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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纶来到正厅,只见厅正中的两张紫檀木太师椅上一边坐着自己的奶奶秦老夫人,一边坐着一位隆装妇人,约摸四十来岁,着一件赭石色织金线的云锦长衣,头戴翡翠发饰,贵气临人。客厅下首一边坐着秦机和徐氏。除了贴身伺候的下人,其他人一概被拦在厅外,不得入内。
“纶儿,快过来拜见一品诰命夫人。”秦机介绍道。
秦纶见这架势,立刻明白这妇人的身份不是一般的尊贵,正欲行大礼,那妇人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上前一把扶住秦纶,朗声笑道:“你们快别吓着孩子,今日是老太太的千秋,咱不闹这些虚礼,按辈分,这孩子该叫我一声婶娘才是。”
秦纶并不识得这位妇人,拿眼光朝向秦机求助。
秦机走过来解释道:“吴夫人是你婶子的表姐,你是该叫一声婶娘才对。”
秦纶叫了婶娘,行了大礼,姓吴的妇人拉着秦纶在自己身边坐下。秦纶细细思量,好像日前母亲是和自己提起过,京城的婶娘有一表姐驾予了当今圣上的表叔,莫不就是这位吴夫人了?只是这位吴夫人一直身居高位,从不与秦家往来,今日如何会不远迢迢前来登门?
“我这辈子竟没有像纶儿这么标志的一个女儿,只有两个不成器的儿子,不提也罢。说到底,还是你们比我有福气啊!”吴夫人拉着秦纶的手细细打量,只见灯光下肤若凝脂,指如葱根,不禁赞不绝口。
“哪里,吴夫人您谦虚了,我老太婆虽说是耳聋眼瞎,却也听说您的两位公子在京城那都是国之栋梁,当今圣上器重得很呢。”秦老太太陪笑道。
“嗨,什么国之栋梁,不过是皇上不嫌弃他那两个表兄愚钝,留在身边赐一口皇粮吃罢了。”吴夫人显然对秦老太太的话很受用,笑道。
秦纶伸手摸了摸搁在吴夫人手边的茶盏,转头吩咐联珠道:“正月里天冷,夫人的茶有些凉了,你去换盏热的来,再加一颗红枣,给夫人暖暖胃。”
吴夫人见秦纶乖巧懂事,更是乐得眉开眼笑,对秦机和徐氏道:“纶儿不仅相貌出众,也乖巧懂事,看来今日我算是来着了,方才席间我就说有个媒要保,不知道老太太和弟弟弟妹同不同意?”
“岂敢岂敢……”秦机连连作揖。徐氏笑而不语。
联珠换了一盏茶来,秦纶亲自接与吴夫人,吴夫人笑道:“方才我说我是纶儿的婶娘,今日我说一句大不敬的话,我这个半截子埋土里的,也是当今圣上的婶娘,你们说是也不是?”
“这个自然是。”秦机和徐氏连连点头。
“所以今日我要保的这个媒,就是要给纶儿和当今圣上牵线,不知道弟弟和弟妹同不同意?”吴夫人得意洋洋地说完,整个大厅一下子都安静了,只听得那西洋钟表滴滴答答的声音。吴夫人佯装低头喝茶,给众人一个思虑的时间。
“这……”
半晌,还是秦机打破了沉默,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多谢嫂子抬爱,只是……我家秦纶已经许给了盐运曹家,只怕……”
“啪!”地一声,吴夫人爽利地合上茶盏的杯盖,反问道:“下聘没有?可有婚约?可有媒人?可有文书为证?”
“这倒没有……”秦机摇了摇头。
吴夫人笑道:“那既然如此,便是不作数的,男未婚,女未嫁,一切都可以重来。”
秦机头上的汗都滴下来了,徐氏亦不敢多话,秦老太太接话道:“夫人说得有理,只是……这江州城都知道我家纶儿是许了曹家的,夫人您看,曹家今日也送来了贺礼。”
吴夫人瞄了一眼不远处台面上那盏玉如意,冷笑道:“我看这曹家的诚意也不过如此嘛,弟弟弟妹是讲诚信之人,可是人家……我看未必放在心上。”
说着,吴夫人又拉起秦纶的手对秦机徐氏说道:“别说这门亲事本就委屈了我家纶儿,就说那曹家在圣上面前不过是平日里都见不着的奴才,你们之间不过是口头之约,皇上一道圣旨,什么都勾销了。”
“这……”秦机诚惶诚恐,豆大的汗珠止不住地从头上滴落下来。
徐氏亦不情愿,但碍于情面和身份,不能多话。
秦纶心中属意曹泠,但奈何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女儿家更是要三缄其口,便也默不作声。
秦老太太看着今晚这场景,不禁想起十年前秦朴婚配时的情景,心焦万分。但秦老太太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稳了稳心神,来了个缓兵之计,对吴夫人道:“夫人连日舟车劳顿,今日又来给我这个老太婆祝寿,多有辛苦,不如今日先在我府中住下,明日我们再细细商议。”
“也好!”吴夫人起身,爽快地说道,“我正好也乏了,方才我听说老太太还有一出戏听得不过瘾,我就在府上叨扰了,明日我再陪老太太看看那出未完的戏。”
夫人在徐氏的陪伴下去自去休息,这边厢可愁坏了秦机和秦老太太。
“母亲……”秦机面有难色,“你看今日之事,可如何是好?”
秦老太太叹了口气道:“只怕是凶多吉少啊!今日之事与十年前何其相像?可怜你那妹妹,便再也不得相见了。”
提起秦朴,秦机的眼角有些湿润:“母亲,何苦又提朴儿呢?十年过去,先皇去世,圣上登基,金銮殿上早就换了一茬人了。”
秦老太太站起身,拄着碗口粗的黄杨木拐杖,秦机扶着她往内庭走去,秦纶低着头紧随其后。
“今日曹家的贺礼你看见了?”秦老太太边走边低声问秦机。
“看见了。”秦机道,“定是为了前一阵那批衣料得罪了贵妃娘娘的事,曹家这是在避嫌呢。”
“我听说曹家有意让曹泠的胞妹曹淮明年选秀入宫,走的正是贵妃娘娘的门路。”秦老太太说。
“确有此事。”秦机扶着秦老太太转过回廊,来到秦老太太住的院落。
“你做事如何这般不当心,竟然得罪了贵妃。”秦老太太责备秦机。
“母亲有所不知,前日之事,乃是个意外,贵妃娘娘喜好艳丽,据说那匹衣料本是蜀锦局织造,后不知怎的,转到我江州织造,我局从来没有给贵妃娘娘裁制过衣物,贵妃娘娘不满也是在情理之中。”秦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