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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此时,众人瞧见一道灰影晃过,谭婆已然欺到东方不败身前,扬起手掌,便往她右颊拍了下去,喝道:“我与我师兄正不正经,关你这小兔崽子什么事?”
这一下出手极快,但东方不败的反应却是更快,她立马飞身闪开,就如同化作一团白云似的。
谭婆一击未中,惊愕之余,当即发足直追,却又哪里追得上?
她进一尺,东方不败就已退了两尺;她进一丈,东方不败就已退了两丈。
最令她气恼的是,东方不败一边退还在一边学着赵钱孙的声音说道:“哎呀,小娟,我老赵错了,不该老不正经,一天到头总是惦记着你这有夫之妇,你就像你夫君谭公一样,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别再打我了,成不成?哎哟,小娟,你就别打我了,小娟,我求求你,小娟,别打我了。”
东方不败越是这样说,谭婆就越是有气,就越想追上她,给她两耳刮子,可无论如何就是追不上。
二人就在林中绕着圈子,一个追,一个逃,边逃还边叫,好不热闹。
谭公见到眼前的情况,终于忍无可忍,飞身挡在谭婆面前,说道:“阿慧,阿慧,你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了吗?丐帮还有大事待决,我们可不能继续打人家的岔了。”
谭婆听闻自己夫君的提醒,这才停下脚步,但两眼依旧恶狠狠地盯着在三丈外立定身形的东方不败,口中撂下一句话来:“臭小子,待会儿等丐帮的大事了结了,看我不撕烂你的那张臭嘴!”
东方不败暗暗好笑:“哼哼,我嘴臭,难道你师兄的那张嘴就是香的吗?”脸上泰然自若,一收折扇倒拿在手,抱拳说:“随时恭候!”
众人听到“阿慧”两字称呼,均想:“原来谭婆另有昵称,那‘小娟’二字,确是赵钱孙独家专用的。”
看见赵钱孙的东拉西扯终于被打断,徐长老和单正相对摇头,均想这个活宝当真为老不尊,本是武林中大有身份的前辈耆宿,却在众人面前提起这些陈年情史,实在好笑。
徐长老咳嗽一声,说道:“咳咳,泰山单兄父子、太行山谭氏夫妇,以及这位兄台,今日惠然驾临,敝帮全帮上下均感光宠。马夫人,你来从头说起吧。”他这一言终于切入正题,东方不败大感快慰。
那马夫人一直垂手低头,站在一旁,背向众人,听得徐长老的说话,缓缓回过身来,低声说道:“先夫不幸身故,小女子只有自怨命苦,更悲先夫并未遗下一男半女,接续马氏香烟……”
她虽说得甚低,但语音清脆,一个字一个字地传入众人耳里,甚是动听。她说到这里,话中略带呜咽,微微啜泣。
杏林中无数英豪,心中均感难过。同一哭泣,赵钱孙令人好笑,东方不败令人惊奇,马夫人却令人心酸。
只听她接着说:“小女子殓葬先夫之后,检点遗物,在他收藏拳经之处,见到一封用火漆密密封固的书信。封皮上先夫亲笔写着:‘余若寿终正寝,此信立即焚化,拆视者即为毁余遗体,令余九泉不安。余若死于非命,此信立即交本帮诸长老会同拆阅,事关重大,不得有误。’”
马夫人说到这里,杏林中一片肃静,当真一针落地也能听见。
她顿了一顿,续道:“我见先夫写得郑重,知事关重大,当即便要去求见帮主,呈上遗书。幸好帮主率同诸位长老,到江南为先夫报仇来了,亏得如此,这才没能见到此信。”
众人听她语气有异,既说“幸好”,又说“亏得”,都不自禁向乔峰瞧去。
乔峰从今晚的种种情事之中,早察觉到有一个重大之极的阴谋在对付自己,虽则全冠清和四长老的叛帮逆举已然敉平,但显然此事并未了结,此时听马夫人说到这里,反感轻松,神色泰然,心道:“你们有什么阴谋,尽管使出来好了。乔某生平不做半点亏心事,不管有何倾害诬陷,乔某何惧?”
看出乔峰的心事,东方不败又走回到他身边,眼神坚定地望着他,低声说道:“大哥,无论他们还有什么阴谋诡计,我都会与你一道应付。”
乔峰心下感激不已,伸出手来轻拍她的肩膀道:“谢了,东方兄弟。”
马夫人接着叙述道:“我知此信涉及帮中大事,帮主和诸长老既然不在洛阳,我怕耽误时机,当即前赴卫州求见徐长老,呈上书信,请他老人家做主。以后的事情,请徐长老告知各位。”
她清脆的话声之中,带了三分自然娇媚,分外动听。
徐长老咳嗽几声,说道:“此事说来恩恩怨怨,老朽当真好生为难。”这两句话声音嘶哑,颇有苍凉之意。
他慢慢从背上解下一个麻布包袱,打开包袱,取出一只油布招文袋,再从招文袋中抽出一封信来,说道:“这封便是马副帮主马大元的遗书。大元的曾祖、祖父、父亲,数代都是丐帮中人,不是长老,便是八袋弟子。我瞧着大元自幼长大,他的笔迹我是认得很清楚的。这信封上的字,确是大元所写。”
“马夫人将信交到我手中之时,信上的火漆仍然封固完好,没人动过。我也生怕误了大事,不等会同诸位长老,便即拆来看了。拆信之时,太行山铁面判官单兄也正在座,可作明证。”
单正道:“不错,其时在下正在卫辉徐老府上作客,亲眼见到他拆阅这封书信。”
徐长老掀开信封封皮,抽了一张纸笺出来,说道:“我一看这张信笺,见信上字迹笔致遒劲,并不是大元所写,微感惊奇,仔细一瞧,却原来是汪帮主写给马副帮主与诸位长老的。”
“汪帮主何以要留书副帮主及各位长老?”“为什么不是写给乔帮主的?”“信里面都说了些什么?”听到这里,丐帮中人无不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议论这些问题。
见了此般情形,单正点了点头,说:“那信的确是汪帮主写给丐帮马副帮主和几位长老的,这点我可以作证。”
赵钱孙插口道:“单老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是人家丐帮的机密书信,你又不是丐帮中的一袋、二袋弟子,连个没入流的弄蛇化子硬要饭的,也还挨不上,怎可去偷窥旁人的阴私?”
别瞧他一直疯疯癫癫的,这几句话倒也真在情在理。
单正老脸微赭,说道:“我只瞧见开头称谓是马副帮主与众长老,信尾署名是汪帮主,又没看到信中正文内容。”
赵钱孙道:“你偷一千两黄金固然是贼,偷一文小钱仍然是贼,只不过钱有多少、贼有大小之分而已。大贼是贼,小毛贼也是贼。偷看旁人的书信,便不是君子。不是君子,便是小人。既是小人,便是卑鄙混蛋,那就该杀!”
一听到这般过分的言语,单正的五个儿子都霍地拔刀站起,意欲冲上去将他斫为肉泥。
但单正不愧为武林中成名已久的人物,忙向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不可轻举妄动,且让他胡说八道,一笔账最后总算。
心下固自恼怒,却也颇感惊异:“此人一遇上便尽找我岔子的挑眼,莫非跟我有旧怨?江湖上没将泰山单家放在眼中之人,倒也没几个。此人到底是谁,怎么我全然想不起来?”
却听得东方不败嘿嘿冷笑一声道:“这位赵老前辈说话忒也不近情理了些。这世间之人,各行其道,君子行君子之道,小人行小人之道,谁又管得着谁?焉有行小人之道者就该杀之理?兼之这世上的小人与君子,本是相反相成的,若无小人,又哪有君子?你若是将小人都杀光了,岂不也是杀光了世上的君子?况且四海列国,历朝历代,小人之数总是远远多于君子之数,你杀得完吗?”
一听东方不败的这番言语,赵钱孙便欲出口辩驳,但却见许多人都向自己怒目而视,也就只好作罢。
而谭婆忽道:“你们瞧什么?我师哥的话半点也不错。”
赵钱孙听谭婆出口相助,不由得心花怒放,说道:“你们瞧,连小娟也这么说,那还有什么错的?小娟说的话,做的事,从来不会错的。”
忽然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声调说道:“是啊,小娟说的话,做的事,从来不会错的。她嫁了谭公,并没嫁了赵钱孙,就的确没嫁错!”说话之人正是东方不败。
赵钱孙一听,不由得啼笑皆非,东方不败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用的却是慕容氏的拿手法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谭婆心怀愤懑,无奈之前已经说好等丐帮的事完结后才寻东方不败的晦气,现在唯有对她怒目而视,东方不败则对谭婆视而不见。
徐长老接着低沉着嗓子说道:“众位兄弟,徐某在丐帮七十余年,近二十年来退隐山林,不再闯荡江湖,与人无争,不结怨仇。我在世上已为日无多,既无子孙,又没徒弟,自问绝无半分私心。我说几句话,众位信是不信?”
群丐都道:“徐长老的话,有谁不信?”
徐长老向乔峰道:“帮主意下如何?”
乔峰道:“乔某对徐长老素来敬重,前辈深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