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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青边笑,边把她让进堂屋,“你说行就行,不过咱得一步一步来,先把后山的梨树种定下再说,这围栏的是,怕是要等到明年春天了。”
麦芽也不在意,“我也没说现在就弄啊,就是想想嘛,想想我也开心!”
李氏在厨房听见麦芽讲话,高声道:“麦芽来啦!”
“嗯,婶子,你在厨房干啥呢,”麦芽应了声,丢下李元青跑进厨房去了,不过李元青的一双耳朵却也没有闲着。这天都黑了,麦芽还一个人跑出来,肯定不对。
李氏在厨房烧水,带烧猪食,慈爱的看了看麦芽,“是不是你二叔一家又放啥岔啦?”李元青明白,她也明白。
麦芽嘿嘿的笑了,依偎到她跟前,拿铁叉拨弄灶洞里的火,噘着嘴道:“也没啥,就是随口说了几句话,就把她们给惹毛了,二伯母还要让堂妹留下过几天,我想了想,只怕从明儿开始,我就得给她当粗使丫头,伺候她喽!”
李氏脖子一僵,硬声道:“这是啥话,你为啥要去给她当丫头,她自己没长手,没长脚吗?你家一天下来,那么多的事,当是家里的生意就够忙的了,谁有功夫去伺候个大小姐,我看啊,要不明儿叫你娘跟他们挑明了,省得憋在肚子里,回头再把自己给气坏了!”
李氏的慷慨之言,让麦芽感动坏了,她抱住李氏的脖了,跟她撒娇道:“婶啊,还是你好,我娘就是心软,一句重话都不敢跟她们讲,你都不晓得她们刚才讲话有多气人,二伯母还叫我给堂妹当丫头,跟着她进宫选妃呢,你说,我凭啥给她当丫头啊,再说了,那后宫是什么地方,那简直是女人的坟墓嘛,她自己想让女儿跳,可也别带上我呀,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李氏闻言真是大吃一惊,她没想到和菊娘,连这等卑鄙的点子都想了出来。要知道,只有那穷的卖儿卖女的人家,才舍得把女儿卖给人家当丫鬟。因为卖身,是要签契约的,以后生死都与娘家无关,所以,在乡下人眼里,丫鬟都是最可怜的女娃。
“你那二伯母真是脑子有病,芽啊,她要是再敢提,我立马拿着铁锹冲到你家,把他们赶走,我家他们是谁家亲戚呢,总之,他们打你的主意,就是不行!”李氏骂的义愤填膺,气的呼呼直喘气。还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也太无耻了。
麦芽瞧她气的快冒烟了,生怕她真的跑过去跟二伯母干一架,忙劝道:“婶儿,你别生气了,我刚才说的都是二伯母的自言自语,您是不知道,我娘跟我哥,气的差点没把他们撵出去,也就是看在我死去爹爹的面子上,要不然,谁能理他们!”
她这样一讲,田氏就能放心了,还好,田家有个脑子清醒的田氏,还有个疼爱妹妹的田冬生。
麦芽又跟她讲了一会话,便到元青干活的木匠看了看,果然瞧见地上摆了好些个做好的小玩意。
有装东西的小木箱,跟首饰盒差不大,捧在手里小巧玲珑,可爱的很,上面有个盖子,盖上之后,下方是个木制的小木栓。
冬生瞧她爱不释手,便道:“你喜欢就拿回去吧,本来也没打算卖。”
麦芽哪会跟他客气,他要是不给,她还准备朝他要呢。
除了小木盒子之外,还有小马扎,小的很,可以搁在锅灶后面,烧火的时候坐矮凳子最舒服了。麦芽还惊奇的瞧见,他打了个木搓板,真的是搓板,“元青哥,你连这个都会做呢!”
李元青不好意思的笑道:“也不算会做,那天去县城,站在楼上,看见陈掌柜家的后院摆了一个,便向他借来看,才晓得这是洗衣服用的,说起来,这东西就是打磨麻烦一些,做起来倒不难。”
麦芽一听果真如此,木搓板的每一道槽子,都被精心的打磨过,在没有砂纸的年代,他只能用粗糙油毡布,耐心的抛光。因为是用油毡布磨的,所以时间一长,木头上就有了一层油脂,摸上去滑滑的,“有了这个,洗衣服就省事多了,你都不晓得搓那些床单大件啥的,都能把我手给搓疼了。”
李元青笑着道:“那这个木搓板你就先拿回去用吧,回头我再做几个就是。”
麦芽摇头道:“这个还是先给李婶用吧,她洗衣服不方便,等你再做一个,我再来拿,也是一样的嘛,反正现在也没啥大件衣服要洗。”
李元青其实是想让她把木搓板带回去的,但听她这样讲了,便没再坚持,虽然木搓板做起来麻烦,可他现在找到窍门,做起来也没那么难,不是有句话嘛,会者不难,难都不会!就是这么个道理。
麦芽在李元青的小木匠房里跟寻宝似的,还找到李元青空闲时,用木头雕的观音像,这下子,她不得不对李元青刮目相看,这娃真是太有天赋了,因为她手上的这尊木观音,显然就是上一次的庙会,他们在庙堂里见过的那个,想不到李元青竟能凭着记忆就给临摹出来。
李元青看她一直盯着木观音瞧,还以为自己刻的有问题,“怎么了,哪里不对吗?那你说一下,我这就给改过来,”他伸手要来拿木观音,被麦芽缩手躲过。
“不用改,这个我拿回家了,”麦芽冲他调皮的笑了。
这一趟走门散步,结果是,她抱了一堆东西回家。
回去的时候天都黑了,虽然没有多远,但李元青还是要把她送回去,另外,那一堆东西,她一个人也抱不动。
走在路上的时候,麦芽问出憋在心里已久的问题,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心里清楚,可是女人嘛,自己知道不等级同于亲耳听到的回答。
“元青哥,上一回太公跟我说了个事情……”她话说半截。
李元青单纯,根本不去想她话里有没有陷阱,问道:“哦,他跟你说什么了?”
麦芽嘴角上扬,微笑着道:“他说,你们家有个亲戚,要跟你说媒,那女娃是你堂兄外婆家的,说是小时候就见过你,现在还对你恋恋不忘呢!”
李元青听了她的话,有片刻的怔忡,而后透着微亮的月光,瞧见麦芽眼中有着一丝狡黠的目光,随即咧嘴笑道:“好端端的,你说这些干啥,我根本都不晓得嘛!”
李元青身形高,麦芽站在他旁边,只及他肩膀,却也因为他的高大,在黑夜里,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即使远处是黑压压的山脉,即使四周不时有怪鸟叫声,也让她备感安全。她决定追根问底,“那要是你晓得的话,你会咋做?或许那女娃长的很美……”
她话未说完,就被李元青打断了。虽然有夜色挡着,但麦芽还是感觉到,他有点生气了,“麦芽,我一早就说过,我只要娶你,其他人长的美跟我有什么关系,就算他们要给我说亲,那又不关我的事,那是他们的想法,跟我更没关系,我不在意,你就更不用在意,如果你真的担心,要不我明儿去趟大伯家,跟太公把事情讲明了,这样行不?”李太公从田家走之后,就住到大儿子家去了。
李元青是个实心人,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他以为麦芽是因为别人给他说亲,才生气,却并不晓得,麦芽是故意逗着他。要是她真的在意,又怎会等到现在才说。
这段小路很短,几句话就到了田家门口,麦芽站在自家门前,看着李元青认真坚毅的脸,笑道:“我只要知道你的心意就成,就像你说的,别人要怎么样,随他们去吧,不用再去你大伯家,这事也就是太公跟我提了一下,作不得数,我只要知道你的心意就够了!”
李元青郑重的对她点了点头,麦芽心道,这傻小子,果真实心的很。按说,她在前世也活了十几岁,两边加起来她都有三十多岁了,这样算下来,对李元青似乎不公平呢!
可说来也奇怪,她现在的心思却也跟十几的小女娃一样,毕竟她是直接穿过来的,而不是从很小的女娃做起,所以她依旧还是少女心态。那个时空的人,对爱情生活太开放,随随便便就可以说爱你,转个身,又可以去勾搭别的女生,加上乱七八糟的思想荼毒,早把本性的那些单纯给抹杀了。还真没有此刻,她身边这些人来的真实。
李元青一直看着她走进门,当着他的面把大门插上,才挪动步子,往家去了。
麦芽一手抱着东西,本来想直接回自己房间的,可一进院,就看见和菊娘拿了把蒲扇,在那坐着扇风,倒没见田和菊的身影,只有田氏了陪她坐着。
“娘,二伯母,你们坐着,我先回屋了。”
和菊娘一眼就看见她手里抱的东西,“麦芽,你这是打哪来啊,咋出去溜了一圈,就带回这么些东西?”
田氏给她解释道:“也没去哪,就是到邻居那里转了转,芽,赶快去把东西放下,大锅里还有些水,去洗个澡,赶紧睡觉了。”
知道田氏在给她解围,麦芽抱着东西就往堂屋跑。
和菊娘拿蒲扇拍了拍田氏,低声道:“大嫂啊,她一个女娃,天这么黑了还往外跑,你不担心,也不问,这要是让人看见了,还以为她干什么见不得的勾当去了呢!”
田氏听她说的难听,脸一板,“啥叫见不得人的勾当,你是不是在县城里待久了,连乡下日子都不会过了?她去窜个门子,咋到你嘴里,就变的这样难听了,这天不是才刚黑嘛,有啥大不了的!”
和菊娘一摆手,“好好,我不说了,你就当我啥也没说,不过,大嫂啊,可别说我没提醒你,女娃儿的名节最重要,先前我就听说麦芽跟那谢家的儿子打的火热,这不晓得背后有多少在讲闲话,我本来还寻思着在县城里给麦芽找个婆家,要是成了,她可就是城里人,可是呢,人家一听说,她以前有过相好的,都直摇头,怕身家不干净!”
要说这和菊娘讲话也算有本事了,田氏是脾气多好的人,可也被她气的直冒火。跟这种人,实在没什么可讲的,所以田氏干脆站起来,把身下的小凳子搬走,拿到廊檐下,冷冷的道:“你慢慢坐吧,我要去睡觉了!”临了,她还去看了卤锅,因为锅里的东西要卤一夜,所以就卤着猪大肠。
和菊娘叹口气,直想说忠言逆耳哪,想了想还是忍下了,不说就不说吧!
麦芽回了屋子,一推开门,就闻见一股子清香,接着还水花声,再接着,她眼前竟是一片雾蒙蒙的。
不用猜她也晓得,她那位可爱的高贵堂妹,正在沐浴呢!
因为她的屋子没有来得及安装插销,也没有屏风,所以和菊娘坐在院子里,就是为了给女儿守门的,她一时疏忽了,忘记自己的职责,所以麦芽才一头撞进去。
“你进来做什么,还不快出去!”田和菊厉声呵斥,一面缩进浴桶里,转过身来怒瞪麦芽。
麦芽愣了,“呃,我进来放个东西。”说完,她急忙退出去,顺便把门给她拉上。
等她回过神来,却觉着不对,她这屋子没有下水道,再说现在也不是很冷的天,所以她一般都端了木盆,搁些水,在屋子擦擦而已。现在田和菊弄了这么大盆子水,她瞧见就头疼,待会要跑多少趟,才能把水倒掉啊!
再说了,这是她的屋子啊,凭什么叫她出去!
麦芽赌气把东西往大桌一搁,真的有些生气了。
和菊娘扭着腰进来,看见她的脸色,就知道就刚刚闯进里屋去了,“你堂妹在洗澡,你咋说也不说一声,就往里面闯,太没规矩了,你堂妹将来……”
知道她又要重复那几话,麦芽蹭的站起来,冷冷的盯着她道:“二伯母,既然堂妹将来是要做皇妃的人,那要是以后被人知道,她连我们家这种破地方都住过,得多丢她的面,这你就没想过吗?我们家这庙上,可不敢容哪个大神个佛,担待不起!”
和菊娘一时被她堵的语塞,竟无从反驳她的话。
这时,田和菊洗完澡,穿罢衣服出来了,一头及腰的长发散在后面,都是湿的,还滴着水呢!其实依麦芽的眼光来看,田和菊也没漂亮到哪去,顶多身板小巧一些,其他地方真没多少出彩的。但跟她们这些长期干粗活的比起来,她就显得水嫩许多,一双手也是细长白嫩,除此之外,别无他感。
田和菊拿了块干布巾,在擦头发。麦芽眼尖的瞧见,那块是她一直舍不得用,一直搁在坑的柜子上面的布巾。
可田和菊用起来,却是一脸的理所当然,她坐到大椅子上,懒懒的道:“堂姐,麻烦你把屋里的洗澡水倒了,你要不想倒,也能就着再洗个澡,反正我身子也不脏,我每天都会洗澡,所以那水还干净的很。”
瞅清这母女的嘴脸,叫麦芽明白一件事情。有些人,你就是骂他一百遍贱人,贱货,他也以为你在夸他,夸他贱的好,贱的妙,还会引以为容,这对母女既是如此。再骂下去,只是浪费自己的口水,给自己找闲气受。
麦芽深吸了口气,招呼哥哥帮忙,把屋里的洗澡水倒了,又用自制的拖把,把里屋地上的水拖干净,还把田和菊换下的裙子抱了出来,扔到堂屋地上。
田和菊心疼自己的衣服,“哎,我的衣服都是丝绸,不能搁地上,得找个盆装着,明儿要用冷水洗,只能轻轻揉,不能使劲搓,知道了吗?”
再好的耐性也被这对母女磨干净了,这会再到他们嚷嚷,她都麻木了,“不知道,我又没穿过丝绸,哪里知道,更不会洗,我在家洗衣服都是跨到小溪沟里去洗,你要是嫌不干净,明儿最好你自己洗。”
麦芽气呼呼的跑到厨房,用大锅里剩下的水,擦了个澡。
等她收拾好了,从厨房走出来,田氏正等在堂屋门口,安慰她几句,也说不了什么。
田家屋子有空房,只有麦芽必须跟田和菊挤在一块,田贵跟和菊娘睡后面的一间空屋。其实麦芽都准备抱着被子,却跟娘睡的,但末了,却把这个念头打消。
这是她的屋子,她凭什么要走,再说她屋里的炕也够大,中间放个小矮桌,一人睡一边,场子够也大。
所以,她深吸一口气,回了自己屋。
田和菊已经脱了外衣,只穿着单衣,靠地炕上,身下铺的,跟身上盖的,都是挑新的。因为家里棉花刚收,还不到弹被子的时候,所以麦芽一直都盖旧的,反正也不是很冷,将就着盖呗!
她盖都盖了,麦芽也不多说什么,她脱了鞋爬到柜头,抽了两床旧的下来,一床当铺的,一床池盖的,又拿了个小枕头,铺好了之后,就准备吹灯睡觉了。
田和菊一直瞅着她的一举一动,麦芽却淡定的视她若无物,在她眼里,田和菊不过是个被宠坏,又不知道人心险恶,更不知道什么叫真实幸福的小丫头,等她明白过来,就已经迟,可麦芽更知道,她现在说什么人家都不会信,所以还是省省吧,不如留着力气好好睡一觉呢!
“你……这个东西是哪里来的?”田和菊不说话就罢了,一说话,真是把人吓一跳。
麦芽支起身子,目光不善的瞪着她,这才看清她手里正握着李元青送给她的木观音,顿时火冒三丈,“你管我哪来的,既然你学过那么多礼义廉耻,咋就不知道乱动别人的东西,有多可耻?”
她正准备起身抢回东西,就听田和菊接着说道:“堂姐,你紧张什么,不过是个做工粗糙的木偶,至于把你紧张成这样吗?我春上的时候在县城的古玩店买回一尊白瓷观音,那才叫漂亮,通体白的跟面粉似的,摆在家里,放上一个供炉,也很上档次,你说你,要是摆这个东西在家里,只会叫人笑话罢了。”
麦芽没想到田和菊小小年纪,嘴巴竟这样毒,她深吸一口气,最终把满腔怒火给压了回去,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和菊,既然你比我小,我就把你当小妹妹看待,所以你说的话,我不会去跟你计较,你说这个东西不值钱,那它就不值钱,可在我眼里,却珍惜无比,我跟你观念不同,想法不同,你不会走我的路,我也不会稀罕你以后的路,如果你想在我家住几天,散散心,我很欢迎,如果你想安安稳稳的住,那就请你管好自己的嘴巴,我一整天都没忙,没空跟你讲废话!”
她干脆直接从矮桌上跨过去,从她手里把木观音抢了回来,并当她的面,把木观音摆进柜子里,然后也不管她有没有准备好,便吹灭了油灯。
田和菊淡淡的看着她动作,最后嗤之以鼻的笑了,摸着夜色,钻进被窝去了。
可即使这样,田家的一夜,却也并不平静。
夜里田贵酒喝多了,到了半夜酒还没醒,于是又跑到院子里,又吐又叫唤,和菊娘便拉着他,一会催他漱口,一会又劝他赶紧回去睡觉。
麦芽把头蒙在被子里,使劲让自己不去想,不去听。她被吵的睡不着,却听见田和菊呼吸均匀,看样子早都睡熟了,还磨牙呢!
想来,她也是听习惯了。
第二天,麦芽果真是没睡好,可听见田氏起床的声音时,她还是勉强爬起来了。要是他们娘三儿也就罢了,可还有那几位早上也要吃早饭,不起来做饭哪行,而且还有那些事要做。
她离开屋子的时候,田和菊睡的正香呢。
走到院子的时候,看见田氏拿了铁锨铲了些稻草灰,正在清理昨夜田贵吐的那些恶心东西。
田氏听见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就看见麦芽红个眼睛,忙说道:“你起这么早干啥,早饭有娘烧,你再去睡一会吧!”
说着话,冬生也起来,他一大早还得去收黄鳝笼子。他瞧见妹妹眼睛肿肿的,也是很心疼。
麦芽揉着眼睛,“还睡啥呀,早上还有好多活呢!”里面的三个睡的那样死,虽然她嘴上说不给他们洗衣服,但她要是不洗,最后还是落得田氏身上,而且她瞧见院里的洗衣盆,堆了满满的衣服,感情那三位从里到外都换了个遍,他们倒是换干净了,咋不见他们出来洗衣服啊!
田氏来回掏了好几下稻草灰,才把那滩东西给清理了。她见麦芽盯着洗衣盆瞧,便道:“衣服我来洗,你要不睡觉,就洗把脸,去烧早饭吧!早上吃饭人多,要不炕几个饼子吧,要不把昨儿剩下的馍馍热一下,就着稀饭吃!”
麦芽含糊了应了声,脑子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等洗了脸,梳了头之后,才算好点。
田氏已经打水泡衣服了,这么多的东西,一个盆都泡不完,还得分批泡,等洗完了,再拎到小溪沟去清。
麦芽淘洗完红豆跟大米,搁到刷干净的大锅,加上水,再舀一小勺的碱,盖上锅盖。便又钻到灶台后面,点火把大锅烧开。
田家的烟囱在朝阳的暮色中,升起一团团的烟雾,象征着,忙碌一天的开始。
昨儿的确剩了些馍馍,放进锅里重新热一下,热到馍馍表面不沾手,吃起来就跟刚蒸出来的一样。麦芽早上没劲,懒得再烧饭,算着日子,她葵水快来了,所以这几天心情格外烦躁,也没力气。
小黑狗从稻草里面钻出来,抖了抖身上的草屑,摇着尾巴跑到麦芽跟前去了。麦芽伸手摸了摸它光滑圆乎乎的小脑袋,小黑狗很享受被人抚摸,就势趴到她脚边。
麦芽喃喃道:“你倒是舒服,小南瓜都被你挤跑了,你知道它现在躲哪去了吗?”
小南瓜自从被小黑狗霸占了窝之后,便时常不见踪影,只在肚子饿的时候回来找些吃的。猫就喜欢神出鬼没,有时一整天都见不到影子,却可能在转身的时候,不小心踩到它的尾巴。
稀饭锅滚了之后,麦芽便用小火慢慢煨着,她洗了手之后,去掏了些酱瓜跟泡菜。话说菜园里的卷心菜能吃了,她寻思着做些泡菜出来试试,她瞧着村里有不少人这都种了泡菜,等卷心菜下市,用大白菜做泡菜也行。
冬生背着黄鳝笼子,踏着露水回来的,裤腿都湿了。田氏叫他把裤子换下来,一块洗洗,冬生不肯,过会太阳一出来就能干了嘛!
田氏搓好衣服的同时,麦芽也把早饭做好了。见田氏准备跨篮子去清衣服,麦芽拦住她,“娘,还是我去吧,你早上还要放鹅赶鸭呢!”
“这么些衣服,你拿不动,叫你哥哥送,”田氏也是着急要去放鹅,早晨沾着露水的草,让鹅吃了是最好。
冬生洗了把脸,把脸上的水珠子一抹,“娘,你去忙你的,我陪妹妹去清衣服!”冬生二话不说拎起满篮子的衣服就往外去了。
“哥,等等我,”麦芽急忙拿起棒槌,追上哥哥。
出了家门,正要往小溪沟去,却听见元青喊他们,他手里也拎着篮子,看样子,他也去河边洗衣服。
既然都去清衣服,三人便一起去了。
人多洗起来就是快,不过他们两个粗手粗脚,麦芽怕把田和菊的丝绸弄坏了,便提议她清衣服,他们两个负责拧干就成,都是小件衣服,洗起来也不重。当然,她是连同李元青篮子一块洗的。
小溪沟的水哗哗的往下游走,溪水永远那么清澈,那么干净。
李元青跟冬生说起打猎一事,现在是秋季,山上的野味也多,正是捕猎的好时候。麦芽提醒他们,等着庄稼收割完了,就得去寻梨树秧子,这茬大事可不能忘了。
田贵一家三口,睡到太阳升上围墙才爬起来,而此时田家人已经在准备今天要卖的卤肉,李氏吃过早饭也过来帮忙把称。
田和菊一早醒来,光是穿衣服梳头,就花了半个时辰,时当于一个小时啊!她娘倒是挺快,还跑到厨房掀锅盖,看看早晨吃什么,当瞧见锅里蒸着馒头时,又是皱眉,又是撇嘴。
田贵就更不用说了,因为昨晚醉酒,早上醒来就直叫唤头疼,可一看见麦芽他们都在准备卖卤肉,劲头立马又上来了,凑上跟前,问这又问那,看样子是很关心,最后,他跑到田氏跟前,跟她商量道:“大嫂,你家卤肉生意做的这样好,你咋能不想着你兄弟呢,我也不说别的,不如你把这卤料配方给我一份,回头我也在县城里卖卤肉,你要是觉得亏,那我出钱买,你开个价,我一定不还价,咋样?”
田氏还没来得及吭声,和菊娘听到钱这个字,蹭的就从厨房窜出来,不满道:“田贵,你说的这是啥话,咱跟大嫂都是一家人,说啥钱不钱的,她有好事,能不想着我们吗?提钱多伤感情!”
田贵被这老娘位气的,差点没跳起来揍她,真是目光短浅,见识短的老娘们,“你滚一边去,我跟大嫂说话,轮不到你插嘴!”
和菊娘冷不丁被他吼了,一时气不过,却又不敢再吱声,气的扭头进堂屋去了。
田贵给田氏陪着笑脸,“大嫂,你别往心里去,她就是个没心眼的老娘们,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如今这县城里的生意越发不好做,再守着个杂货铺子,也没啥干头,我还得寻摸个其他门路,你把这卤料配方卖我吧!”
他这会的嘴脸,真够难看的。田氏别过头去,只装作没听到,“你们三个要是洗好脸了,就快去厨房盛稀饭吃吧,锅里还有馍馍,吃完了,我们还得洗碗,还有好些事呢!”
田贵自讨了个没趣,却并不气馁,起身去厨房了。
吃早饭的时候,田和菊只喝了点稀饭,声称没味,吃不下。她娘一直念叨平时在家里,早上都得吃小笼包,喝八宝粥,面对手里这清淡似水的稀饭,她看着就没胃口。唯有田贵吃的香,他昨儿酒喝的多,早上就想吃些清淡的,所以这稀饭唯独对了他的胃口,加上麦芽泡的酱菜,吃起来,嘎嘣脆,实在很开胃。
和菊娘看他吃的这样贪,直对着他白了好几眼。
麦芽跟冬生只顾吃稀饭,对这几位的唠叨只当苍蝇在嗡嗡叫,不去理会。麦芽给田氏也盛了晚稀饭,拿了个馍馍,用筷子把馍馍中间撑开,里面塞进酱菜跟酱瓜,塞的满满的,才递给田氏,“娘,赶紧吃吧!”
李氏虽然一直强调自己吃过早饭了,可麦芽还是盛了晚稀饭给她,并跟田氏的一样,也弄了个菜夹馍,顺便又问了李元青在家干嘛呢!
李氏说元青在家喂猪,带着挖菜园,过会也过来帮忙。李元青现在总要分出很多的时间,去研究木匠活,总想把它做到最好。
吃罢早饭,各个村来进货的驴车,把田家门口都堵满了,陈掌柜家的小二也赶着马车来了。田家娘三个跟李氏母子,都忙的顾不坐下歇歇,除了称重卤肉之外,还得忙着卸下小二驴车上的东西,田家这几个人大都不识字,推来推去,居然还是麦芽拿着账本记账,其实这也能说的通,毕竟她跟着谢文远这么久,以前也经常往县城的学堂里跑,总能耳濡目染一些吧!
当然,麦芽可不敢说,她现在只是个魂魄,所以她得十分谦虚,而且这里的字跟汉字还是有区别的,不过大写的数字倒是相同。
她寻思着照这样下去可不行,哪能就她一个人识字呢,以后生意还要做大,这不识字可不行,看来以后得多请孙夫子吃几次饭,看他能不能破例教几个大学生。
他们忙翻了,唯有田贵家三口人,坐的稳如泰山,田和菊见一下来了这么多人,讨厌的很,便拿丝巾捂着鼻子回里屋去了,她老娘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忙碌的情景,田贵跟她一样,只不过他在看里面的门道,顺便还去跟王根生他们搭讪。
王根生为人实在,一向有话直说,不像林康顺有心眼,他一进来就看见田贵坐在田家,又听他自称是冬生二叔,便对他多了几分敬重。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只有小二晓得田贵的底细,他的为人,在县城里那是出了名的小气,他家店的生意也不太好,因为他太会算计。做生意的,有时难免吃个小亏,那也没啥,可这田贵不同,你就是少他一文钱,他都能天天追着你要。
可有一点,他会耍嘴皮子,这也跟他以前走街串巷做货郎有关,练就的三寸丁舌,把人哄的团团转,叫人卖了东西,回头就不认账了,典型的没远见。
小二靠到冬生跟前,低声对他道:“哎,你家这位八百年见不到的二叔,咋突然就冒出来啦?咋来的比我还早,难不成他昨儿就来了?”
冬生看了对面贼眉鼠眼的田贵,没好气道:“可不是咋地,昨晚还闹了一宿呢!”
小二听的纳闷,“不对啊,他平时可是连门都舍不得出,就怕那对败家娃,把他的生意给弄赔,这回咋下了狠心,他就不怕回去店都让人给搬空啦?”
麦芽也坐在哥哥旁边,小二的话,她听了全,便问道:“你是说我田和菊的两个哥哥,就是我那两个堂兄,他们都是败家子?不至于吧!”田贵是多精明又小气的人,这么久没来田家,要是搁在别人身上,怎么说也得带些东西来吧,可他愣是空着手来的,连根毛也见不着。他这么精明,生的儿子也不会差那么吧!
小二听了她问,便也来了兴致,他平日里听的多,说的也多,跑堂之人也就爱耍个利落嘴皮子,就听他道:“田和菊大哥,爱逛花馆子,让他老爹不知打了多少回,当然田贵是心疼钱,花馆子是什么地方,但凡口袋满满的进去,不给你掏个精光,能放你出来了?还有她二哥,他倒是不去逛花馆子,可他偏偏跟人赌钱,没钱去赌场,就时常约几个人躲着偷偷赌,有一回被他爹追着打,从城这头追到那头,好多人都看见了,你说,他家有这样的娃,他能放心?”
能放心才怪,麦芽没想到这和菊的两个哥哥竟然败成这样,不过,这也跟田贵的教导有关,俗话说,大人干什么,孩子就跟着学什么。就像当初她看见何秀当着两个孩子的面,顺手去拿李氏家鸡窝里的鸡蛋,这样的行为,表面看,不过是偷个鸡蛋,可往大了说,这在孩子的心里,埋下了作恶的种子。
冬生听了小二的话,直摇头,他没有多作评论,也没啥好讲的。他们跟田二叔本来,来往就不多。
送走了批发卤肉的人,他们又得忙着清理猪下水,以及猪杂碎。
这些猪下水,进价比猪肉便宜,不及猪肉的三分之一价,经过他们的加工之后,再卖出去,就变成三分二的价,他们能赚的,也就是三分一,可这来之不易的三分之一,要费老鼻子的功夫,才能干成。
和菊娘看李氏跟田氏坐着大木盆跟前,刮起猪耳朵跟猪蹄子,直皱眉,“这玩意打理起来这样麻烦,还不够功夫钱的,话说,大嫂,你这小本生意一天究竟能赚多少钱?”
田氏面无青情的回道:“也没多少,糊口饭吃,要不然我们这些穷乡下人,哪来的进项!”
和菊娘很赞同她这话,“说的也是,你家又没门面,又没手艺,种个田地,还得交那么贵的租子,这哪是人过的日子,我看啊,你们不如也搬到县城里做小生意,从摆地摊开始嘛,一步一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