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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一辆马车从陆府轱辘轱辘的驶了出来,陆云独自坐在马车里,掀着车帘一路游览着端朝的世俗人情略显惬意,见惯了现代的流光溢彩对于这样的市井繁华其实更觉得有种触手可及的真实感。陆云还没有出门就带几个随从的习惯,因此陪同的只有一个驾车的青年名叫小七,刚二十出头模样憨厚壮实。
名帖上的宴会地点在明月楼,陆云是没什么印象的,但如果知道那就是自己这皮囊上回强-奸未遂的事发地,打死他都不会去。不过此时并没有想那么多就只当是出来散散心境,毕竟晚上的生活确实有点枯燥乏味。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马车驶入了胭脂河地段,陡然映入眼帘的烟雨楼台勾栏酒肆便多了起来,谈笑喧哗声和笙箫琴瑟音交错着也陆续渐闻,一旁宽阔的胭脂河面上虽然大体封冻但冰层其实并不厚,于是便还有几条游船画舫破了冰面缓缓漂行在其中,船舫间隐隐传来年轻男女欢闹的声音,惹得行人侧耳注目。整个冬天的气氛在这里看起来似乎格外的充满活力。
原来是妓寨。
陆云不由扬起嘴角,微微一笑。前世对于历史也有所涉猎,知道古代的青楼并不单纯只是皮肉场所那么的低俗不堪,反而有几分高档奢华的格调,无论是高官权贵、文人士子、商贾豪绅、还是平民百姓之流,都将其视为宴请宾朋谈笑聚会的风雅之地。尤其是读书人在这里狎妓宿娼最是寻常,谓之风流韵事。青楼在历史文化的传承中也曾发挥过相当重要的作用,古时许多文人的传世佳作便是由风尘女子以词曲弹唱的形式流传开来,才没有被岁月所湮灭成为留给后人的宝贵财富。而如今在端朝,每逢特殊的节庆日,官府或民间也都会举行各种各样盛大的文会,才子斗文佳人斗唱,一些名气大的青楼名魁其影响力丝毫不逊于现代的当红明星,甚至犹有过之。
只不过那些青楼名魁无论再怎么出名但社会地位还依旧是低下的终究难登大雅之堂,除了在年轻当红之际曾受众人追捧一时风光,到了年老色衰后其人生大都以悲剧告终。她们有些确实是世间才色双绝的奇女子,只是无奈于凄惨的命运和受困于时代的局限性无力改变,不似千年后,戏子当国,万民倾倒,同样类似的一群人的社会地位已经是高高在上。
所以相比之下,陆云其实是不反感这些青楼女子的,秉持平常眼光看待,既不会同情也不会刻意去鄙视,毕竟每一个人的人生都有它存在的因果和道理,并不应该有高低贵贱之分,如果非要分,但也别去做那种嫖完娼后提起裤子就转身大骂婊-子肮脏的行径,世间最脏的,莫过于世故人心。
一路静静的想着,马车在微微颠簸后便不知不觉的停了下来,小七在外唤道:“公子,明月楼到了。”
陆云下了马车,抬眼望去,连成一片的楼宇建筑,远近窸窣的喧哗声此起彼伏。入口是一幢三层楼高的复式高楼,门庭院落比起过去看过电影中的要气派许多,其实也就是古代高档奢华的娱乐会所,他已经看见了一些浓妆艳抹的风尘女子正在楼上对着自己媚笑着暗送秋波,倒也并不在意。正自顾观察着四周,一名青衣小帽龟-公打扮的汉子便谄笑凑了上来,哈腰道:
“陆公子您来啦,距离上回都过去大半个月了,您可总算是又大驾光临了,徐公子他们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特让小的在此等候您,您里边请。”说着躬身做了个恭迎的姿势。
陆云愣了下,大半个月没来了?我靠,上回就这家,这么巧旧地重游,陆云顿时眉头一皱,犹豫着这门该不该进。
“陆公子?”那龟-公见他迟迟不动,不禁疑惑道。
罢了,来都来了,况且上回那件事陆伯远都已经摆平了,自己现在好歹是一纨绔大少,怎么还行事畏畏缩缩,忒不是个爷们了。事实证明,青楼这种地方确实能刺激男性荷尔蒙分泌,无论是主动还是潜意识里。
当下便不再磨蹭,正大光明的迈步走了进去。
楼上楼下有不少故作着烟视媚行之态的姑娘们此时都打量着院门口进进出出的行人,或风度翩翩的豪门大少、或一身粗鄙铜臭的富贾商人、或生得白嫩俊俏的书生公子,每瞧见一个入眼的她们便要交头接耳私语点评一番,一个个如粉黛花蝴蝶般不时发出阵阵娇笑。
“哎呀,刚又进来一位好俊俏的公子哥,姐姐一会儿要去撩拨他。”
“你这小浪蹄子,天还没黑就春心荡漾啦.....”
“妹妹这话可不中听,明明是你先说要去叨扰人家的......”
“好啦好啦,都知道你吹萧的活儿最好啦,姐姐不跟你争抢......”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远处近处的谈笑声逐渐内敛了许多,寒意四侵的冷风带着几抹旖旎吹袭而过,似酒香似女子的芬芳沁人心鼻,而胭脂河两岸迷醉的夜晚生活才正式揭开缤纷的序幕。
......
明月楼的主楼是一座豪华酒楼结构的建筑,呈回字形,其中左右有专门的通道进入的后院偏楼厢房,一般来这里消遣的客人也不乏只是单纯在大厅里饮酒吃喝后便散去的,而酒饱饭足后若看上了哪个心怡的姑娘便也可以随着去厢阁快活一晚,倒是服务的很周到。这里的青楼女子不都单单只是靠身体吃饭,才艺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点,毕竟文人主宰的社会风气向来崇尚风雅,但凡有些才能的女子身价也自然要比一般的高上许多。因此在主楼大堂的正中便搭有一座舞台,楼上楼下任何角度皆能方便观赏,正常营业的时候前两个时辰里就会陆陆续续有些莺莺燕燕的姑娘们上台做些奏乐、唱曲、舞蹈之类登得了台面的表演,若是表现的好了正巧碰上个出手阔绰的大家公子哥儿恩宠一夜便为其赎了身也是常有的事。
此时在二楼屏风隔开的甲字号雅间里,正坐着六七名士子模样的年轻人,个个举手投足间都刻意流露出一股君子风范,觥筹交错,谈笑欢颜。
其中居坐在正中的是一名浑身上下都透着富贵的锦衣男子,五官端正倒也算得上是俊朗,只是脸上气色有些虚浮能看出是酒欲过度所致。此人名唤赵聿明,乃是扬州城世代经营丝绸布帛生意的巨贾之家赵府的三公子。而围绕在他身旁的都是他所结交的一些好友,清一色文人才子其中有两个还有功名在身。端朝商人位于四民之末社会地位是比较低下的,因此赵家早早便希望培养出个能入仕途的子弟,于是赵聿明便也被强迫着去学了些文墨结交了些看似品味谈吐不凡的才识之辈,其实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
“赵公子,为何最近些时日看你脸色不太好,可是有不顺心之事?”其中一名唤褚章的士子举杯问道。
两人对饮了一杯,赵聿明尚未开口,一旁的另一名唤王礼的士子就笑道:“褚兄何必明知故问,赵兄这般还不是为了这胭脂河的清倌儿之首韵花魁,咱们最近连番来了多次,可是一次也没见到韵姑娘,想必赵未能会得佳人心里自然是不痛快的!”
“哈哈哈哈!”一群人哄笑起来,赵聿明倒也不介意,毕竟如今胭脂河哪个不知道他赵三公子对韵花魁情有独钟,半年前初见佳人后就一直渴望得到对方青睐,钱财砸了不少,可迟迟没什么实质性进展。
半个月前,在鸿雁楼设了场宴准备卖弄些风花雪月的伎俩,同时花了二百两银子买通明月楼老鸨一扇金力求其能将韵如雪请过去,结果万事俱备,那一扇金居然出尔反尔带了些别的姑娘前来赔礼,说实韵姑娘身体不适实在出不了门,起初他也就信了。但后来陆字镖局陆府的长公子陆云从凉莽边关卸甲归来甫一入城家门未进便去了胭脂河明月楼一事,就在坊间沸沸扬扬的传开了。那陆云是谁,扬州城混迹于烟花柳巷的荤客怕是没有一个没听过他的大名的,虽然他也没有见过其人但关于那家伙三年前便为还只是个新雏儿的韵如雪豪掷十万两的风流手笔至今能时常听人提起,可以说韵如雪今天能成为淮左名魁此人功不可没。而陆家公子归来的时日也正是自己设宴的那天下午,碍于其中关系,他本就心有怀疑。但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可最近日来了明月楼多次,竟是一次都没见到心怡的美人儿,前去询问老鸨,一扇金那个老女人却只道是韵姑娘染了风寒正在休养。这理由说得牵强,他自然将信将疑。后来本想偷偷前去看望佳人,结果花了大笔银子仍旧不能打通关节,却反而无意得到了那日下午陆家公子对韵花魁欲行不轨未遂之事的风闻。青楼本就人多眼杂之地,有些事再怎么遮拦也总会被无心的人瞧见,如今这一流言也在胭脂河的勾栏酒肆里似真似假的传播着。他自然是火冒三丈,自己看上的猎物岂能容他人捷足先登,故而这几日便每天守在明月楼,虽是寻欢可心情却始终不太好,面色也有些阴沉。
“诸位既然明知就不要取笑赵公子了,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韵花魁才色双绝确实值得赵兄为她痴心一片,来来来,赵公子为兄敬你一杯!”
赵聿明故作洒脱地笑了笑,举起酒杯随意道:“不就是个女人嘛,诸位可别把在下想的那么不堪,不过若真能得到佳人青睐,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哈哈哈!”
这时,又一名衣冠楚楚的年轻人入了座,语气无奈道:“赵兄今日只怕你又是要失望了,那一扇金说了今晚虽是既望之夜,但韵姑娘病还未愈露不了面,不过舞姑娘却是要压轴上登台舞一曲的!”
“舞清霜姑娘啊!”一士子顿时兴奋道,“那今晚咱们可有眼福了!”
“陈兄所言极是,舞姑娘的舞姿身段在整个胭脂河也都是数一数二的,我本就觉得她一点不比韵姑娘差,哈哈,今日定要好好观赏一番!”
说着几人还忍不住朝下方大堂的舞台上扫了一眼,但此时只是几个姿色一般的女子在表演唱曲,唱的都是当世名家的诗词大作,声音倒也悦耳动听想来到了床上羞答答的婉转娇啼时也别有一番风情。
“庸脂俗粉。”其中一自诩清高眼界不俗的士子却是不屑道。
而此时的赵聿明心中便压了几分愤懑,捏着酒杯的手指苍白僵硬,他堂堂一介豪门大少,何曾对一个女人这般委曲求全过,实在是觉得自己如被人打脸般胸中满是怒火,不过在座的都是同窗好友,他只能按捺下来,不得发作。
这时方才落座的那人喝了杯酒后,突然又道:“呵,想不那家伙也来了。”
众人顺着他的所指望去,其中名唤褚章的士子不解道:“那人是谁,陈兄可认识?”
“呵呵,认识到谈不上只是三四年前见过几回,想必他的名字你们也都知道,就是当初用十万两保韵花魁清倌儿身的那位金主了。”
“啪——!”
一声闷响的酒杯落桌声,酒水溅出了几许,原本心有所思的赵聿明愤然抬起头,面色不善地循着众人目光冷冷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