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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着,俺就数羊吧。一只、两只、三只……每次很管用的啊,总是不等咱数到五十,咱就睡死了的。今儿个怎么回事,俺都已经数到九九八十一了,咋还没有一点儿困意呢?”那家伙绝对是个讲故事的行家里手,总在咱专注听讲的时候,丢下一个问题不言语了。
废话,你不瞌睡你当然睡不着了,你要是像我一样,整天搁深山里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找出口,差点儿都把小腿跑折,连脊柱都要给累断了,我就不信你还能睡不着。真要还是睡不着,听我的建议,从这儿起步,看见不,就到对面的山头弄个五六个来回,我保证你还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万分惦记这儿的柴草堆了。
那家伙这样说的时候,总把眼光时不时地遛着咱这儿上下东西南北看一眼——嘛意思,难道你屡建奇功的数羊运动失败了,责任全都在咱吗?你说,你说,我就让你说个够,看看面生的咱究竟耽搁了你多少休息的好时光,可不血口喷人。
“俺无奈地从草堆里坐起来,看看庙外面的星星还在可劲儿眨巴着小眼睛,天色绝对还早,最多还是前半夜,二更都未必过。咱又无奈地躺下,接着无聊地数羊吧,已经把羊都数到五百多只了,咱还是睡不着。没法子,实在睡不着的我,只好又从床上爬了起来。”起来就起来吧,你嘚瑟个啥呀,快说呀!
“外面挺冷的啊,河风从庙门外吹来,咱一身的鸡皮疙瘩噌噌都起来了,咱就想披个衣服再出去吧。咱就随手一抓,胡乱就把抓到手的外套往身上套,刚套了个半截儿,咱几乎就要被那味儿熏呕了。哎呦,你的外套有多少天没有洗过了?味儿咋那么老大了,俺眼泪都要给熏出来了!”那家伙夸张的表情,哎呦,似乎到现在那味儿还比黄鼬的臭屁味儿更大。
“你……”咱的娇面真给这难堪弄得红霞漫天了——我的蓑衣味儿实在足够地大,又酸又涩似乎还酸甜苦辣咸味味俱全,就是也没有你这样夸张吧。咱天天穿着,都不觉得那熏儿究竟有多大,我就不信了,就那一点儿小小的味儿真能够大到把你男子汉的眼泪都给招惹出来,除非,你不是男儿,同咱一个样。
“我就想,就想给你把衣服洗洗,咱们是个要饭的没错,但行有行规,咱可以穿着破烂,就是烂衣也要干干净净的,决不能丢了咱祖师爷几百年的好规矩!”这家伙慷慨的,好似他真的已经成了这行业的叱咤风云者,行规行矩都要他金口玉言订了才行。
咱的心气儿和缓了好多,就是还有一点儿小小的暗结无法自圆其说:“你要帮咱洗衣啊,多少应该算个好事,就是你为什么不等咱醒来和咱好好商议商议吗,为什么一定要干了这下三滥的事儿?多伤咱的心啊!”
“兄弟,你的衣服我帮你已经洗过了,就晾在庙后的树杈上,估计三两天就干了。要不,这几天你先穿我的换洗衣服吧,我那衣服小是小,大约穿在你的身上还是蛮合身的。”这家伙,叫什么张的家伙,人心还是挺好的,挺会伺候人的,一眼就瞧出了咱的弱不禁风,还真跑进庙里,新拿了一件干干净净的旧衣递给咱。
那衣服果真不新,大大小小的补丁块儿早盖严了那块布料的底色儿,就是那衣服果真干干净净整整洁洁的,看得出这张哥很是费了些心思在上面。还什么异味儿都没有,就是有,那也是阳光遗留在上面的香味了。
好吧,好吧,既然你让咱穿,咱就穿吧。咱可不能傻帽那样,把些巴巴拉在裤裆里,除了和汪星人较些小劲,还有什么?从河面上劲吹过来的风一阵比一阵凉,似乎都能把咱的骨头给马上冻住了,咱还不穿吗?
小张干净的外套还没有完全穿好,咱的温度还没有温暖起来,咱的心里就特别地涌动着暖流:“咱娘总说外面的恶人多,咱这一路走来,怎么净遇到些大公无私的好人呢。咱娘的叮嘱白给了!”
张哥,好吧,看咱你的衣服都肯让给陌生的咱了,咱就暂且承认你是咱的哥哥了。记着啊,这哥哥只能在心里悄悄叫,你要想让咱心甘情愿追着你叫哥哥,这还要看看你以后的表现咋样呢。要想做我的哥哥,那条件真不是一般的高。
相当年,也只有咱的三表哥暂且能够在咱的心里住过几夜——可惜人家早丢下咱匆匆逃掉了,也不晓得现在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三表嫂了?在三表嫂心满意足地睡去之后,是不是偶尔还能想起过咱?娃娃的誓言算得数吗?
好了,好了,咱的衣服也穿好了,久违的温暖即刻又回到咱的身边了。说,咱们现在干什么去?最好的,你得先安置安置我的五脏庙,这家伙闹腾起来,真的有得咱受的。就是不晓得你这儿有没有烤燕麦饼,再加上些孜然羊肉,那滋味,哎呀,光是想想咱的口水都要争先恐后地过大河了。
“兄弟,你饿了吧?走!哥带你弄些吃的吧,保证把你吃得肚子圆!”当哥的就是不一样,咱的皮囊还没有唱开空城计,你咋就看出咱饿了,知道咱要祭奠五脏庙呢。难不成,你真是咱走散多日的亲哥哥吗?不对吧,不是断断续续的坏消息不间断地传来,咱是咱爹唯一还留在人家的种子了,咋会还有?
说走就走,从庙门里出来,沿着河边的小道走不上几步土路,咱们就踏上一条通往前路的大土路了。回头看看,那破庙的顶上似乎有面画着白帆的残旗。
那这座孤零零立在河边的小庙应该就是河神庙了,专一为了方便从河面上往来的走卒商贾祈祷平安的吧。怪不得,那神像已经破烂成那样了,还给凶神恶煞似的。
本来,咱和他是一前一后走着的。走上大路以后,那家伙挤挤挨挨地总要和咱走个并排,还拿那样的眼光不住地看咱,看得咱心也慌了,意也乱了,膝盖都不会打弯了。
“怎么回事?难道我脸上有雀斑了吗?不会的,不会的,长雀斑那也是咱有了大姨妈之后的事吧。那他看什么?莫非咱哪个地方没有安顿好?”他的直勾勾的盯住,总弄得咱心神不宁了。
“都是爹妈生的,俺这皮肤咋这样黑,掉到灰堆里差不多就找不着了。你的皮肤咋生的,咋那样白!”看到回来,那家伙不把门的大嘴叉子还给咱惹事。你惹得吗?刚刚你不是才领教过咱小脾气的厉害吗,怎么还来?
“哼……”这比老虎屁眼儿还捉摸不定的字眼儿立刻就惹恼了咱,怒气冲天的啪地甩掉穿了一小会儿的外套,还远远地扔在路边的野草滩里,拔腿就走。也不管扑面的风要把咱的热度全部拔去,直接把咱冻成冰棍。
“哎哎哎,你站住!衣服,衣服!”那家伙紧跟在后慌里慌张地追着咱撵,还顾得上埋怨,“你真像个女人,为屁大点儿就恼了,我不就说你白吗。这又犯了你的哪门子忌讳?王孙公子巴不得把自己从面缸里染过才好!”
咱听着好笑,把人扔到面缸里,你当咱是个小白鼠,染来染去好去做你们人类先行的牺牲品——做断子绝孙的试验吗?况且,咱这白皙真不是烫染的,烫染的东西能有这样绝顶的状况吗?咱这白和嫩真是咱爹妈给的,至于咱爹妈是谁,还是不和你说了。
“阿嚏……阿嚏……”总来捣乱的喷嚏又恰恰来造访了,是不是就故意为咱制造留下的借口呢?咱去哪里,哪里是咱健康成长的富贵宝地?虽然湿漉漉的大太阳已经从河那边越升越高了,可这挥之不去的凉意是不是还在提醒咱,“别走了,离了这个讨厌的楞头鬼,你怕是连吃饭都没地儿啊!”
“叫你不要跑,叫你不要跑,你偏偏跑那么快!这不又给感冒了吧。”那家伙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还为自己抱着十足的委屈,“你呀真是小性子多我不就说你白吗,白得都比有钱的阔公子了。这不是说得真话吗,怎么还恼?”
那家伙挠挠着自己粘连的头发,双手比划着,口边萦绕着白浓浓的气雾——你真的不要知道,咱就是个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未来女人,以后给咱记着了,你宁愿和最笨的男人打一架,千万也不要和女人说句话。已经都被女人给凉了脊背,还不晓得自己哪个方面做得不够好啊。
咱给了那家伙一个难堪的后脊梁,骨朵着小嘴儿不和他对话,其实咱随时随地都在监督那家伙会不会就此恼了,真把咱丢在这儿不管不顾了。到那个时候,咱可是叫天不应叫地不语了。
“穿上吧,别一会儿又感冒了!”那家伙适时递过来那间温暖的金缕玉衣。
咱要强着还不打算直接就范,怎奈不争气的喷嚏铺天盖地涌来了,还那样不给咱的面子——“阿嚏……阿嚏……阿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