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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政和贾环赶到的时候,迎亲的队伍已经进了门,贾政眉头微皱,按规矩来说,迎亲队伍要想进门,还有不少过场要走,谁竟这么不懂规矩将他们随随便便就放了进来?
且先不说这样的人家能不能嫁,便是要嫁,花轿晚来,迎春又这么匆匆忙忙出门,日后在婆家如何能抬起头来做人?
见两人过来,正和贾赦说话的红衣高大青年匆匆丢下贾赦迎上来,对贾环作揖道:“下官孙绍祖见过旻郡王。”
贾环见他对贾政视而不见,心中不悦,越发不待他,并不理会,和随后来见的贾赦见了礼,便对贾琏道:“琏二哥哥真不仗义,说好了我们弟兄三个一起来守门的,怎么我还没来,你便把人放进来了?好没意思。”
贾琏苦笑一声,正要说话,孙绍祖道:“旻郡王说的正是,果然好没意思,若旻郡王不介意,我们先退回去,再来一次?”
贾环脸色一变,唤道:“来人,把这个捣乱的家伙给我轰出去!”
一堆人顿时面面相觑,贾环的话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左右为难,最后只有一致的低下头,假装自己没听见。
贾环怒道:“姑娘出嫁,是何等庄重的事?今日是我二姐姐一生中最为重要的日子,你居然敢在这里捣乱?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拿我二姐姐的婚事玩笑?!”
孙绍祖马屁拍到马腿上,成亲的日子被他这样当着众人的面指着鼻子骂,直气的脸色发青,却见贾环骂完,理也不理他,扯了贾琏的袖子道:“琏二哥哥,这个人是迎亲队伍的人,咱们不好撵他出去,那就把新郎官叫来……哼,我倒要问问他,带了这么个东西来迎亲,到底是什么意思?!”
贾琏略带同情的看了孙绍祖一眼,道:“禀旻郡王……”
贾环皱眉道:“琏二哥哥做什么忽然这么生疏?大伯是一等将军,难道琏二哥哥每日都将军将军的叫不成?还只如往常便好。”
说起来贾琏算是府里对贾环的身份接受的最快的人,他见多了贾环和胤禛胤祥在一起的模样,对这一日早有预料,贾琏非是迂腐之人,闻言一笑道:“环儿你有所不知,这位孙大人,就是新郎官儿呢。”
一句冷淡讽刺的孙大人,分明就是对孙绍祖的行径也极为不满,贾琏虽然和迎春不是很亲近,却是他唯一的妹妹,被人这般轻贱,心里自然不会舒坦。
贾环这才正眼看了孙绍祖一眼,长的倒是英武雄壮,眉目间带着一股凶悍之气,两眼却有些黯然无神,皱眉道:“这位孙大人……之前为何花轿久久不至?可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孙绍祖既然敢来迎亲,理由自然是早就想好的,目露忧色,叹道:“今日,既是二小姐的终身大事,也是下官小登科之喜,下官如何敢怠慢?实则是家母突发急症,下官、下官……唉,孝义两难全啊……”
说到后面,语音哽咽,差点都要掉下泪来。
贾环这半年来见到的人,哪个不是做戏的高手,很明显孙绍祖和他们不是一个级数的,看的贾环浑苫起鸡皮疙瘩,其他人也不是笨蛋,听过他方才“再来一次”的话,此刻再看他的表演也是一阵恶寒。
孙绍祖自以为唱作俱佳,可惜面前这个看着粉妆玉琢浑然不解世事的少年听完后却全无反应,只是冷冷看着他,直到他脸上的忧色几乎挂不住的时候,才听到少年清稚的嗓音道:“你知道麽,我懂医的。”
孙绍祖微微一愣,道:“多谢旻郡王关心,家母的病方才经大夫诊治,已无大碍了,下官这才匆匆赶来迎亲……”
贾环对他的话不置可否,继续道:“我虽是懂医的,却也无法凭空判断孙大人母亲病况如何……”
孙绍祖虽仍含着笑,却不由腹诽起来,这位皇子难道是在庙里呆久了,神智都不清了?怎么就只知道自说自话……却听贾环继续道:“……但是,却能看出孙大人在半个时辰之前在做什么。”
贾环敏锐的捕捉到孙绍祖脸上一闪而逝的慌乱,冷声道:“孙大人一片孝心可嘉,提及令堂之病,忧思溢于言表,只令我等感同身受……只是,敢问孙大人,母亲病重在床,孙大人不在病榻前侍候也就罢了,还跑去与人行那鱼水之欢……孙大人如此孝心,还真是让人惊叹!”
这会儿四周已经围了不少的人,贾环又有意放开了嗓子说话,话音刚落,周围便是一阵窃窃私语,丝毫不掩脸上的鄙夷之色。
孙绍祖脸色青了又白,最后道:“郡王殿下虽身份高贵,但是也不可凭空污人清白,下官怎会做出这等畜生不如的事来……”
贾环冷哼一声道:“孙大人若果真清白,可敢让我把把脉?看我能不能把出孙大人几岁尿床?看我能不能把出方才孙大人你快活了几次?与你相好的是几人?”
贾环医术虽不错,但是也没到只凭脸色就能看出他半个时辰前有没有与人相好的地步,只是他五感极其灵敏,孙绍祖完事之后虽也稍稍擦拭过,却难逃贾环敏锐的鼻子。
孙绍祖脸色骤变,这段日子,关于贾环的谣言传的到处都是,他的医术自然也被传的神乎其神,孙绍祖原也不是很信,但是他只看了自己一眼,就能知道自己做了那档子事,如何还敢怀疑,见贾环上前一步,便要为自己把脉,忙向后退开,脸上的笑容却温和得体,道:“环儿,姐夫现在还有要事,等过几日再来陪你玩耍可好?”
他心中对贾环的医术畏惧之极,竟忘了能抵死不认,这般作态,更让人认定了贾环说的便是事实。
贾环皱眉,这个人能屈能伸,又善拍马逢迎,若假以时日,未必就不能出人头地,不过现在麽……
冷然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叫我环儿?你花轿迟迟不至在前,拿我二姐姐的婚姻大事作耍在后,又在母亲病重时同人行那鱼水之欢,白日宣淫,简直妄为人子……你无信,我们可当你深有苦衷,你无义,我们可以当你一时失言,但你这等衣冠枭獍,做人都不配,也敢肖想我家二姐姐?”
“你……”孙绍祖脸上青了又白,却终于没敢说出难听的话来,亦不敢说母亲病了的事不过是他胡编乱造的,需知诅咒父母的罪名比这个小不了多少,最后只道:“旻郡王您年纪还小,有些事您不懂……”
不再理会贾环,转向贾赦:“岳父大人,时辰不早了,您看是不是?”
贾赦点头道:“那就赶紧招呼二丫头上轿吧,莫要耽搁了吉时。”
贾环顿时一愣,自己这个大伯是吃错药了吗,自己明明已经戳穿了孙绍祖的本性了,竟然还要把女儿嫁给他!这不是把迎春朝火坑里推吗?
只是他身为晚辈,又是隔房的,能做的事实在太少,刚才若不是仗着自己新得的郡王身份,这些话只怕未必有机会说出口。
可是婚嫁这等事,只要贾赦不松口,别说自己只是一个郡王,就是皇上来了,也是使不上劲的。只能求助的看向贾政。
贾政道:“花轿足足晚来了一个时辰,吉时早就耽搁了……孙公子理当另挑吉日,再来迎娶才是。”
孙绍祖不说话,只看着贾赦,贾赦脸色一变,冷然道:“怎么,老二,你如今连我嫁女儿都要管了?”
府里的大权之前一直把在贾政手中,甚至连主院都是他住着,贾赦原不在乎这些,他只要有使不完的银子给他买那些古玩玉器就够了,谁想到,一夜之间,贾府的资产缩水了大半,原本府里就入不敷出,这一下更是雪上加霜,哪里还有那么多钱给他挥霍?
要捞银子也不是没法子,首先要掌了府里的大权才好,他这才知道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家主,在府里威望和贾政相比差了十万八千里,连贾琏和王熙凤两口子都更听贾政的,而最能捞钱的活计——修园子,更是被贾政牢牢攥在手里!
手里越是紧巴,心中便越是埋怨贾政,更何况他也认为户部清理欠款之事,就是自己这个弟弟为了邀功惹出来的,他自己倒是升官发财,可是宁国府毁了,荣国府败了!
越想便越觉得贾政碍眼,心中愤懑越积越重,在此刻终于爆发出来。
贾政闻言也是脸色一变,但看着周围越聚越多的人,终于忍住,道:“大哥的女儿,自然大哥做主。”
贾赦冷哼一声,正要招呼人继续,忽然人群外传来一把苍老的声音,道:“老二做不得主,那老身能不能做主?”
人群让出一条路来,贾母在鸳鸯的搀扶下慢慢走近,道:“我贾家也是诗礼传家,只要定了亲,即便是贫病交加,亦会信守承诺,将女儿嫁他……但是这等衣冠禽兽,我贾家便是拼了背负失信负义之名,也绝不敢与之结亲!”
贾环暗赞一声,姜还是老的辣,贾母这番话说的真是漂亮之极,比自己可强的太多了。
既然贾母开了口,贾赦也没法子,眼睁睁看着孙绍祖狠狠瞪了他一眼以后,带着人灰溜溜的离开。
新郎官极走了,亲也成不了了,客人自然也纷纷散去,虽然成亲的事黄了,他们却也亲眼目睹了两场好戏,倒也不觉失望。
贾赦当着众人的面不敢和贾母争执,但客人一走,寻了个时机埋怨一声道:“母亲您这是做什么呢,这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能……唉,此次是孙家自己耽误了时辰,不如儿子去找他们另寻吉时……”
“你给我闭嘴!”贾母怒道:“迎春在我跟前长大的,你这个做父亲的不心疼,我心疼!孙绍祖这种人,也是能嫁的?”
贾赦道:“年轻人荒唐一点有什么稀奇的,孙绍祖年轻有为……”
“住口!”贾母骂道:“养女儿选亲家,一是为了让姑娘过的好,二是为了给家里找个助力!你自己看看,孙家这等人品,迎春过去能有好日子过?我贾家真的有点什么事,他能靠的住?不第一个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老大你真是越来越糊涂!”
贾赦忍了忍,终于没有忍住,道:“若不是老二为了荣华富贵,去交什么欠款,咱们家至于成这个样子吗?我至于会将二丫头许给这样的人家吗?”
贾母只气的头晕,怒道:“要不是老二先交了那笔钱,我们早就和宁国府一样,烟消云散了!”
贾赦含糊道:“老二不是还养了个皇子吗?”
“你给我闭嘴!”贾母怒喝一声,手指颤颤的指着他,要说什么却终于没有开口……人人都说她偏心,可是这么一个人,让她……唉!
挥手让贾赦下去,贾赦还未出门,便听外面有充满喜气的声音,道:“老太太,大老爷,宫里又有人来传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