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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劭阳出了急救室进病房,闻新明过去陪护。
季殊凡压低声音对程沐非说:“刚才那种情况,得在病人家属没有打好小算盘的时候,马上套话出来,病人若是抢救过来了,就神色沉重,让家属以为没救了慌了神,若是抢救不过来死亡了,反而要显得轻松些。”
医生明明应该专注于怎么治病救人的,可是,日益尖锐的医患矛盾,使得医生在救人的同时,还得费心思自保,程沐非扶着办公桌,无力地低嗯了一声。
“这个病人看起来家里是有钱的,他朋友满心思只想着把人救活,有的病人家属看到情况不好,脑子里先转开心思,想着怎么推卸责任,怎么从医院讹点钱,遇到那种人要特别谨慎。”季殊凡又细细叮嘱,见程沐非额头密密麻麻的汗珠,叹了口气,拿纸巾轻按到他额头上,柔声说:“别想了,事情过去了。”
这件事算是过去了,以后,还有可能遇到类似的事吧?
那一年,他爸从脚手架上摔下来,心跳都停了,当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说病人救过来了时……他觉得,面前的医生周身笼罩在光环里,特别神圣。
就在那一天,他发誓要上医学院,要当医生,要治病救人。
可是,医生这个职业,跟想像中的差别太大了。
蔡波被暴打,差点救不过来,躺了三个月,医药费花了无数,引起□□的事故司法鉴定出来,责任不在医院,可病人家属拒不道歉,医疗费也不出,蔡波只能认栽。
在那之前,医院还有一个医生被逼得引咎辞职,那次事故的责任也不在医生,病人家属太会闹,医院为了平息事端,只能丢军保帅。
纸巾吸掉了汗水,程沐非白皙的额头更加光洁,季殊凡愣看了一会儿缩回手,掩饰地咳了咳,说:“薜旭升蹦达不了多久,我会想办法把他踢出中心医院,他上头有人,时间长一些,对他的挑衅你别往心里去。”
“季哥……”程沐非抿了抿唇,想道谢,喉间哽咽。
“什么都别说了,给你放两天假,回去好好休息,病人那边我看着。”季殊凡笑了笑,拍拍程沐非肩膀,大踏步走了出去。
程沐非想跟上去,他还有话想说。
仔细想,似乎又无话可说,季殊凡对他的好,不是几句道谢能表示的。
程沐非踟蹰着,握紧手,呆呆站着。
许久后才走出急诊室离开医院。
回到家时已近午夜,精神和肉-体的负荷到了极限,程沐非浑身骨骼酸痛,满嘴都是苦涩,胡乱洗了个澡后,扑到床上立即昏睡过去。
这一天不是他成长经历中最惊心动魄的,因为常劭阳的介入,让人分外疲惫。
直睡了一天一夜,醒来时窗外叽叽喳喳麻雀的叫声,回想着刚过去的情景,脑袋嗡嗡作响,思绪更乱了。
沉睡过后不是一身舒爽,反而更难受。
手机显示有未读短信,程沐非摁开屏幕查看。
新信息有两条。
他母亲肖秀芬问他工作怎么样可顺心,又问他找女朋友了没,说,如果没有,得抓紧,二十七岁了,快奔三了,不能再拖了。
对女人硬不起来,找女朋友不是害人家么?
程沐非看着手机屏幕愣了许久,回复:工作顺利,女朋友得看缘份。
另一条是季殊凡发来的,简洁温馨:病人情况稳定,免挂。
程沐非抚着手机,微微笑着看着那几个字。
遇到季殊凡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临床三年后要实习,学生们各显神通,家里有关系的早早走关系,有钱的上下活动疏通门路,没钱没关系,巴结着老师和系主任,打听内部消息,为了能得到三甲医院的临床实习机会,一班学子斗得如火如荼。
所有这些和程沐非都没有关系,尽管他也渴望能得到好的实习机会。
那一天的事回想起来像做梦,多年过去,程沐非仍清晰地记得每一个细节。
五月底,很多同学都找好实习医院,只有他仍没着落,那天他恍恍惚惚出了校门,坐上了一辆公交车。
人很多,越来越挤,缺氧让脑袋更加混钝,直到众人尖声惊叫时,程沐非的神智才归位。
车厢中部乘客骚动,惊恐地往四周退,程沐非看到渐渐空出来的地方,有一个乘客先是大口咯血,佝偻着身子拼命咳,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咯出来,接着脖子一歪,软软地倒到车厢地板上。
程沐非下意识走近前,把那人扶平地上侧卧,扒开口鼻检查气道阻塞情况,发现那人口腔和鼻孔内有血块,迅速清除黏液和血块。接着检查呼吸、脉搏,立即给那人做胸外心脏按压,心肺复苏急救术……一面高声喊司机把公交车开到最近的医院去。
公交车开进距离最近的中心医院,急救推床过来时,程沐非帮着抬那人上床,急促地对迎上来的医生说了自己的判断,做过什么急救处理,以及事发到此时多长时间。
那医生抬头快速地看了他一眼,镜片后面的目光闪了一下,简短地说:“跟进来吧。”
程沐非跟进急诊抢救室,目睹那个医生做完了全程急救手术。
手术器械在那个医生手里像一个个音符,干净、利落、漂亮、完美……不足以形容,敬佩、景仰、爱戴等词语都流于表面,这台急救手术带给程沐非万马崩腾,惊涛裂岸的震动。
病人顺利脱险,那个医生脱了手套摘下口罩,朝他伸出手:“你做得不错,幸好你处理及时,患者才保住了性命,认识一下,我是中心医院普外一科主任医师季殊凡。”
程沐非看着面前这个斯文而温和的年轻长者,慌乱地伸出一双手握住他的手,语无伦次自我介绍,然后,突兀地说,希望能来到季殊凡身边实习,得到他的指导。
走出中心医院,回到学校后,许久时间,程沐非仍浑浑噩噩,怀疑自己在做梦。
他得到了到中心医院这个三甲医院临床的机会,并且,由季殊凡当他的导师,亲自带他。
程沐非休息了两天回医院,常劭阳还没出院,他接收的病人,正常情况下床位应该由他跟进,季殊凡却没交给他,自己亲自负责。
“这个病人别沾好,那天你休班没看到,他妈妈来看他,哭得那个猛啊,病房差点被泪水淹了,听说三十八岁才得的金疙瘩,幸亏没出什么事,要是有事,把你弄死了替他儿子偿命估许还不罢休。”田恬拍着胸膛,讲起过了两天的事情,脸庞还吓得煞白。
常劭阳不好惹,能避则避,有季殊凡帮他兜着,程沐非乐得轻松,行走时,都避着常劭阳住的506病房。
他不想和常劭阳打照面,常劭阳却是二十四小时盼着见他,前两天听说他休班没办法,一听说他上班了,立即可劲儿折腾,一会儿头晕一会儿伤口疼,连脚抽筋的借口都用上了,非要见程沐非。
“除了程沐非,其他人都是庸医。”他可怜兮兮趴在枕头上,跟被抛弃的小猫儿一般,还洒了两滴金豆豆。
似首程沐非不来看他,他便要去见大罗神仙了。
闻新明憋笑憋得差点断气,郭采香却信以为真,一蹦三尺高去护士室,高声叫嚣,把别的医生贬低得一无是处,非要程沐非来给她儿子诊视。
“你给我拉的一手好仇恨。”程沐非磨牙。
估计这天之后,不只薜旭升,普外一科除了季殊凡,谁都看他不顺眼了。
“谁让我不来看我。”常劭阳委屈得什么似的,扁着嘴,伸手拉程沐非,“听说我那天差点就死掉了,是你救的我,谢谢你啊!”
一边说,一边就耍开流氓,大手用力摩挲程沐非的手,眼珠子热切地看他,用视线淫-奸他,嘴角快淌哈喇子了。
长得挺爷们的一个人,五官分明,相当抢眼,怎么就养了粘糊糊的流氓性子?
满脑子黄肠,偏还作一本正经无辜状。
“伤口还疼吗?”程沐非问
“看见你就不疼了。”
“很好,恢复的很快,我还以为你脑子烧糊涂成白痴了呢。”程沐非皮笑肉不笑,提笔刷刷写了几个字,撕下纸张递过去:“这上面的字大声念上一个小时。”
常劭阳接了过去,脸庞瞬间浮起可疑的红晕。
“让你念什么?”郭采香探头看。
常劭阳飞快收了起来,“妈,我想吃你亲手做的佛手瓜煮猪脚。”
“妈这就回去煲,等着啊。”郭采香乐滋滋站起来,急急往外赶。
“写的什么?”闻新明探头,他也很好奇,程沐非难道也对常劭阳动心了,众目睽睽之下传纸条说情话。
纸上龙遒有力的几个字。
——我是流氓!
“哈哈哈难怪要用写的……”闻新明拍打着床板,笑得直不起腰。
“有我这么君子的流氓吗?”常劭阳揪头发,把那一根根笔直的挺立的头发弄得东歪西倒。
“流氓就流氓呗,开心就好。”闻新明很想看好戏,卖力地把常劭阳往歪路上带,“把他弄上床做得他说不出话来,让他领略你的流氓风采,坐实这诬蔑就行了。”
“扯淡,我只是觉得他长得好看,工作时很认真很值得敬佩。”常劭阳嗤笑,十分纯情贞烈,矢口否认对程沐非有流氓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