斗狗,这才能稳操胜券。

    是以,把游戏玩得好就是正经事儿。

    大抵所谓大事也不过是一场认真的游戏。

    这儿叙述的不是游戏。

    而是组织。

    毛丰源的组织,看似松散,实则严密。

    游戏,一般成人都不再玩了,其实那只不过是凡人而已。真正的大人物,所作所为,只不过是把儿童的“游戏”一直玩到老死方休。

    他的人不在。

    但他的兄弟却在。

    他的弟兄们轮流看守“风雨楼”。

    他的那些兄弟,平时生活散漫,不听命于人,也“不务正业”,但却十分听毛丰源的话,紧守岗位,不敢玩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