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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幽和涟韵、沫儿坐一侧,白墨、听雨、听雪,坐另一侧,他们知道屏幽从不讲究主仆之分,所以也很随意的一起用膳。
屏幽不管他们几人的推杯换盏,只顾得自己大快朵颐,不一会儿自己身前,便是一座小山的鸡骨头和鱼骨头。
众人看到屏幽的狼吞虎咽都感到诧异,难道王妃吃饭就一点儿形象都没有么谪?
不管众人的眼光,屏幽只顾得片刻功夫便将自己填饱了,刚要叫沫儿,想要喝水,突然一股剧痛自腹部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楚瞬间上延。
“啊——肚子痛!沫儿,我好像要生了——”
“王妃!你怎么样?这可怎么办呀?”沫儿顿时手足无措。
“云屏幽!你不会是赶这个时候生孩子吧?”涟韵赶紧扶住倒在她身上的屏幽道。
“快,去济生堂——快!”屏幽感到腹部一阵一阵的紧缩,伴随着无比的剧痛袭来,虽然之前为别人接过无数次的孩子,可是生孩子,屏幽这是第一次,疼痛远远超出想象。
想起以前曾经有一个大学老师说过,如果把疼痛分成十级的话,那么女人生孩子就是最厉害的那种:十级疼痛幻!
相当于有二十根骨头同时断裂的痛苦。屏幽曾经对此不置可否,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为何所有女人要甘愿忍受那种痛苦呢?而且还都飞蛾扑火一般的向往?
现在亲身经历后,才知道突然而至的剧痛,让屏幽浑身都是冷汗直流,而且这种痛苦一阵剧烈,一阵舒缓的,但短暂的舒缓,却在酝酿更加凶猛和残酷的剧烈痛楚,让屏幽对这种间歇有了不一般的恐惧和害怕。
寒!你知道么?我们的等君要来到这个世界上了,可是你在哪里?你如果能听到我的呼唤,就回来吧?
屏幽此刻最想得到百里初寒的安慰,那是别人都无法替代的,可是此时最难得到的恰恰也是这些。
听雨、听雪、白墨三人轮流着抱着屏幽向济生堂跑去,因为怕车马的颠簸,屏幽会更加的痛苦,所以沫儿不允许他们坐马车,索性不远,一刻钟的时间就到了济生堂。
方昇看众人抱着一脸痛苦的屏幽进来了,就知道是要生了,遂赶紧准备接生用品,嘱咐女科大夫小荷赶紧给师父接生。
如今的小荷,已然不是那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了,出落的既高挑又水灵,在怀州,接生没有比她更加专业的,而且她的女科已然培养了四五个徒弟。
小荷今年刚好十七八岁的年纪,虽然名气在怀州已然打响,但是还是脱不了女孩子的沉不住气,一看到屏幽被抬进来,眼泪就下来了,这是她的师父,也是她的姐姐,亲人一般的人,否则怎么会有他们这么好的日子呢?
“师父!你怎么就这样来了?你叫一声,小荷就过去了!”小荷拉着屏幽的手嗔道。
“小荷,来不及了,快——”屏幽满头满脸是汗水,即使是严冬,她的衣衫也已然快湿透了。
“好!”小荷不再感伤,一把抹掉眼泪,又恢复到了平时的精明和干练,吆喝道:“朱颜!快,准备好接生用具和热水,其余之人都退出去吧!”
叫朱颜的就是上次屏幽在疙瘩瘟中,救过来的小女孩,她的母亲在那场瘟疫中死了,她无家可归了,屏幽就收留了她,并且与小荷一起学习女科医术。如今也是熟手了。
“是,小荷姐姐!”声音清脆,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
屏幽躺在床上,身上盖了一层厚厚的棉被,虽然是数九寒天,可是依然满身是汗,屏幽的发丝已然被汗水打湿,好似水洗了一般。
刚才的阵痛,已然转圜成持续而绵长的痛楚,腹部的紧缩更加的剧烈,又一轮持续了不知多久的疼痛中,屏幽感到天地都在旋转了,似乎周围的空气都有些窒息,她大口的喘着气,希望能得到足够的氧气,心中却在默念:孩子!娘亲会坚持住的,你也要加油!
但是,折磨来得相当的漫长,这一次的痛,不是简单的集中于腹部了,而是蔓延至全身,那种抽拽撕扯内脏的痛苦,所引发的全身的痉.挛,让屏幽终于大喊出声“寒!救救我呀——”
泪,顺着那坚强不屈的双眸中流下,源源不断,一发不可收拾——
心中也在不停的召唤,寒,我需要你——需要你的温暖的怀抱,需要你的坚强的臂膀,需要你轻柔的安慰和宠溺的眼神。
此刻,她不再坚强,不再倔强,不再自欺欺人,她如今思念若狂,想念成痴,来自腹部的痛苦越是剧烈,她的想念越是浓烈,生产的剧痛折磨的是她的身体,可是失去百里初寒的痛苦,折磨的却是她的心灵。
身体的痛苦可以有短暂的缓解,可是心灵的剧痛创伤,却是持久的、悠长的,连绵不断的。
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痛苦的身心重创,几乎同时出现在此刻的屏幽身上,生产的剧痛,失去最爱之人的刻骨铭心之痛,双重折磨,双重巨压,在此刻,将这个平时表现得十分的坚强干练的女子,彻底的击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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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口中不断的喊着“百里初寒——”的名字,双手深深的抓住身底下的被子,脸上痛苦异常,下身的血液也如洪水猛兽一般汩汩而出,如决堤的江海,似奔腾的血魔,张狂着、挥舞着,奔涌而至。
“小荷姐姐!为何这么多的血水?”朱颜害怕的问着一脸紧张的小荷。
“好像是大出血!不,我一定不能让师父出事,我接生这么多年不下上万例,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师父一定没事的。去,准备止血汤剂!”小荷脸上汗水也是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分不清是血水,汗水,还是羊水,反正是到处是一片血红,饶是屏幽身底下铺了两层厚厚的被子,也被浸透了。
但是,孩子的头部却若隐若现,就是不肯出来,有时候,小荷眼见得孩子的脑袋,稍稍一努力就会出来了,可是却转眼之间又缩了回去,胎位很正,为何孩子就生不出来呢,产道已然开全了,说明屏幽已然是准备好了。
小荷眸中透着一丝焦灼,看看屏幽已然没有了力气,就连脸上的泪水都是无声的流淌着,四肢也不再紧紧的抓着,只是无力的如死人般铺散在身体的两侧,脸、嘴唇都是毫无血色,显然是失血过多之兆。
外面的方昇,在等了两个多时辰后,发现里面仍然迟迟不见动静,心中也是惴惴不安,难道出事了,刚才还听见师父的大喊,此时却里无声息,遂道:“小荷!没事吧?”
小荷哪里还能有时间回答他的话,只是不停的给屏幽鼓着劲儿,“师父,你不能睡过去,否则孩子和你都会有危险的,你知道这是很不好的,师父使劲儿——努力!”
屏幽意识中,是想努力的保持清醒,可是眼皮却有千斤重,真是想抬也太不起来,想睁也睁不开,只想就此沉沉的睡去,腹部的绞痛也不见了,好像恢复了宁静,难道孩子出生了?她潜意识里感觉不大可能啊,怎么没有孩子的哭声呢?
突然小荷的一声大叫,“师父!你不能如此的不负责任,你不想活了不要紧,可是孩子不能随你一起去死!你睁开眼睛看一看,你的孩子十分渴望看一看这个世界,可是你却如此的不努力!”
小荷的厉声喝骂,一下子惊住了要昏睡过去的屏幽,难道她还没有生产?心中一激灵,那样孩子岂不是很危险?如今如果再不生出来,孩子会窒息而亡的。
同时,她的厉声叫骂,也惊动一直在外面守护着的众人,被问天扶着的沫儿顿时放声痛哭,闻讯赶来的云将军也是泪如泉涌。
听雨、听雪更是难受之极,涟韵要冲进去看个明白。
“死女人!你听好了,如果挺不过去,你对不起百里初寒,更对不起我,枉我将这么好的男人让给你了,连他的孩子都保不住?”涟韵大声叫嚷着。
“好了,大家稍安勿躁,我进去看看,如今生死关头,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了!”方昇阴沉着脸道。
“好,好!方昇去,只要能救活她们母子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云将军道。
“我也去!”涟韵不由分说,跟着方昇就往里走,屏幽是她最认可的朋友,她一定要她活着。
沫儿也想跟着进去,可是问天却不许,“沫儿,你也怀着身孕,不方便的,不要去添乱!”
沫儿无奈的看着自己日渐隆起的腹部,哭道:“可是王妃需要我,小姐她需要我。呜呜呜——”
“沫儿,没事的,屏幽是不一般的孩子,她一定能挺住。”云将军哽咽安慰道。
方昇和涟韵一进入房间,便被里边的景象震惊了,到处是血,赤红遍地,被子已染成血红,屏幽双眸紧闭、脸色苍白,毫无生气的躺在那里,小荷则是一脸泪痕的不停的按压着屏幽的腹部,但是屏幽毫无力气配合的情况下,如何能够生出来?
朱颜见方昇进来道:“方大哥,快救救师父吧!”
小荷不停地道:“师父,你要努力,你行的,使劲儿呀——”
涟韵震惊过后,赶紧抱住屏幽,失声痛哭,“死女人!你不能这样,你要努力,这是你和百里初寒唯一的孩子,你忍心么?忍心么?”
声声质问叩击着所有人的心——
方昇饶是堂堂三尺男儿,也忍不住垂泪,这是极其惨烈的生产过程,如果这世界上有谁对自己的母亲和妻子不敬不爱的,他方昇第一个不赞同,这是用自己的生命在繁衍后代,这是用自己的青春和美好在谱写人类的传承和永久。
女人,在诗人的笔下是用水做的,在小说家的笔下,是用美玉雕琢的,可是此刻,在他方昇的眼中,女人分明是用血铸就的,用血去诠释一世的美丽,用血去繁衍生息,用血去谱写母爱的坚强和不朽。
女人,如果这世界上,有什么词语能够形容你的话,那就是:伟大!
以前,他对师父那是敬爱和欣赏,如今却多了一层:尊重!用生命和无私,去换取生命的奇迹的,试问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可以和女人的生养相比拟?
“师父!你曾
经说过,没有什么比生命更加重要的,如今你一人肩负着两人的性命,不要倒下!”方昇浑厚有力,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听到屏幽的耳中却是一激灵,是寒的声音么?难道是寒回来了?她努力的想睁开眼,可是还是无能为力,但是手却触到了一个男人的大手,那是百里初寒的温度,顿时精神一震,腹部的轻微的蠕动,让她顿时一惊,对了,孩子,寒!我要我们的孩子平安降生。
屏幽努力的振作起精神,嘴角蠕动,道:“寒!孩子——小荷,快!”
小荷听到了屏幽的话和轻微费力的动作,立即明了,她清醒了,遂赶紧继续按压腹部,帮助其生产,同时,不停的道:“吸气,呼气,吸气——”
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孩子的头部在一浮一沉,一沉一浮的跌宕中,终于肯露出来了,一个黑黑大脑袋迅疾滑出,小鼻子、小嘴、以及红红的小身子也相继出现。
随着小荷利索的剪断脐带,一只手提起他的小脚丫,一只手狠辣的拍打了一下他的小屁股,小家伙竟然毫不示弱的大哭起来,表示了他的不满意,同时也宣告了自己的到来。
听到孩子的的哭声,屏幽虚弱的叫了一声:“等君!”,眼前便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彻底的进入了无限的黑暗。
黑暗,四周漆黑异常,好似无边的黑洞,吸引自己前行,难道她死了?刚刚生完孩子就死了?好悲催,还没有机会看一眼孩子呢?
哎!死不可怕,其实她早就不想活了,可是独独留下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却又是无比的残忍,难道老天爷就是这样对她的。
给了她一个爱自己的夫君,却又夺走了,如今给了她一个孩子,也不让她看一眼。
屏幽一边诅咒着老天,一边身不由已的漂浮,渡过了不知道多少的黑暗,终于前方一片大雾,隐隐约约的有一个光亮投来。
屏幽顺着光亮飘去,入目的却是生死殿三个字,真是死了,要不然怎么又来到这里了,上次直接是投生殿,这次是生死殿,无非都是阴曹地府罢了。
屏幽顺势飘了过去,空荡荡的大殿里面空无一人,屏幽纳闷,难道都在睡觉,心中暗道:“难道鬼也睡觉么?”
“有人么?”心想还是打声招呼的好。
半天一个懒懒的声音传来,“谁呀?”
屏幽吓了一跳,入眼的就是空荡荡的大殿,没见有人啊?可是这声音像是从后面传来的,屏幽一激灵,回身一看,竟然是将她投错胎的那个鬼使?
“是你?”
“是你!”鬼使和她同步喊道。
“你又来干什么?”
“你在此做什么?”
屏幽和鬼使又同时出声,又同时无奈的翻白眼,难道她和一只鬼也有默契?
鬼使无奈的坐在一把椅子上,冷冷道:“你又死了?”
屏幽摊手,“不知道!可能吧?你为何在此,不做投生殿的使者了?”
“还不是因为你的事,被阎王发配到这里管生死薄的整理来了?”鬼使无奈的道。
“哦,这样挺好呀,清闲!哎!你说你管生死薄?”屏幽眸中一亮。
“嗯——”
“那你帮我查查一个人是生是死如何?”屏幽问道,也许知道百里初寒是否真的在此,如果真在此地,她也不走了。
鬼使自从被发配在此,难得见到一个人,无聊得很,今日好不容易有一个闯到他这里,没想到还是熟人,虽然对朋友有一些敌意,但是总算有些事情做了,遂道:“好吧,就当打发时间了。”
鬼使起身,随手一划拉,竟然凭空出现了一面书柜模样的一排排的柜子,整齐的摆放着不同年份、不同国家的生死薄。
“说吧,查谁?”
“呃,我的夫君百里初寒,八个月前掉到悬崖下面的!”
鬼使按着朝代和国度找到了今年死的人的生死薄,细细的一看,道:“没有!”
屏幽眸中一亮,那就是没死喽?“那您再看看他的寿命如何?”屏幽想知道是否真是二十八岁。
“嗯,好吧,反正无聊,这里呢——好像是八十二岁!”鬼使无精打采的道。
“太好了!”屏幽高兴地跳了起来,就说嘛,她和百里初寒不会如此的缘分浅。
不对,那自己死了,岂不是亏了?屏幽立即想到,遂问道:“那我的寿命呢?”
“你?我看看,不过你可不能泄露啊,这可是天机,我会挨罚的,”鬼使不放心道。
“放心,你我以后就是朋友了,做朋友的怎能出卖这么讲义气的朋友呢?”屏幽拍着马屁。
鬼使满意的点头,好久没有人求他了,这个感觉不错,“你好像也不该来此地,你的寿命是八十岁!”
这时,两个鬼差进来道,“抓住她,竟然私闯鬼界,轰出去——”
屏幽还来得及对鬼使说谢谢,就被两
个气势汹汹的鬼差给抓走了,被扔了出来。
屏幽感觉身体一阵剧烈的酸痛,同时,耳边传来爹爹的声音,:“屏幽,你快醒来吧,都睡了三天了,如果再不醒,等君就饿坏了!”
屏幽慢慢的睁开眼睛,入眼的是沫儿和云将军,同时还有抱着孩子,一脸期待的看着她的涟韵。
“王妃醒了!”
“屏幽——”
“死女人——”
三声不同的称呼,恍惚着的屏幽知道自己回来了,没有死,而且百里初寒也没有死,这一次没有白白走一趟,屏幽的精神竟然出奇的好,灿烂若霞般笑道:“爹爹,让你们担心了!”
云将军摸着屏幽的手,哽咽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孩子呢?”屏幽还没有看到自己的等君呢,不知道长得像谁。
“这里,这里!死女人!告诉你,我是孩子的干妈,要不是我进去了,你们母子都不好了,所以这个小家伙有我的一份儿!”涟韵如麻雀般叽叽喳喳。
“好,多一个人疼等君,我很愿意!”屏幽费力的被云将军扶了起来,头仍然有些眩晕。
孩子白白胖胖的,小嘴不停的咕嘟着,小脸蛋红扑扑的,那鼻眼都有百里初寒的影子,只是孩子还小,表现得不真切,但是屏幽却能看出来。
“王妃,等君这两日都喝的是羊奶,你一直没醒,所以——”沫儿愧疚道,要不是自己晚生几日孩子,等君也不会吃羊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