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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旋地转。
陆离双眼紧闭,咬紧牙关,该死的幻觉似乎又出现了。一时之间,只感觉四下呼声一片,这声音时大时小,忽远忽近,教人分辨不清方向,空灵如飘渺的呼唤,又清晰如附耳之沉吟,但全都以不同的音色音调叫着“陆离!陆离!”
陆离捱不住头疼,叫出声来。
“嗯?”小艾闻声回头,陆离正蹲在地上叫唤。
“你又怎么了?”
“我……我也不知道,就感觉头疼地厉害。”
仓舞闻言也向这边看来,深吸了一口气,腰间的双手微微动了动。
看着陆离越来越痛苦,小艾轻轻地伸出手搭在陆离肩上,将陆离扶到一边的凳子上。她开口问道:“你是不是生病了?”
“我以前也没有……哦,就是那天见你们以后,就开始时不时地突然昏过去,做一些奇怪的梦。”
“奇怪的梦?”
“奇怪的梦,我想是梦吧。”痛苦减轻了些,陆离缓缓抬起头。
“你好些了吗?”小艾看到陆离的表情舒缓了些。
“嗯……好多了。”陆离隐隐闻到一股清香,抬起头来,“好香的味道。”
听到这话,小艾抽回搭在陆离肩上的手,站起身来踢了陆离一脚,嗔道:“你在说什么啊。”
“没有!我是说……这味道好香!”陆离揉了揉被小艾踢过的小腿,顾左右而言他。
“啊!对了!可能是这个香气!”小艾像顿悟一般,说:“小艾熏的香,你可能不习惯,所以闻着就觉得头晕。”
“什么香?沉香吗?”陆离搜肠刮肚,才想起一味香名。
“不,不是熏木香,是龙涎香。”一旁的仓舞说道。
“龙涎香……啊,我知道,电视上有说过,龙涎香是鲸鱼体内的,常有人能在海边捡到……”
“那只是你们的说法。”小艾说着走到了屏风后,从不知道什么木头制成的架子上取下了一个深蓝错金的香炉,这个香炉形制奇异,陆离见所未见,它炉盖镂空,高而尖,作山峰形,重重叠叠,山上烟云缭绕,竟不是烟气,而是雕工的鬼斧。
“又痴呆了?”小艾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一个博山炉而已。”说着她摩挲着炉壁,喃喃道:“不过也不是那么简单。”
“那……你说的龙涎香是什么?”陆离突然觉得自己在这个小姑娘面前,反而是一无所知的孩子。
小艾缓缓掀开博山炉的盖子,递到陆离的眼前,一阵迷香似乎直直钻进了陆离的鼻孔里,只见两颗其貌不扬的黑灰色“石块”静静地躺在一块剔透的青白玉石上,下面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炉灰了。
“这香……已经点了吗?”陆离又问。
“你个土包子,这种香怎么能直接点啊!你看这香灰里已经半埋了一颗炭团了,炭团上放一块薄玉片,玉片上再放香,这样熏烤才能释放这种香的精气,直接当柴火烧也亏你想的出来!”小艾瞥了陆离一眼。
这精细的步骤陆离闻所未闻,听得他直咂舌,小艾看他这副模样,微微得意地说:“你不会真以为这是鲸鱼的香吧!”
陆离撇撇嘴,说:“龙涎,龙涎,当然是龙的口水了!”
“是啊,那’北冥有鱼,其名为鲲’你总有听过吧!”
“啊?鲲?是那《逍遥游》里的说的大鱼吗?”陆离一窒。
“不,那是龙。”
“龙?!”
“鲲就是鲧,鲧是大禹的父亲,就是龙。”
“那这龙涎香……还真是从龙身上来的?”
看着陆离已经混乱的脸,小艾心里一沉,面色一凛,嘴上却道:“哎,瞧瞧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说着就把香炉放回了原位,背着身子娇俏地说:“想在我们店继续干下去,你要学的还有很多呢!”
陆离赶忙点头,回答说:“是啊!真的太神奇了!你们……你们真厉害!”
小艾笑盈盈地吐着舌头,说:“我才没呢,小舞才厉害,我这一点皮毛和见识,全是姐姐教我的。”
仓舞嘴角动了动,转身走了出去。
小艾撅起嘴巴摇摇头,轻声嘀咕了一句:“厉害就是厉害嘛,干嘛这么不乐意?”
“你刚刚说什么了吗?”陆离问道。
“没……我是说赶紧带上你的东西,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陆离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以后是要住在这里了,心头涌上一股幸福感,想起几天前被赶出来的落魄场景,如今就要在这里安家了,嘴角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
小艾见他迟迟不行动,说了句:“愣着干嘛?你的东西都放在前厅了,还不去拿?”
慌忙答应了一声,陆离走出了房间,顿时眼前一亮,这是一片开阔的后院,院子右边的墙根下的流出一缕细流,汇到中间的一个大水池之中,一条石径从脚下一直铺到池中央的憩息亭,又延伸到前厅,石桥两边缠满了绿色藤萝,顺着棕木色的扶手长满了整个石桥,石径蜿蜒曲折,探入池旁的假山之中,从水底伸出的水草附在石根上,未开苞的莲叶一片一片铺展在水面,池塘旁是一片不大的空地,种满了花花草草,这后院便如同富贵人家的园林一般,陆离只有在苏州的拙政园里才看到过如此光景,心中寻思,也不知仓舞究竟是什么人。
待到陆离走到前厅,这才发现自己这些日子一直住在一家店里。
雕花屏风挡住了大门外面大部分窥探的视线,绕过屏风,入目一口冰裂睡莲缸。花期已过,圆圆的荷叶爱答不理地睡在水上。越过莲缸,阔气的前厅正首摆着一张柜台,两侧是一排排散发着木香的多宝架。红木质地,触手温良,可见并非凡品。格子里放置的古玩珍品,陆离能认出来的也只有冰裂秘瓷、天青釉彩、羊脂白玉、金银美器这些,更别提胡乱堆着的珊瑚孔雀、玛瑙水晶。屋角檐下,绿油油的黄金藤爬上墙面,懒洋洋地垂下叶子。一侧的散尾葵后面,隐隐可见精致的檀香根雕茶海。矮矮炭炉,竹编茶焙,青瓷茶壶,小杯圆润可爱。
陆离咂舌,大气不敢出,他看到柜台上摆着他的一堆破行李,不过他没有上前去拿,而是好奇地四处走动,左瞅右瞅。
绕过根雕和周围圆凳,推开一扇木门,便被墨香袭了眼睛。小小一间屋子,陈设简单,密密挤着数排书架。从卷轴到册页,皆齐齐整整地摆放其上。墙上挂着一幅山水写意,大气磅礴又不失灵动意趣。
窗外是绿色竹林,窗边一桌,笔墨纸砚具齐。
“你在干什么?”耳边传来仓舞的声音。
“哎……”陆离回头看到仓舞正在冷冷地看着他,有点不知所措,摆摆头说道:“啊,这店不错嘛,又敞亮又古朴的。”
一闪身,仓舞已经到他近前,鼻尖几乎贴上他的脸:“我问,你在干什么?”
陆离也算是个大高个,仓舞虽然比他低了一头,威压却让陆离出了一身冷汗。
“找、找找找东西。”
“哦?”她眯起眼睛,长长的睫毛下面冷光一闪:“找东西……”
陆离心知说错话,大喊一声:“找我的行李!”迅速猫腰捂头不敢乱动。
身上的伤口被猛地牵扯,疼得陆离呲牙咧嘴。
虽说不是个顶天立地的伟丈夫,但毕竟也是个大老爷们不是,陆离暗道,在一个漂亮姑娘面前这么丢人,还真成个“那什么丝”了。
仓舞瞥他一眼,走到架前收拾东西。
陆离看她始终没有再说一句话,尴尬地退出去,回到柜台前,抓起行李,一溜烟地跑进了后院。
带上行李回来,小艾已经在桥那边等着他了,对着陆离挥了挥手,领着他穿过走廊来到西边的一个房间里,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房间,我和小舞住在对面,有什么事情就来找我。”
陆离怀着紧张的心情走进房间,这间房子有十多平米,木门木窗俱全,摆着一些简单的桌椅和柜子,最里面放着一张双人床。
小艾站在门口:“我先回房间了,还缺什么东西给我打声招呼就行。”
陆离应了一声,捋起袖子开始收拾。
费了好大劲,陆离将行李都安置妥当,他一个仰卧倒在床上,长舒了一口气。
上次的冲击不知道让陆离昏了多少天,似乎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脚踏实地地踩在地上了,想起这几天如梦境一般的剧情,他突然分外珍惜这个时光,脚下也生出许多力气来。陆离关了窗户,按按太阳穴,感觉身体各部分都挺好的,就信步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陆离站在天井里,就感觉一阵清气腾起,让人耳目为之一新,这大概是仓舞熏起的异香吧,望了一眼仓舞与小艾的屋子,门掩着,不知有没有锁,陆离不敢造次,赶紧踱到了前店。
前店竟一个人都没有。
“她们去哪了?”陆离心想,“一点都不担心吗,真是。”只见这店店门大开,古董珍玩摆了一地一架子,随便哪一个人心生歹意就能顺走两样啊。现在陆离算是一名店员了,心里不由得竟生出一点责任感来。
陆离走到店门口,才发现这店原来是开在一家小巷子里的,门正对面是墙,同侧的左右邻里才有店面,陆离往左望去,那是巷子的入口,那闪着白光的,就是丰都美好的早上,时不时就有行人车辆掠过,城市的噪杂声一阵阵渗到了巷子深处;陆离望向右边,这巷子的深处,阴阴翳翳的,竟不知有多长,曲折的巷弄似乎终结于远处铁青色的山脚下,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却一点人气也没有。
陆离迈下台阶,转过身来,阳光从墙沿上的罅隙里投了下来,笼在陆离的头上身上。这店的店门很高、很高,陆离仰起头来,抬手遮蔽着阳光,极力辨认着牌匾上的大字,那是几个龙飞凤舞的符号,如仙人信手勾勒的天书一般,辨认了好久都没认出,一种莫名的超逸出尘之感扑面而来,直教陆离大脑空白,呆在那里。
“哈哈哈哈哈。你是哪来的娃娃?”一阵豪放的笑声让陆离回过了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