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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喜殿空荡荡的,很宽阔的样子。不同于外面的暑热极盛,这里是阴冷而森然的。蕴儿的遗体便放在最里面,有几个粗使下人正穿麻带孝的跪在棺木下首高一声低一声的哀嚎,那嚎哭之声却无半点伤心的意思。
这几个下人自然是李錡安排在这里的,在杜秋到达这里之前便已下令办妥。没有别的,只为着杜秋的心中能有几分真切的宽慰。
然而此时,杜秋身上只有一阵高过一阵的寒颤袭来,她甚至无法控制上下牙齿的相互碰撞。便像她刚随母亲逃到润州的那年冬季,那样钻入骨髓的寒冷几乎是无法抵挡的。
李錡伸臂紧紧揽住她的肩,轻轻道:“别怕。”
她努力镇定自己,缓缓走向那并未合封的棺木之前。脚下像穿着千斤重的鞋子,杜秋一步步走的极费力。
殿中有些暗沉,走至近旁才看到那副暗红色的棺木上面刻着极精细的纹路。也不知这是什么木材制成的,只看一眼便觉价值不菲。而杜秋自然无心去考究什么棺木,此时此刻,她眼中只有躺在棺中的蕴儿那张有些浮肿的脸。
她或许死的很痛苦,面上似带着惊悚的扭曲。已然被换了一身与她身份截然不符的新衣,双手被摆放在胸前交叠,做出安详的样子。
杜秋用手死死捂住因伤心而紧紧咬着的双唇,强烈的哽咽使双肩抑制不住的颤抖。李錡并未陪她上前,只站在她身后一尺的地方默然的看着。许是因为愧疚,还是旁的什么心思,他并不敢走上去瞧一眼死去的蕴儿。
良久,杜秋哭的累了。她知道人死不可能复生,虽然伤心难咽,但这已是不可挽回了。眼下最要紧的并不是一味伤心,而是查查清楚蕴儿的死因,好为她报仇。而此刻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男人,便是她今后的倚靠与报仇的利刃。
“还请王爷告知秋儿,蕴姐姐她…是怎样出的事。”声音中有难掩的焦痛嘶哑,那是她刻意的压制所致。虽也知道问李錡是问不出什么的,但他现下是杜秋唯一敢信任之人。
李錡微微一愣,沉了声音道:“本王只知…是在西苑的浣洗池中溺毙的…”话中有一丝难掩的心虚,李錡心下有些烦乱,便又向门口唤道:“丁举…”
见丁举稳步踏了进来,李錡才恢复了往日的城府,他扬一扬脸道:“你去传那日亲眼目睹蕴儿姑娘溺水的几名侍女小厮来,连同戍守浣洗处的守卫一并带来。”
丁举千年不变的恭敬答了是,又躬身退了出去。待丁举退下,殿中又恢复了那种死气沉沉的肃静。为蕴儿哭丧的几个下人也被杜秋使了下去,她一向厌恶这样假惺惺的做作。
她伸出冰冷到有些僵硬的手抚了抚蕴儿的脸,那张脸也是冷的透透的,所以手触上去有些不真实。她还想再看看,却听到身后李錡沙哑的声音道:“秋儿,逝者已逝,不如就让她安息吧。这也是咱们为她尽的最后一份心了。”
杜秋缓缓点头,退后两步站定。这一次,她不想再落泪。这样的生离死别于她来说已是第三回了,头一回是祖母。那时她还只有七岁,却也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她只记得她数次哭到昏厥,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无法接受祖母离世这件事的。
十个月前,母亲又悄无声息的走了。那一次她已然有些麻木的认命了,伤心是难免,但已不至于要死要活了。而现在,自五岁起便时时陪伴她身边的蕴儿也走了。且走的那样离奇,在她初为人妻,初尝幸福的时候,她却被一个奇怪的“意外”带走了。
或许她的生命便是注定了要这样一个个送走身边的亲人,然后独自苟活,独自去尝遍人世间的辛酸苦难。
有小厮尖利的声音高喊:时辰到!封棺!
忽然就从四面涌上来一群人,许是殿中太暗杜秋并未看清还有旁人在。他们手脚麻利的盖上了棺板,又用长长的铁钉封死。
还是那位喊话的小厮,他又喊道:起灵…!就这两个字,他却拖的好长好长,像是喊不完一样。
并无民间丧葬那样的吵闹拥攘,吹拉弹唱。抬着蕴儿的这群人像是受过训练一般,脚步如出一辙。先前那几个穿着丧服哭丧的下人也是悄无声息的列着队伍跟在棺木后面走了出去。
一场生命就这样彻底消逝了,此后,便再无任何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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