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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杨二郎与四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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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杨二郎与四柱子

    80年代初夏红旗市

    临近下班前雨终于停了,夕阳的余晖洒在大地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新翻的泥土的气息。

    尚文权站在护矿队的门口,身形笔直,双目炯炯有神,一丝不苟的盯着下班的人群。略显稚气的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今天是尚文权第一天上班,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一下子变成了吃国家粮的工人,尚文权现在的心情,忒激动、忒兴奋。

    “站住!”尚文权忽然向一个身材有些肥胖,骑着自行车正要出厂子门口的中年汉子大声喊道。

    中年汉子腰上别着个小收音机,收音机里咿呀咿呀的传出评剧的调子。

    他仿佛没有听见尚文权在喊他,一边悠然自得的骑着车子,一般急促的按着车把上的铃铛,驱散着挡路的人。下班的人群听见铃声,回头看见中年汉子,都纷纷躲避。而中年汉子自行车的后座上,用一根电缆紧紧捆着两袋子煤。

    早上尚文权刚上班的时候,队长告诉他:护矿队的工作职责,就是维护厂规厂纪,另外护矿队工作中最重要的内容,就是绝对不能让工人偷矿上的东西。

    而现在,中年汉子的自行车上,却驮着两袋子煤。尚文权没见过,做贼还这么大摇大摆、理直气壮的。

    尚文权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拽住了中年汉子的自行车。

    “哎呦?”中年汉子有点奇怪,慢慢地转过头来。

    其实他早就听到了尚文权的喊声,但是他根本没搭理。这叫做贼而心不虚!

    他没有想到尚文权喊的居然是自己,更没想到尚文权竟然还敢拽住自己的自行车。

    有多久没有人敢这么跟自己扎刺了?

    “新来的吧?”中年汉子停住自行车,一条腿支在地上,扭头看着尚文权问道。三角眼里闪着寒光,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你管我新来的晚来的,护矿队有规定,出入厂区得下车子,更不许拿矿上一针一线。”尚文权不但理直气壮,而且还有点小兴奋。

    自己刚上班就碰上了一个“大案子”,尚文权知道,自己露脸的机会到了。眼前这个骑着自行车的倒霉蛋,自己上班第一天,就来挑战自己的权威,那能不收拾他吗?

    尚文权好像看到了先进工作者,劳动模范、三八红旗手各种奖状,向着自己雪片一样飞过来。哦不对,三八红旗手是专门给老娘们设置的奖项,只要前两个就好了。

    尚文权正在畅想将来美好生活的时候,忽然“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他的脸上,尚文权只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耳朵嗡嗡的响,眼睛直冒金星。

    一个耳光,直接把尚文权从美好的畅想拉回到现实中。

    中年汉子丝毫不拖泥带水,抬手就是一个耳光,扇在了尚文权的脸上。

    啥时候小偷都这么嚣张了?这是尚文权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艹你妈!”挨了一耳光的尚文权勃然大怒,大骂一声,抬起一脚,就踹在了中年汉子的自行车上,哗啦一下,中年汉子“啊”的一声,连人带车倒在地上。

    对待同志,要像春风般温暖;对待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一般残忍。

    雷锋同志的语录,给了尚文权无尽的勇气,面对矿上几乎没人敢惹的二回子,尚文权紧接着揉身而上,左手攥住中年汉子的脖领子,右手一拳打在他的面门上。

    古有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今有我尚文权拳打偷煤贼!尚文权豪情万丈,意气风发!

    但是尚文权的豪情并未持续多久,二回子的打架经验,显然远远超过尚文权。只见二回子拽住尚文权的衣服,一个懒驴打滚,在地上咕噜了有一两米远,就轻松的把尚文权也带倒在地。

    虽然二回子的招式不咋地,在地上滚来滚去,有点像土驴子,但却绝对有效。要打,那就俩人都躺在地上打,否则一个躺着,一个站着,那躺着的那个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只一招,二回子就搬回了自己的劣势。

    “打起来了!”有人扯着嗓子喊。

    周围下班的工人,呼啦一下子,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一大圈。

    红旗市处于内蒙与东三省交界处,这里的人们,身兼游牧民族的血性与东北人的匪气,绝对的民风彪悍!在80年代初,由于娱乐项目的匮乏,看打架绝对是人们最喜闻乐见的活动之一。

    “艹,那不是二回子嘛,那小子谁啊,真牛逼,敢跟二回子动手!”

    “新来的吧,好像是护矿队的,准是看见二回子又往家里鼓捣煤,不让了。”

    “艹,要叫杨二郎,别瞎几把叫,小心二回子收拾你!”

    “你不也叫错了。”

    “……”

    中年汉子就是二回子,他家里一共八个孩子,上面七个都是小子,最下面的是个丫头。二回子行二。

    这哥七个,加上他们的父亲老回子,是红厂矿务局的赫赫有名的一方霸主。这一家人在红旗市恶名远扬,一家人从来没有齐全过。

    红旗市第一监狱是这爷几个最长出没的地方,不是这个进来了,就是那个出去了。就连监狱里的管教,对这爷几个前仆后继进监狱的劲头,也表示挺无奈。

    二回子对于中国古代章回小说极其热爱,自从听了刘兰芳先生在收音机里说的评书杨家将,二回子对老杨家的“七狼八虎”极其敬佩,于是开始使用“杨二郎”这个绰号来行走江湖。

    对于老二的这个做法,回家兄弟大多数都嗤之以鼻,只是最小的老六跟老七,对二哥很拥护。

    尚文权毕竟是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二回子天天在矿上,在街头打架,说是身经百战也不为过。凭借丰富的经验,二回子很快占据了上风。

    此刻,他已经骑在尚文权身上,左一拳,右一拳,把尚文权的脑袋打的血胡淋拉的,成了个血葫芦。

    尚文权被二回子骑在身上,哀号不断。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纷纷窃窃私语,却没人上去制止。谁愿意为了一个不认识的毛头小子得罪二回子啊。

    就在俩人打的正热闹的时候,,一个瘦骨嶙峋的大汉,骑着自行车,准备下班回家。但是围观的人太多了,把马路都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汉不满意的冷哼一声,把车把霸道的左右一晃,如入无人之境一样,挤开围观的人群。

    被大汉自行车车把拐到的围观群众,纷纷不满的转过头去。但是看见这个瘦骨嶙峋的大汉,都纷纷迅速收敛了怒气,讪讪的笑了一下。

    “恩,二回子又他妈欺负人了?”,大汉挤进了人群,将车子停在了二回子与尚文权的“战场”旁边,自言自语的叨咕着。

    尚文权此刻,鼻子、嘴巴、眉骨都已经被二回子打破了,血留的满脸都是,模样甚是恐怖。

    “二回子,差不多得了昂。”瘦骨嶙峋的大汉看着狼狈不堪的尚文权,有点不忍心,劝了一句。

    有过外号的人都知道,刚开始的这个阶段,绝对是拒绝一个外号,或者打响一个外号的关键时期。

    二回子已经宣布了好几次,以后都要叫自己杨二郎。有好几个不小心叫错二回子外号的人,都已经被二回子收拾过了。

    听见有人又叫错自己的外号,二回子气冲冲从尚文权身上站起来。准备把这个不开眼的人再收拾一顿。

    可是当二回子转过身,看见自行车上那个瘦骨嶙峋的长脸大汉的时候,却怔了一下,犹豫了一会,只是吞了口吐沫,恨恨的说了句:

    “操!以后别几把瞎叫!要叫我杨二郎。”

    “装逼!”瘦骨嶙峋的长脸大汉轻启朱唇,吐出两个字,一蹬车子,走了。神态说不出的悠然自得。

    “儿骗,还是四柱子牛逼,咱们井口也就他不怕回家兄弟!”待大汉走远后,周围人小声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个瘦骨嶙峋的大汉,就是矿上有名的混世魔王陈铁柱。

    “哎,你给我下来!煤矿规定,在厂门口不许骑车,都得推着走!”,趁着二回子跟四柱子说话的空档,尚文权终于缓过一口气。可是他睁眼一瞧,却刚好看见四柱子骑着车子出了门口,于是赶紧喊对方。

    虽然尚文权知道,是四柱子刚才给自己说了句公道话,才让二回子停手。但是,这绝对不能成为四柱子就可以违反厂规厂纪的理由!

    “哈哈”听到尚文权又跟陈铁柱叫板,周围人一阵哄笑。

    “艹,这小子真虎逼,我看他快了。”

    “恩,必须的,快了。”

    “快了”是红旗市的土话,在某种语境的意思中,就是快倒霉的意思。

    为了方便理解,可以举例造句如下:

    “听说三回子天天下班堵着沈天凤,非要跟她处对象,把沈天凤气的呜呜的哭?”

    “沈天凤不是有个弟弟吗,听说挺猛的,十四五岁的时候,就敢拿着刀跟大回子对砍。”

    “哎,她弟弟是挺猛,不过听说当兵去了老山前线,好几年没跟家里联系,到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你说,老沈家这几个孩子,自小没妈。老沈头工亡死了,沈天凤的弟弟又没个信儿,我看这样下去,沈天凤快了,就是可惜了一个好姑娘啊。”一个人叹息道。

    这里的“快了”,就是指沈天风用不了多长时间,不是被迫屈从,就是被祸害,要就是被打。总之只要是沈天风还在煤矿工作,那她绝对是快倒霉了。被三回子看上的妞,能有好结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