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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节后的第七天,又有一个学生永久缺席了。
这次出事的是王小虎,他家境贫寒,兄弟姐妹又多,葬礼显得十分敷衍潦草。趁着葬礼的混乱,莲生借上香的名义走到棺材旁边,仔细打量死者的仪容。和6有为一样,王小虎面容平静,身体没有明显的伤痕,看起来并无异常之处。莲生松了口气,刚想转身离开,视线却定在王小虎的脖子上,一股寒气沿着脊柱蔓延至全身,整个人仿佛僵住了一般:王小虎穿着一身过分宽大的新衣裳,领口的缝隙里露出了一大截脖子,脖根处有两个红点,只有针眼大小,不仔细观察很难注意到。然而正是这两个红点唤醒了莲生脑海中沉睡的记忆——
一座阴暗潮湿的黑屋子。墙角摆满了形状各异、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里面漂浮着许多面目模糊的不明物体。正中央的香炉里燃着奇怪的草药,散出刺鼻的味道。窗户和门都紧紧关闭着,隔绝外面的阳光,只有梁上的纸灯笼散出昏黄的光线,更为屋子里的情景增添了几分诡异与可怖的气氛。
一个檀木盒子,梳妆盒大小,四面镂空。里面传出怪异的声响,仿佛老鼠叫,伴随着鸟儿翅膀的拍打声。他踮起脚尖从柜上取下盒子,打开上面的挂锁。眼前飞掠过一道黑影,脖子上一阵尖锐的刺痛,血的腥甜味弥漫四周。黑暗蒙上他的双眼,扑通一声闷响,是他默然倒地的声音。
“啪嗒”一声,莲生手中的香掉落到地上,断成了几截。他的心跳得厉害,顾不上和王家父母道别,飞一般地跑到护城河旁。他凝视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双手颤抖着扒开了中衣的竖领。借着傍晚的余晖,他清晰地看到了左侧脖子上紧挨着的两颗红痣,细微几乎不可见的,仿佛蚊虫叮咬的痕迹。
一股寒气沿着脊柱蹿遍莲生的全身。幼年时他曾经大病一场,烧昏迷了十多天,好不容易才从阎王爷手里捡回一条命。虽然脑海中隐约保存着被咬的印象,但是父母都说那只是他烧时看到的幻象,他便渐渐以为自己真的只是做了一场噩梦。然而此时时刻,看着脖子上的咬痕,他似乎又感受到了那种锥心的疼痛,和令人窒息的恐惧和绝望。
过了好一会儿,莲生才积攒了足够的力气站起身来,转身往家里走。一路上他走得心不在焉,几次撞上来往的行人。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莲生哥,你今天放学比平常晚哪?”莲生回过头,只见小桃右手挎着篮子,冲他笑得一脸天真无邪。看到她甜美的笑容,莲生满心的恐惧和惶惑一下子找到了出口。他快步走到她面前,压低声音急切地说道:“小桃,那个道士说得没错,我看到了——”
“小兄弟,你说的那个道士可是在下?”一个清朗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惊得莲生打了一个激灵,抬起头呆呆望着那个清霍的身影向自己步步走近。这是一个年纪轻轻的道士,身上的道袍已经洗褪了色,显得十分破旧,脚上一双泥迹斑斑的草鞋。身后背着一堆破破烂烂的行李,看不出是什么东西,随着他的脚步出有规律的碰撞声。道士有一张很俊秀的脸,一双很黑很亮的眼睛,仿佛瞬间就能看穿你的内心。莲生没有答话,犹疑地看着道士向自己低下头来,薄唇微抿,露出淡淡的笑意。
“你是谁?”
“哦,在下张志逸,是小桃的叔叔。”道士丝毫不介意莲生的无礼,依旧笑得波澜不惊。莲生有些疑惑,跟小桃祖孙二人认识这么久,从没听她说起过还有一个叔叔。而且小桃不是姓白的么?
“嗯,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叔,一直在山上出家,最近下山四处云游,正巧到慈城来看望我们。”小桃连忙解释,背地里给了道士一个白眼,“对了,莲生哥,你说你看到什么啦?”
莲生这才回过神来,同时感到方才的恐惧又占据了他的胸膛。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小桃和道士沉声说道:“是咬痕,我在王小虎的脖子上看到了两个很小的红点。”
片刻的沉默,小桃似乎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道士则露出沉思的神情,盯着莲生说道:“咬痕没什么奇怪,说不定是虫子咬的。”
“我敢肯定,这绝对不是一般的虫子,是一种会吸人血的怪物。”莲生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说道,“因为我也被这种东西咬过。”
听完莲生的描述,道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向惊魂甫定的少年投来一瞥锐利的目光:“你是在哪里被咬的?”
“当时我太小了,之后又大病一场,什么都记不清了。”莲生抱歉地答道,“只记得是一间很黑很黑的屋子,空气湿漉漉的,味道很冲。”突然间想起什么,赶紧加上一句:“对了,屋子里面好像有鸟儿,因为我听到了拍翅膀的声音。”
“拍翅膀的声音?”道士感兴趣地朝他倾过身子,细长的眼睛里精光闪烁,“你确定?”
莲生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坚定地点了点头。
道士原本凝重的神色瞬间缓和下来。小桃不客气地扯了扯他的袖子,问道:“大叔,你已经想到办法了,对吧?”
道士不置可否,薄唇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微笑。
按照道士的指示,莲生把一叠折成三角形的黄色纸符带到学堂,背着先生偷偷分给了同学们。大家早就被接连生的离奇死亡吓破了胆,听说这纸符有辟邪的作用,纷纷把它挂在了身上。虽然对纸符的功效将信将疑,莲生也往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放了一张。接下来的几天过得风平浪静,直到第四天傍晚,莲生放学后走出学堂,现道士悠然自得地站在拐角处,眯着一双细长的眼睛晒太阳。莲生知道,道士在等人。
莲生跟着道士来到位于城郊的一座山神庙里,小桃和病重的奶奶就在这里借宿。颓败而狭小的庙堂里光线晦暗,借着一道从破窗里漏过来的阳光,莲生看到神案上搁着的金丝小鸟笼。里面卧着一个小而黑的东西,毛绒绒的一团,头顶长着一撮金黄色的绒毛,长着老鼠的头,猫的眼睛,鸟的翅膀和爪子。莲生小心翼翼地走近,忍不住从书包里拿出毛笔,戳了戳笼子里的黑毛团。那东西冲莲生张开嘴,出凄厉的叫喊。看到那对寒光闪闪的尖牙,莲生的心脏狂跳起来。“这是什么东西?”
道士看了看鸟笼,不紧不慢地答道:“蝙蝠。”
“蝙蝠也会吸血?”莲生不可思议地叫道,想到傍晚街道上那些飞来飞去的小黑影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一般的蝙蝠是不吸血的,不过在东南蛮荒之地的密林中,有一种吸血蝙蝠。它们虽然个头不大,但是齿爪格外尖锐有利,可以在瞬息之间吸干一头雄狮的血液。”道士淡然得似乎是在讲一个街边听来的志怪故事,“这种吸血蝙蝠只能在极为阴湿的地方生存,按道理不应该在中原出现,只有一种可能——”他顿了顿,眼中再次射出异样的精光,直直地望着莲生惊恐的脸,“有人在饲养它们。”
莲生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细密的鸡皮疙瘩在他腿上胳膊上起了一层又一层,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为什么?”
“好奇?好玩?都有可能。”道士淡淡地说,“不过依现在来看,最大的可能是,他想获取新鲜的人血。”
莲生觉得快要吐出来了。获取人血?对鲜活的人命如此漠视和冷酷,这会是一个怎样疯狂变态的魔鬼一样的人物呢?
“这人真是太可恨了,咱们绝对不能放过他!”小桃从后屋里走出来,将手中的碗重重摔到神案上,朝道士叫道,“大叔,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道士眯了眯眼,平静的侧脸在傍晚昏瞑的光线中显得有些高深莫测,吐出一个字:“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