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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福眼神中是故意让贾环看的见的得意:你不是主子爷吗?你不是要对质吗?你来对啊!夫人偏着我,我娘为我说话,薛大爷是我的同谋,你来啦!我倒要看看你今天怎么收场!我看过了今日,你还有什么脸面在府里称爷?
正在心中想入非非,却看见贾环嘴角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来,却不看他,而是看向周瑞家的,淡淡道:“周大娘,可记清楚了,那银子是你今天给他的?”
周瑞家的冷冷道:“回三爷的话,是我今天给来福的。”
贾环看向周瑞家的,嘴角的笑容渐渐扩大,周瑞家的看见他笑的越来越开怀,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里露出得意洋洋的神色,似乎正要开口说话,心中一动,难道他竟有来福今日不曾兑银的证据不成?忙打断道:“不对……”
话一出口,见贾环眼中出现错愕的神色,顿时知道自己赌对了,忙道:“是我记错了,这银子不是我今天给他的,是前几日。”
贾环脸色骤冷,道:“原来周大娘这么有钱,一百两银子事情也说忘就忘。”
周瑞家的笑道:“我年纪也大了,有时候记不住东西也是有的。”
贾环淡淡道:“周大娘既然年纪大了,就该好好休息才是。”
周瑞家的淡淡道:“我休不休息,还不劳三爷关心,自有太太做主。”
“好,好的很。”贾环道:“这钱,是你几日前交给来福的?”
“不错。”
“到底是哪一日?”
“这个……”周瑞家的有些犹豫,来福白日要当值,晚上钱庄关门,她也不知道来福到底那一日有机会出门兑银,只得道:“我不记得了……”
此刻周围的人也听出端倪来,细碎的议论声又起,贾环也不再多说,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原就没准备让她在时间上露出破绽,只要她像这样犹豫不绝,就已经足够人们得出结论了,要知道她可是府里有名的仔细人,只听底下的蜂鸣般的窃窃私语就知道了。
王夫人冷哼一声,顿时周围一静,王夫人狠狠瞪了周瑞家的一眼,又转向贾环,道:“既然银两的事情已经说清楚了,这件事就这样吧!来福,你起来,环儿,你既冤枉了来福,向他陪个不是也就是了。”
来福站起来,眼中现出得意,主子当众向奴才道歉,这可是合府第一次,今日若贾环真的同他道了歉,以后就再难抬起头来做人了。
贾宝玉惊道:“太太!”
“宝玉退下。”
“太太,这件事分明就……”他实在不懂,为什么连他都看出来福母子的话不尽不实,太太却硬要偏帮他们,而且居然还……
“宝玉!”王夫人大怒,寒声斥道。
贾宝玉见王夫人动了真怒,不敢再说,担忧的看向贾环,只见贾环正楞楞的看着王夫人,一双大大的眼中,尽是难以置信,似乎完全不敢相信王夫人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一样。
宝玉心中大恸:“太太!”
声音中的失望和愤怒让王夫人就是一惊,只见贾宝玉看着自己的眼神充满陌生和不可思议,仿佛这才第一次看清了自己的亲娘,顿觉心中愤懑的几乎想要吐血。她自然知道周瑞家的说谎,但贾环的话也是不尽不实,若在这里处置了自己的心腹,不仅颜面尽失,更是让贾环趁了心,是以她才想先了了这件事,回去再收拾这母子俩。她对贾环今天的举动极为愤怒,一个微不足道的庶子,居然还敢搅动是非,是以才想狠狠落一落他的脸。就是传出去,旁人也只能说她宽待下人,但宝玉的反应却是她万万也想不到的。
当贾宝玉的眼神从贾环身上移开的时候,他的眼神便已恢复了平静无波,淡淡望向来福,道:“周大娘年纪大了,你的年纪总是不大的,那么,你总该记得你哪一日拿的银子,哪一日兑的银子,又在何处兑的银子吧?”
来福早就想好说辞,流利道:“是前日我娘给我,我亲自去钱庄兑了银锭。”
贾环淡淡一笑,轻轻将从来福身上搜出来的元宝放在手心里,道:“我开钱庄的朋友曾和我提过,所有钱庄在铸整银的时候,都会在自己的银锭上做一个记号,外人是无论如何都看不出来的,但是他们钱庄的人却一眼可以看出来,官府的捕头便往往利用这一点破案……你现在告诉我你在哪个钱庄兑的银子,我们可以去问一问,这到底是不是他们钱庄的银子,如果是,他们每一笔出入都有明细,我们可以去细细的查,看有没有这么一笔帐,若是仍是有的,我们便可以找到当日当值的伙计,问一问这笔交易到底是和谁做的……我们绝不担心找不到人,更不用担心他的记性会像周大娘一般,要知道,银庄的生意最是谨慎,每一笔生意是什么人做的,上面都会有记录……好了,来福,你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在哪个钱庄兑的银子?”
没有人等到答案,因为来福已经双腿发软的重新跪倒在地上了,周瑞家的一见他的反应,心中咯噔一声,跟着跪在了地上。
贾环冷冷看了周瑞家的一眼,他要不是为了将这个被他姨娘咒骂了无数次的周瑞家的拖下水,他也不会多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他低着头,看着来福,淡淡道:“现在我再来问你一次,你有没有受人钱财?”
来福耷拉着头,道:“有。”
贾环冷冷问道:“这些银子是不是你将我出卖与人得来的?”
来福急道:“是,但是……”
贾环声音忽然拔高,打断他道:“今日我和二哥应薛大哥之约前去海天阁,席间我因身体不适,便和二哥说要提前回来,二哥让来福先送我回去,我便上了来福驾的马车,谁知车越跑越快,我觉得不对劲,便掀开车帘来看,原来马车竟出了城……来福,我说的,可以一句假话?”
来福道:“没有,但是……”
贾环又道:“我唤你停车,你却置之不理,等到地方,我才知道,我竟被他用一百两银子,卖给了强人!我人小力弱,本已准备一死了之,幸好薛大哥突然出现,和那强人奋力搏斗……可惜强人武艺高强,薛大哥虽然……仍被打的偏题鳞伤,路上忽然传来马蹄声,薛大哥又奋力抵抗,那强人只好离开……若不是老天有眼,我和薛大哥,便被这叛奴活活害死!”
来福终于缓过神来,怒道:“你胡说八道!”
贾环冷冷道:“我说的是不是事实,你我说了不算,薛大哥,我知道你听到见,你说句话,我说的可有一句谎言?”
来福也高呼道:“薛大爷,你倒是帮小的说句话啊!”
等了半晌,里面没有声音。
贾环道:“太太,这来福狡猾之极,满口谎言,方才太太就差点被他们母子欺瞒过去,现今被我揭穿,居然还想抵赖,对付这等恶人,只有三木之下,才会口吐真言,先打他二十板子,看问什么他不说?”
“太太!”周瑞家的噗通一声跪下,死死抱着王夫人的腿:“太太,太太开恩啊,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贾环一个箭步上去,一脚踹在她脸上,将她踹翻在地,这一脚踹的极狠,周瑞家的哎呦一声,捂着鼻子呻吟,贾环冷冷道:“太太活得好好的,你嚎什么丧?难道我就活该给他出卖?难道你的儿子是儿子,老爷太太的儿子就不是儿子?难道奴才的儿子竟比主子还尊贵不成?别忘了,你刚才是怎么巧舌如簧,编造谎言欺瞒太太的,哼,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继而转向王夫人,道:“这来福,先是出卖主子,又谎言欺骗主母,请母亲下令杖责!”
王夫人阴沉着脸,这件事的发展实在出乎她的意料,她总觉得事情绝非贾环说的那样,但来福母子骗她的事情总是事实,微沉吟了一下,道:“这件事太过诡异,我还要细细审问,先把来福带回荣禧堂……”
她话没说完,贾环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贾宝玉忙在后面追赶:“环儿环儿,你做什么去?”
贾环冷冷道:“二哥,这些时日多承照顾,今日一别,后会无期。”
贾宝玉急道:“这、这是什么话?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贾环道:“还有什么好说的!我昔日在庄子上时,日日盼着回家,谁成想,回家竟是这般光景!被家奴卖给强人,死里逃生,受尽惊吓回府,不见半点关切!为了以后合府安宁,强忍不适揭发叛奴,谁知竟不信儿子信奴才,令我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和一个奴才对质,对一个奴才道歉……这也罢了,现如今已真相大白,居然还要姑息……罢罢罢!还有什么可说的!还不如离了此地,落发出家,还能得个清静自在!今日一去,你我红尘内外相隔,从此后,永不再见。”一把推开宝玉,疾步离开。
王夫人大急,实在想不到一直逆来顺受任她拿捏的贾环忽然间这般激烈,她如何不知道是贾环在故作姿势逼她就范,虽心中万般不愿,却也由不得她了,今日若让贾环这样离开,别管剃度不剃度的,贾政回来,就立刻能休了她!
忙急急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拉回来!”
贾环原本就只是做做样子,就势被人拥了回来,王夫人柔声道:“环儿你误会了,这等叛奴,母亲怎会姑息?只是这里到底是亲戚家的院子,在这里管教奴才,太过失礼了,便是回去审,自然也是要动刑的。”
“太太错了。”贾环道:“这里虽是亲戚家,但姨太太却不是外人,更何况薛大哥更是受害者,在这里杖责,正是给薛大哥一个交代,况且,我们又不将他在这里打死,不过二十板子罢了。”
王夫人无奈道:“来啊,绑上,打!”
来福顿时大急,他正以为事情有了转机,只要太太将他带回去单独审问,他自然会将一切合盘托出,到时候,虽出卖主子和谎言欺骗的罪名还在,但他也好歹保全了薛蟠啊!到时候太太就算明面儿上处置了他,也不怕没有复起的时候,忙大叫道:“太太,小人有下情单独禀报。”
贾环冷笑道:“怎么,你以为你单独找太太说几句好话,太太就能徇私饶了你不成?你若当真有话,就在这里说,若是当真有理,谁也不会冤了你。”
王夫人心中一动,知道果然蹊跷,但是贾环态度坚决,不打是不成的,何况这来福也的确该受点教训,道:“先打他二十板子,再押回荣禧堂审问。”
来福又忧又喜,喜的是终于有了单独说话的计划,忧的是这二十板子还是跑不掉,还好,反正二十板子也死不了人,这二十板子可以说是为了薛蟠挨的,到时总有他的好处。
几个如狼似虎的家丁很快将他捆在刑凳上,贾环挥手让几个家丁站的远些。
这会儿连王夫人都怕了他,他们还不快快的听命,贾环看着来福,用低低的,只有来福能听见的声音道:“好叫你知道,我原没有开银庄的朋友,更不知道银庄如何兑银子的。”
来福浑身一震,恶狠狠看着他。
贾环看着他,微微一笑,道:“来福,你一定在想,只要熬过了这二十板子,你以后一定要我好看是不是?不过很可惜……”
来福瞬间瞪大了眼。
“你以为我辛辛苦苦及唱这出戏,就只为了要打你二十板子?我告诉你,我贾环,心如针眼,睚眦必报。你既然敢偏帮他人坏我清白害我性命,就别怪我不给你留活路!”
贾环看也不看来福变得精彩之极的脸,向后退开,淡淡道:“给我打,可要仔仔细细的打好了……”
几个家丁虽不明白打人怎么还有仔仔细细这种说法,但现在他的话就是圣旨,轰然应是,被他看着,也不敢放水,重重的板子便打了下去。
“啊……”来福杀猪般的惨叫一声,整个身子剧烈的抽搐起来,连刑凳都被他挣的跳了一跳,可见是他是如何疼痛。
这一棍,却是打醒了他:这一棍,怎么就这么疼的!贾环为什么肯定自己熬不过去?仔仔细细打是什么意思……越想越心惊。
他委实是想多了些,他这一棍的确比以往疼的多,却不是因为这一棍有古怪,而是之前的有水分。
板子一下重过一下的落下来,不过才五六下,来福就觉得自己的命已经丢了半条了,全身的骨头都碎了,再不怀疑贾环说的熬不过二十板子的话,生死关头,再也顾不得什么了,大声嚷嚷道:“太太,太太,我冤枉啊……薛大爷,薛大爷,您替我说句话啊……薛大爷……太太,我说了,我什么都说了……”
自打他开口,贾环唇角便露出一丝冷笑来:好啊,很好,我最喜欢这种聪明人了……你若不是那么聪明,我还真拿你没什么办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