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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的那天等杨锐下完课后,蔡元培就找过来了,他笑盈盈的说道:“竟成啊,我们学社和教育会诸君都是新年刚见,是以想在今天晚上聚一聚啊,想来还是没什么好地方……”
杨锐一听就明白他的意思,知道要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维持学社正常运作很是不易,要是自己可完全不行。当下说道:“孑民兄啊,有什么话就直说啊,你们选个地方吧。”
“地方就不要选了,就是上次大家一起吃饭的那家就好了。”蔡元培又怕杨锐嫌人多,“其实也就是上次我们几个人,大家吃吃饭,然后在一起聊一聊学社今年该怎么做,竟成你也是教育会的一员,你不能老是上完课就走啊,有事没事要和大家聚聚。”
杨锐其实对怎么宣传革命兴趣不是很大,俗话说一不做二不休吗,老是这样喊喊口号有什么意思吗,最终培养的人才都跑到同盟会去了,纯粹是为人作嫁。见他这么的热心革命,也不好打击人家的积极性,只好感叹道:“孑民啊,老是这样喊来喊去我是一点积极性都没有啊,满清能被这样喊倒吗,中国就可以喊喊就富强吗?”见到他想辩驳,马上拦住他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是要宣传教育之类。可是在我看来关键的是要有一套怎么推翻满清的可行性方案,或者一份怎么富强中国的可行性方案来,老是无头苍蝇一样,干一天想一天的是没什么希望的,我们的时间和精力是有限的,不规划好那么做起来就是事倍功半。”
蔡元培被杨锐拦住之后本还想反驳,但是听了后面说的话沉思起来了,他其实就是像话里面说的无头苍蝇一样,看去很有计划的,其实从整体来看,一点计划也没有,迷茫之余他问道:“竟成说的这些我深有感触啊,可是现在就是弄不清楚要怎么着手啊。竟成是不是有良策?”他站了起来,迫切的看向杨锐。
杨锐被他如实质般的目光刺的生疼,点下头不敢面对,嘴里敷衍道:“我也是只是想到了这一点,至于到底怎么办…也是不知道啊。”其实杨锐不是不知道做,而是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做,小富即安和为国为民这两种思想一直在他的脑子里斗来斗去,在后世他本来就是小人物,没有那种热血责任感,而且也很在乎自己的利益,为了大家牺牲小家的事情再他身上绝对不会生,因为后世很多的事例都教育过他,牺牲小家的结果是让另外一些小家富起来,而一部分人富起来的结果就是另外一部分人永远富不起来。可是现在面对这蔡元培坦然如火的目光,他感觉到羞愧,他只有低着头才能顺畅的说话。
蔡元培并没有感觉到在他的面前就有这么一个假革命,伪君子,以为他也是和自己一样的苦恼和困惑,见他低头还以为是在难过,走上前抚着他的肩膀,说道:“竟成,没关系,我们大家一起想。”
晚上学社的一帮老师又聚在上次那家回味饭馆,这次大家没有像上次那样扫兴,痛痛快快的把饭菜一扫而空,吃饱喝足之后话就多了起来,主要是讨论之后的安排的,听到这个议题乌目山僧就一言不了,他现在主要负责筹钱,而目前的筹款对象很单一,只有一个富婆,是地产大亨哈同的夫人,大亨哈同的这位夫人小时候还是卖花女,后来嫁给哈同之后哈同的生意便越做越旺,哈同从此对夫人百依百顺。哈夫人热心佛学,时常请乌目山僧去家里讲经,除了佛学哈夫人对公益事业也是很尽心的,这爱国学社能开的起来,也是全靠她帮忙,当初学社成立时她就捐赠了两万块,现在的学社教室就是哈夫人的地产。
现在学社又要搞什么新计划,那势必要增加筹款了,可是老是筹也总有定数啊,老是莫名的增加那他也没办法对人家解释啊,特别是因为宣传革命之类增加款项,更是不会被哈夫人所喜,所以在不能劝阻的情况下乌目山僧就只有闭目养神了。
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是很积极的,特别是蔡元培、蒋维乔和章太炎这几人,还有就是几个女校的女老师也是在另外一桌上嘀嘀咕咕的,听不清说什么。杨锐不好说什么,只好干坐着喝茶,他们几个所谈之事还是上次的张园讲演,认为这种影响大的活动应该多开展,借此以唤醒民众的排满反清的革命意识。说道这里,作为组织者的蔡元培看着坐在对面的杨锐说道:“竟成,上次你的讲演可是震撼人心啊,之后苏报将你和枚叔兄的稿子连载也是影响甚大,下次讲演可还得你和枚叔兄挑主梁。”
杨锐还没说话,章太炎就说了:“竟成啊,你啊就别老是缩在屋子里厢写书了,要多参加活动啊,就是要写书也要多写一写革命的,老是教人挣钱也不是办法。当今之中国不革命不排满是没有前途的。”章太炎骂人可是没有任何顾虑的,只要觉得你错了,马上就翻脸不认人,你别看前几天还拿了杨锐五条香烟,现在就不认账了,不过也可能以为拿了香烟所以说的还是很轻,只是劝解不是唾骂。
杨锐被他一说头皮有些麻啊,也不好辩解,只好说道:“诸君,宣传教育是根本之本,可是资金也是革命之本,没有资金教育也难办,宣传也难做啊,我这是未雨绸缪啊。至于刚才说的讲演,我这段时间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好议题,哎,也是西学学久了,习惯用数据说话,可是这数据可不是一下子都有的。”
吴敬恒见杨锐有以资金支持革命之意,甚喜,要是有更多的资金那么他这个学监就好不至于那么头疼了,当下打着圆场说道:“竟成兄说的对,我们现在什么…按照你经济学说的,只是分工不同,我们负责教育宣传革命,你负责挣钱支持我们教育和宣传,这可就是解了我们的后顾之忧啊。”
乌目山僧听到大家谈论钱,眼睛不由的睁开了,见到这压力终于有一个人和他一起扛的,低宣了一声佛号,这学社的经济压力可真是不小,他现在终于看到有松口气的希望甚是欣慰。杨锐也知道要是自己真的挣钱了,不拿钱资助学校那是不可能的,没和他们认识还好,认识之后财了不给钱那就是为富不仁了,更何况自己还是教育会的成员呢。笑了笑说道:“只要兄弟有口吃的,必不会少了大家的,学社也是大家的心血,能够帮忙一定是会帮忙的。”
杨锐这话一说,大家神色都是一松,蔡元培说道:“如此大好,如此大好啊。”乌目山僧则是高声宣了一声佛号,现在学社的经济情况是在是不容乐观,每个月光是几百号人吃饭就要三百块,房租还好很多房子是哈夫人免费提供的,加上办公费用等等就要三百出头,这还是没有算教习们的工资,这样一年下来就得三五千块,这笔钱对一般人来可是天文数字啊,之前幸好有哈夫人捐款,可现在学社革命宣传越盛则哈夫人就越是担心越不敢捐钱。
杨锐又说道:“其实我看我们只是宣传不是个办法,这就相当于只播种不收割,对于觉醒的民众我们要组织起来,再把这些组织起来的人又投入宣传当中去,这样一个良性循环方能扩大影响;而为了要组织这些民众,我们还得要一套行之可行的思想或者说纲领,没有先进的纲领到时候人心也是要散的。现在民众都是期盼国家富强,可是怎么才让国家富强也要有个说法啊。”杨锐知道按照公司管理的概念,大的团体必须有一种文化,文化的凝聚力越强则团队的战斗力越强。
杨锐的话让大家都陷入了思考,不过也有人不以为然,只听吴敬恒问道:“竟成,现在我们不是主张排满革命吗,等革命成功驱逐了满清,那中国之民无压迫,富强指日可待。再说了,要是排满不成,那中国富强也是满清富强,我们要推翻它不是更加困难。”
吴敬恒的话可以说代表了大部分人的想法,每个人都不会说中国人不行,认为只要勤劳就能致富,国家只要共和那么就能强大,都不知道现在中国和列强之间的差距有多么大,按照历史,孙忠山的徒子徒孙们上台后做的只比满清做的更差,而不是更好,满清的问题是能人有,自己也知道怎么做,但是因为**和内耗,因为满汉之别所以能人不去用,好事不去办,而后来的接手者们虽说是留学生,可是在日本能学到什么,天天闹革命更是不学无术,他们是想干干不了。
杨锐心下一声叹息,也没心思去反驳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他不愿意洗脑般的去强制他人信服自己。现在学社的情况就有点像一个读书沙龙,毫无组织,唯一认同应该就是满清是中国落后之根源,除之则中国可富强,杨锐感觉这样下去很不靠谱,只是宣传革命,却没有实际可行的计划,一旦被朝廷注意到,虽说是身在租界,可那也不靠谱的,被抓杀头是一定的,可这就是太冤了——就像一个劫匪,到处说抢银行,因为喊的太响后面被警察听见抓住他杀了头,这不是比窦娥还冤吗,要死也宁愿死在抢劫的过程中,当然能不死拿着抢来的钱花天酒地就更好了。想到去年蔡元培让自己入什么教育会,那就是相当于上来贼船了,哎,真是大意了,被拖死了。
众人没有主意杨锐的神色不豫,蔡元培在说话,“……教育会创立之初,就是以教育救国之本意,借教育以唤醒四万万民众……”
当晚散场之后,杨锐很想拉住蔡元培再聊聊的,可是聊什么他不知道,是直接说退会呢,还是说要组织人革命呢,退会直接会被说成是叛徒,而直接组织革命则背离自己之前定下的独立自由的方针,再说自己是个小人物而已,自己一不是军事爱好者,不懂枪支也不懂飞机导弹,二呢不会蛊惑人心,没有那么多主义和理论去号召谁,他心里反复的犹豫着,跟着大家往学社方向走了很远都不知道开口说什么好,最后忽然想到自己入教育会只是口头之言,根本就没有留什么文字凭证的,到时候被抓自己不认就是了。想到这一节,他心下稍定,不在那么忐忑了,当下就和大家告辞回如意里了。
他走之后,吴敬恒对蔡元培说道:“孑民啊,竟成今天有点心不在焉啊,不知道是否我刚才说话说的不对?”
“他啊,”蔡元培对杨锐心里想说明其也是很不清楚的,所以话起了个头就不知道说什么了,良久才道“不管竟成想什么,他都是一个讲义气的人,至于说平时对活动不热心,估计是他太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