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畅春园不愧是康熙避暑的地方,清凉舒爽,风景宜人,贾环将房中的卧具都改成惯用的柔软透气的棉布之后,住的就更满意了。
若说有什么不足的地方,那就是少了一个人,又多了一个人……
少的那个人,不用说自然是胤禛,多的那个,却是第二日被康熙派人接到畅春园来读书的废太子胤礽。
不用说,在胤礽心里,恐怕贾环才是多的那个人……
曾被群臣举荐最多的八阿哥胤禩被斥,并禁足一月,四阿哥闭门不出,剩下九、十、十三、十四不过有零星数人保举,而推举太子胤礽复立的人,一日多过一日,朝上百官举荐,朝下圣心已定,胤礽早已是胜券在握,脸上神色却越加谦和。
康熙对他也越加满意,漫步向内走去,一面道:“你受人魇昧,混沌迷乱,做出种种不是,朕都能体谅。但古往今来,有几个正人被妖法制住了的?所以你的病根还在你自己,德不胜妖……”
胤礽忙道:“阿玛教训的是。儿子一定好好闭门思过,多读些养性修德的书。”
康熙点头道:“这便是了,那日朕在盛怒之下,废了你的太子之位,现在想来,那些罪名,有的有,有的却是捕风捉影,朕现在想来,尤觉可惜。朝臣大约也是如此,才会纷纷又举荐了你……却也有些举荐的不是你,你万不可因此心存不满,起了报复仇怨之心。”一面从宫女打起的帘子下穿过,进了小书房。
胤礽跟在他身后,恭声道:“凭儿子犯的过失,就是永不逢赦,也不能怨及别人。臣下不推举儿子上头合体天心,下合民意,本是忠于朝廷忠于大清的义举……儿子若不失德,老三的……”
胤礽这些话,在心里也不知转了多少个圈儿,几经斟酌,说的光明磊落之极,他一面说着,一面悄悄看康熙的脸色,脸色谦恭的笑容却是突然一僵。
却见康熙对他那番准备了许久的,大义凛然的话恍若未闻,眉头皱了起来,目光落在小书房的软榻上,软榻上斜斜的趴着一个软嫩的少年,胸口上垫着一个软枕,脑袋和一只手都从床沿上耷拉了下来,手垂在了地上,脑袋挂在床沿上。
胤礽勉强笑了笑,咬了咬牙,继续说下去:“……老三的奸计怎能得逞,百官怎会弃儿臣而去,是以别说是群臣,便是老三,儿子也绝不敢心存怨恨……”
康熙对他的话不置可否,走到软榻旁欲将贾环翻过来,刚碰到他的肩膀,贾环便抬起头来,目光清明,哪像是睡着的样子,揉揉脖子道:“阿玛你回来了?”
康熙这才发现地上还摊开着一本书,敢情贾环方才没有睡觉,而是在看书,顿时哭笑不得,道:“哪有这样看书的……不累吗?脖子又酸了吧?”
贾环翻过身,扭扭脖子,不满道:“阿玛不许我躺着看书,上次我趴着,阿玛又嫌弃我把书页压皱了……”
康熙无奈,叹道:“你就不能端端正正坐着看吗?”
贾环道:“坐着看更累。”
康熙顿时无语,弯腰将他摊在地上的书捡起来,便是一愣:“这书你看的懂?”
贾环道:“有的能看懂,有的看不懂。”
康熙翻开前几页,考了他几处,罢了道:“从明儿开始,朕每日给你讲半个时辰的书。”
贾环哀嚎一声:“不要!”
胤礽插口道:“环儿休要不知足,阿玛博古通今,学贯中西,肯亲自教你,是环儿你的造化。”
贾环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将要出口的话生生咽了下去:你倒是阿玛亲自教出来的,怎的就教成了这个样子?
……
康熙的话既然出了口,贾环再不情愿也没法子,使出浑身解数,也只争取到不背书的福利,功课却还是要写的。
好在康熙知道他自在惯了,每日给只他讲半个时辰的书,再做半个时辰的功课,其余时间都由他去了。胤礽的话说的不错,康熙的确博学,贾环听课从一开始的不情不愿,到每日早早坐在那儿等,为了这个,连那半个时辰的功课也做的心甘情愿。
因最近胤礽又开始看折子,帮着处理政事,康熙的时间便多了起来,且他近日对那些政务也有些腻烦,倒是贾环这个学生让他极是满意,模样可人、性格讨喜不说,学东西又快又精,往往能举一反三、闻一知十,每每和康熙意见相左时,也不像旁人般唯唯诺诺,而是和他吵个面红耳赤,偏贾环还是个小心眼的,若是输了,一整日都不给康熙好脸儿,若是赢了,便会欢欢喜喜下厨,想着法儿的给康熙弄好吃的。这般下来,有什么事,倒是康熙让着他多些。
朝上的事,贾环并没刻意去打听,但是和康熙胤礽两个日日待在一处,他多少也知道一些。
那一日下朝回来后,李德全对胤礽的称呼从“二爷”又变回了“太子爷”,胤礽谦逊道:“还未正式行册封大礼,还算不得太子……”
李德全笑道:“万岁爷既在朝上宣布了,那就是已然是事实了,老奴可不算叫错。何况钦天监不算已经在择日子了吗?。”
康熙正在一旁看书,闻言头微抬了抬,并未说话,那就是默认了,胤礽心下一松,虽笑称不敢,但是眉宇间的骄矜之色却掩也掩不住。
他本以为此次之后,他这辈子就完了,不管将来何人登基,作为曾经的太子,便是不死也是圈禁一辈子的命。然而阿玛到底还是惦记他的,不仅复了他的太子之位,对他一日好过一日,而且对他的倚重也更甚以往,许多之前亲自处置的事情也交到了他的手上,他手上的权力,竟比原来还要大的多。
斜着眼看了一眼咬着笔杆冥思苦想的贾环,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还以为康熙有多疼他,原来也不过如此,若真心喜欢谁,只会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他,又怎会说什么“你十五弟聪慧孝顺,可惜却不合为人主,朕只希望他能一生一世平安和顺”的话?只差没明白的说绝不会传位给他了,可见康熙便是喜欢他也是有限的。说到底,在康熙心中,最心疼最惦记的儿子,始终只有自己罢了,便是犯了那种事,也不过关几日便消了气……
从这折子里抬起头来,却看见康熙因贾环许久做不出来功课,忍不住自己凑了上去想给他讲,却被贾环不耐烦的推开,脸上竟也不见生气……心里不知怎的,便像堵了一块大石一般,连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却听康熙叹气道:“脾气比朕还大,你二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聪颖好学又乖巧懂事,哪有你这样的?”
贾环头也不抬,哼道:“我做什么和太子爷比呢?太子爷是学以致用的,我是学来玩的,自然要高高兴兴的学。”
康熙看了胤礽一眼,不知想到什么,神色微微有些恍惚,回头道:“也是……”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是月余,天气渐渐转凉,贾环盘算着什么时候和康熙说说,好搬回去住,畅春园住着是挺舒服,可是和胤禛见的却少,便是见着,也只是在人前虚应客套,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而且每日和胤礽两个在康熙面前虚以委蛇,也累人的很。
抬头看看还在看折子的康熙和胤礽两个,真搞不懂,为什么康熙非要把他揪到跟前儿呆着,说什么要看着他、省得他顽皮不懂事……哼,这宫里上上下下,到处都是他的眼睛呢,还少了他那一双吗?
正要起身到外面晃一圈去,李德全悄悄的进来,凑在康熙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康熙点头,放下手中的折子,对胤礽道:“你过两日便要行册太子大典,现如今也忙的很,早些回去歇着吧。”
显然康熙是有事才遣胤礽离开,胤礽自然不会不识趣的硬要呆着,谢了恩退了出去,太子爷都避开了,贾环自然更不好留下,起身道:“我闷的很,出去透透气儿。”
康熙点头允了。
到了门外,却见胤礽正在一旁等着他,见他出来,脸上露出笑容,道:“十五弟出来了?说起来,自打回京,你我兄弟还不曾好好聚上一次呢,不如今儿做哥哥的做东,我们找个地方叙叙?”
贾环摇头道:“我去那边吹吹风儿,一会儿阿玛还要问功课呢,可不敢走远。”
胤礽点头:“说的也是。”
便告辞去了。
贾环有些愣神……这邀请也太没诚意了吧,随便一个托词,竟也不劝一劝就去了,想起他看见自己出来时脸上的笑容,这人……倒像是专门来看他有没有被康熙遣出来似的。哼,小心眼!
并不多想,便跑到临水建的小亭里看鱼去,这是他常呆的地方,每次说透气都是来这里,康熙要见他时,小太监也好找。将鱼饵扔进水里,他喜欢看那些漂亮的小鱼儿在水下争抢不休时激起的阵阵涟漪,总觉得那些波纹既美丽又神秘。
看了一小会,便听到一阵仓促的脚步声迅速向这边接近,贾环转头时,那几个小太监已经到了跟前,语气有些急促:“十五爷,万岁爷要见您呢,李公公派了我们来找您,让赶紧过去呢。”
贾环嗯了一声,康熙倒是常找他,但是他刚离开不久,而且还找的这么急,便有些不正常了,问道:“除了我,可叫了别的什么人?”
为首的小太监摇头,另有一个想了想却道:“奴才出来的时候,和我一同当值的小太监先被派去了太医院……”
贾环心里咯噔一声,莫名的就想起胤禛那日说的话:“阿玛年纪也大了……你要多看顾些儿。”
这句话贾环听来委实有点多余,他向来很注意康熙的健康,甚至康熙有些不好的生活习惯他也逼着慢慢改了,这些胤禛都是知道的,为何还要白嘱咐那么一句?
想着,脚下步伐便快了起来。
好在贾环走的并不远,不一会便回到了小书房,果然不出所料,康熙不在自己坐惯的椅子上,而是躺在软榻上,双目紧闭,旁边是急的团团转的李德全,地上还跪着一个人,看打扮是个大官儿的样子。
一见他进来,李德全如蒙大赦,道:“十五爷,皇上厥过去了,太医还没到,您看……”
贾环嗯了一声,并不多话,坐下便开始把脉,末了松了口气,道:“不妨事,是一时急怒攻心,痰迷心窍,这会儿也该醒了。”
伸手在康熙身上按揉穴位,一面道:“一会太医过来,开几服药吃,也就没事了,只是阿玛年纪渐大了,再不能这般置气,日子久了要出大问题的。”
李德全唯唯称是,至于康熙是为何生气,他们极有默契的一个不问,另一个也不说。那个大臣更是跪伏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揉了片刻,康熙便慢慢睁开眼睛,贾环将他背上垫高一点,服侍他喝了杯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见他左手还在颤抖不休,便劝康熙躺下再睡一会。
康熙摇了摇头,闭上眼睛靠了一会儿,再睁开时已然精神了很多,望向李德全:“今儿的事,宫里有多少人知道?”
李德全答道:“老奴没敢多嘴,只吩咐了人去太医院召太医,这会儿还没到……因十五爷是懂医的,离得又近,老奴都斗胆惊动了十五爷。”
康熙点头不语,默然片刻后,挥手道:“叫太医都回去。”
李德全急道:“万岁爷,这可使不得……”
康熙静了静,道:“那让他们在这里候着。”
起身下床向外走。
李德全忙跟在他身后,康熙将出门时,发现贾环还在原地没动,开口道:“环儿一起。”
贾环哦了一声,不太情愿的跟上前。转头看了那官儿一眼,道:“阿玛……这位大人他……”
康熙冷然道:“让他跪着。”
贾环不满道:“可是他跪的是我的床……这样我以后会睡不着觉。”
康熙唤道:“托合齐。”
那位大臣嗻了一声,康熙叫了他一声,却是半日无言,最后道:“去外面跪着。”
也不等托合齐回话,牵着贾环的手便走了出去。
少年的手纤嫩细滑,捏在手心里凉凉的,很舒服,让他狂躁的心略略安宁了些。
李德全领了“令沿途不得惊扰”的令,带了在前后布置,康熙没再让人近身侍候,只牵着贾环慢慢向前走,颤抖的手指慢慢平静下来,许久才开口:“环儿……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太子时是如何评价他的吗?”
贾环自然是记得的,此刻却慢慢摇了摇头。
康熙苦笑,道:“朕却是记得的……你当时说:‘这般色令智昏之人,若是一世平庸还好,若让他掌了权,没了顾忌,岂不是更加肆无忌惮?到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遭殃……’”
贾环愣了愣,道:“我那时不知道太子爷的身份,胡乱说的,阿玛勿要放在心上……”
康熙道:“朕也当你是胡说的……现在想来,自我父子相见以来,你一直在说他的坏话,我也当你是孩子心性,不喜欢一个人便看他哪里都不好,也不曾放在心上,可是现在想来,你说的那些,一句一句的,都成了事实……朕早该醒悟才是的,你年纪虽小,可是却从未说过一句空话……只是朕怎么也不肯相信,朕从小养大教大的儿子,会变成那个样子……”
贾环垂着头,和康熙慢慢走着,并不说话。
康熙道:“你知道今儿来的是什么人吗?”
贾环摇头。
“是九门提督。”
贾环哦了一声,他对什么九门八门的并不是很感兴趣。
康熙道:“他手下的人,昨儿晚上巡夜时听到有人喊抓贼,闻声而去,看见一个黑影越墙翻进了一个院子,那几个也是艺高胆大的,想也没想就跟着翻了进去,谁知道里面半个人影都没有,只有半具腐尸,旁边竟还备好了几把铁锹,他们拿了铁锹去挖,那具腐尸还没挖出来,便又挖到了另外一具……”
贾环啊了一声,这是……胤禛终于出手了?
想想也是,过几日便是太子的册封大典,若是那之后再爆出此事,再废一次太子,那皇室的颜面就真的丢光了,以康熙的性格,说不定会先粉饰太平,待日后再做处置,这中间又不知会有多少变故。
康熙声音淡淡的,却带着说不出的沉重道:“他是太子啊!他是太子!大清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更是日后的亿万人君,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竟偏偏要去做那种勾当!朕废太子时说他‘暴虐荒淫’,原还带了几分意气,可是现在看来,没有一个字是冤了他的!朕气他怒他,可是最恨的,却是朕倚重是几十年的太子,原来是个蠢物5熙不再说话,再走一段路,便到了一座大院子,有人守在门外,迎面过来禀道:“已然布置妥当,没有惊动任何人。”
康熙问道:“里面的人呢?”
那人答道:“因太子爷将人都遣了在外院守着,都已经控制住了,只太子爷和他的一个内侍在里面。”
康熙点头,挥手让他们留下,带着贾环向内走去。
进了内院不久,便听到有熟悉的喘息的声音传来:“爷,爷……饶了奴吧,真正受不住了……”
“好音儿,”胤礽带笑的声音道:“爷紧绷了这一个多月,装的跟孙子似的,好难得能松快一日,你就不能让爷好生快活快活?你且放心,这会儿老爷子正忙着呢,哪里顾得上我们……”
音儿大力喘了几声,道:“爷,音儿现在不过是个废人罢了……不想还能侍候爷……那十五爷,看上去和善,不想竟那般心狠手辣,我不过想求他给您求个情,竟就被他令人生生踩断了腿……”
“你放心,总有一日,爷让他跪在地上,给你赔罪。”
“音儿可不敢,十五爷身份贵重……”
“贵重个屁……你当他真是平妃娘娘的种?我呸,平妃生的那个孩子,早就死了,也不知道是外面那个野女人的种,被老爷子移花接木到了平妃身上……也不知给老爷子吃了什么**药,偏偏把这野种当成宝贝,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罢了……呸,当初要不是那小崽子给我伤口上洒了把盐,早就成了爷的玩物儿……他以为巴上老爷子就没事了,看老爷子能护他一辈子不成?”
贾环涨红了脸,转头望向康熙,却发现康熙的神色很是不对,忙捏紧他重又颤抖起来的手:“阿玛!”
康熙低头,看见那双漆黑大眼中写满了担忧,抬头移开眼,脸色却渐渐平静起来,嗤笑道:“这既是朕的太子……这就是朕的太子!”
“阿玛……”
房中,传来慌乱中打翻东西的声音。
康熙并不等胤礽出来相见,牵着贾环,慢慢向门口走,淡淡道:“实不该带你过来,没得脏了你的耳朵。”
贾环并不吭气,康熙没事人似的带着他回去小书房,托合齐仍端端正正跪着,康熙从他身前经过,问道:“托合齐,朕只问你一句话……是老四,还是老十四?”
贾环心里咯噔一声,望向托合齐,心里暗暗叫苦,四哥行事不周,一开始就暴露了?
却见托合齐浑身一震,还不及开口,康熙又道:“朕不逼你,想清楚了就进来回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