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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晓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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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离看着赤松子一步一步走远,心下忍不住寻思:老板让我跟踪这个怪大叔,却又不向我说明这个人究竟是何身份、有何背景。还有,刚才那人手中那个奇怪的圆盘,一联想到自己前几天才见过一场兄妹之间仙剑奇侠般的打斗,更觉自己跟踪的这大叔恐怕也不简单,真不知道这份差事的危险大不大啊?

    “果然来到了鬼城之后,连自己也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就算是一场梦,也让我舒舒服服地做完吧。”陆离忍不住叹息道。

    眼见赤松子的身影消失在巷子的拐角处,陆离不及多想,加快步伐追了上去。

    一转过拐角,陆离只觉得视野一亮,眼前是车水马龙的大道,交叉口的地方立着一块路牌,上面标着“秀才湾”三个字,向北便是宽阔无垠的长江。

    陆离向右望去,一簇又一簇的人群向他涌来,夜晚的秀才湾人头攒动,哪里还寻得见赤松子的身影,正焦灼时脑袋灵光一闪:嗳,怎么这么傻,我不是有太乙镜么?

    陆离从背包里小心地拿出眼镜,顾不得擦就赶紧带上,一瞬间近遭几个人脸上的汗毛都看得清清楚楚,陆离心下咋舌:果然是宝物!

    透过人群四处张望着,陆离终于在百米开外的人群中找到了赤松子的身影,显然那人的步伐依旧没有放慢。

    来不及多想,陆离拨开人群快步追上去,保持着安全距离在后面偷偷跟着他,周围的人却对这个留着胡子一身西装还步伐怪异的人毫不在意,就好像根本看不到这人一般。

    难道是传说中的凌波微步?还是……幻影移空?陆离忍不住胡思乱想。

    赤松子沿着秀才湾一路向着东南方,在一个环形路口拐了个弯,经过民政局大楼,又拐进了旁边一条偏僻的小巷子。

    丰都县哪里来的这么多巷子,陆离心中暗想。

    循着赤松子的路径,陆离走进巷子,才发现这巷子并不笔直,而是向内弯曲,呈一个圆状。那赤松子走了几步,又掏出先前的圆盘,那圆盘散发着淡淡的蓝光,在幽深的小巷子里显得有些诡异。赤松子端着圆盘在原地不停转了转方位,时不时向四周张望,随即又向前走去,但脚底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陆离远远地跟着赤松子,只觉得这条巷子似乎有一万米长,诡异得很,四周起初是低矮的一些民居民宅,偶尔还能听见几声像是狗抓门的声音,但再往后走就成了青石砖墙,灯火也越来越稀少,简直相当于没有,要不是远处高楼投射下来的些微光亮,真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摔上多少跟头。

    赤松子的步伐丝毫不慢,反而越来越快,陆离只怕要跟丢,撒开双腿便往前跑。

    就这样又跟了几分钟,依然没看到巷子的尽头,陆离觉得自己好像在不停地绕着一个圆跑,而这个圆像漩涡一样不断地缩小,看不到尽头。

    陆离脑袋发晕,听到自己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心脏仿佛要跳到嗓子眼上,脚下的步伐沉重发滞,而赤松子的身影,在微弱灯光的投射下也变得渐渐模糊。

    又转过一个拐角,陆离的眼前,只剩下茫茫的漆黑。

    他已经无暇思考,更不敢停下步伐,心中只想着赤松子就在前面,便摸着黑一直向前跑。

    巷子的圈越缩越小,墙头越来越高,头顶的天空也愈来愈窄,陆离管不了那么多,只是凭着自己脑袋里那根还没崩掉的弦,玩命似的跑。

    “砰!”突然脚下一绊,陆离重重地摔到地上,戴着的眼镜也摔出老远。

    这一摔让陆离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碎了,他躺在地上滚了两圈,喘着粗气抱着膝盖骂了一句:“谁这么缺德!”

    陆离爬起来,摸索着靠到墙根边,从包里掏出临走前小艾交给自己的手机,解锁,一股久违的亮光直冲双眼。他照了照四周,看到两侧的青砖厚墙在手机的映照下发出幽暗的苔绿色,上面悉悉索索地爬着一些不知名的虫子。

    陆离将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屏幕显示:不在服务区。

    “真是倒霉!”陆离站起身来,对着石头狠狠地踢了一脚,接着又捂着脚乱跳乱叫一通。

    陆离猛地一抬头:“糟糕,人跟丢了!”眼前没了赤松子的身影,陆离只得慌忙捡起地上的眼镜,可戴上眼镜看了半天也没见一个人影。

    陆离有些慌了,他摘下眼镜扯着自己的衣角使劲儿地擦了又擦,重新戴上,还是没有!

    “什么鬼地方,一个鬼影都没有!”

    陆离有些气急败坏,而眼前突然出现一排散着红光的文字滚过,竟是在自己戴着的眼镜上!他赶紧摘下眼镜,定睛一看,“使用次数达到限制”。

    什么??这太乙镜还是有使用上限的!想起仓舞给自己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说……

    一连串的打击让陆离一时之间有点找不着北,本以为只是跟踪这么简单的任务,况且有太乙镜在手,再怎么也不至于出师不利。可是想不到,生活永远充满意外,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会降临,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让你淋成一只落汤鸡。

    现在赤松子也不见了,更没法联系仓舞她们,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连个鬼都没有,陆离心中欲哭无泪,想想又觉得不甘心,况且自己还没到死路,前面也不知道有什么。他咬咬牙,无奈地将手机和眼镜放回背包里,硬着头皮继续朝前走。

    自从摔了那一跤以后,陆离感觉自己看周围的东西总有一种扭曲的模糊感,还有一些发黄。走着走着,绕的圈子又慢慢地变大,让陆离一度以为是自己走反了。就在他想要回头确认一下方向的时候,陆离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既然这里没有光,那我是怎么看见周围的东西的?”

    陆离惊恐地停下脚步向四周张望,发现他不知何时起已经能够看到周围环境的轮廓,甚至是青石砖墙的接缝,但奇怪的是,他眼前的一切都泛着微微的黄色,还有一种如同在水底潜泳的扭曲感。

    陆离用力揉揉眼睛,又伸手去摸周围的砖墙,没想到摸了个空,好像眼里原本近在咫尺的东西多出了一段距离。不敢再细想,陆离只当是自己神经出了问题,抹了抹汗,继续绕圈子。逐渐习惯了略泛黄又扭曲模糊的视野,陆离不知道转了多久,终于看到了巷子前方发出的微弱光芒。

    “菩萨保佑,可算是到头了。”陆离长舒一口气,眼看巷子口越来越近,他一个箭步冲出路口,双手撑着膝盖,顾不上自己上气不接下气的身体,连忙抬头张望。

    眼前,是一条长长的街道,完全是用石板铺成,黏着泥土的灰色石板一直向道路两段延伸,街旁伫立着清一色的矮房陋瓦、酒旗店家,俨然一副古代酒肆茶坊的模样,哪里还有什么高楼大厦和汽车霓虹?

    陆离被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仔细朝两侧张望,希望能找到人问问情况。无奈此时正当夜晚,街上空荡荡的,愣是一个人影也没有。走到一个有些古朴看似平常人家的门前,陆离敲了敲门,小心翼翼喊道:“有人吗?”

    门缝里震出来的灰尘呛得他不禁捂住了鼻子:“这是什么怪味?”

    一阵阴风袭来,陆离打了个寒颤,看着空荡荡的大街和黑乎乎的窗户,心中不由得升起一阵害怕,这里不会有鬼吧?仔细想来,丰都本来就是鬼城,碰到一两只好像也不足为奇,一想到《贞子》里面从电视里钻出一只女鬼的情节,陆离觉得眼前黑漆漆的门缝里好像真的要钻出什么东西一样,不由得退了几步,叹了口气自语道:“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陆离小心翼翼地在寂静的街道上游荡,希望能找到一个安全一点的地方先过一夜,如此他才能好好地休息一下,也整理整理越发凌乱的情况。走了许久,依旧一无所获,陆离心中越来越没底,停下来蹲在街道一旁掏出手机看了看,屏幕上依然显示无信号,他只好无奈地将手机开了又关、关了又开,盯着那小小的屏幕盼望着能出现奇迹。

    就在这时,陆离的耳中突然传来一阵声响。

    人在视觉迟钝的时候,听觉往往就变得十分灵敏,虽然声音很小,但是依然被陆离捕捉到了,他迅速起身,仔细辨别着声音的方向,发现声音是从这条街背靠的另一条街上传来的,便急忙绕了过去。

    难道是赤松子?

    陆离小心地从柱子后面探出脑袋,却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丝昏黄的微光,心中大喜,连忙走了上去。这是一家店铺模样的房子,看着不是很大,店前没有任何标识店名的牌子,古旧的木门散发出岁月的气息,斑驳迹迹,虚掩的门中透出一股特殊的味道,里面传来一阵阵貌似敲击石头的声音。

    陆离没有多想,用手快速地敲了敲门。

    敲击的的声音戛然而止,一个低沉的声音传开:“谁?”

    “过路的行人,天黑无处可去,想在此行个方便。”陆离像是看到救星一般,连说的话也带着颤音。

    那声音迟疑了片刻,才说道:“请进。”

    陆离推开门走了进去,眼前出现一个不大不小的厅堂,正对着大门的是一方又高又长的柜子,像是中医用来放草药的柜子一般,一直排满了厅堂的三面。高柜前面便是齐腰的红木柜台,地上堆着一堆说不出名字的植物。

    陆离正在四处打量,听到一声咳嗽,循声看去,一个苍老的身影从那堆植物中间站起身来,看起来是个五六十岁的老者,身着白色粗布短衫,脑后梳着发髻,相貌衣着与古人无异。

    陆离心中忍不住纳闷,却听那老者开口:“天色如此之晚,不知小兄弟来到此地所为何事?”

    陆离被这问题问得手足无措,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受人委托来此地办事,不巧天色已晚,无处投身,方才来此叨扰。”听着老者如同古人一般的言语,陆离搜肠刮肚,不由自主地用上了自己大学四年的所学来遣词造句。

    “哦,原来如此。”老者打量了一番,也并未多问,便朝着屋里喊道:“叶儿?”

    “哎,来了。”一声悦耳的应答,陆离便觉得眼前一亮,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从内堂跑出来,小脸细眉,身态轻盈,身上穿着竹叶连缀成的衣服,从肩膀散散地缠到腰间,扎着一根辫子,上面附着细细的嫩竹,在脑后梳成一缕流苏,十分清新可爱。

    这个女孩儿有多喜欢竹子啊,陆离微微打量她,只觉一阵清风掠过心头。

    那小姑娘一步一跳到老者跟前,声音俏皮:“怎么了,爷爷?”

    “将后院西厢房收拾一下,这位小哥要在咱家借宿一晚。”

    那小姑娘扭过头,眼睛很快地往陆离这边一扫:“知道啦!”随即消失在内堂深处。

    老者转身坐回草药堆里,敲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陆离细看,原来那老者正在捣药,石盆中的褐色不知名的草药,正在老者缓慢而匀速的动作下被细细碾碎。心中一动,想起自己爷爷在昏黄灯光下揉面时的动作,也是这般平心静气、小心柔和。

    陆离刚想开口问问这是什么草药,就听见那老者边将捣碎的药收进罐中边叹道:“唉,不知为了那封天印,又要伤多少人。”

    “什么?封天印!”陆离显然被吓了一跳,一句话脱口而出。

    “怎么,难道小兄弟不是为了封天印而来吗?”老者端着药罐疑惑地打量着陆离。

    “呃,我……这个,当然不是了,我来此地是有其它事情要做。”陆离又紧张起来。

    老者盖上药罐,轻轻一叹:“如此甚好,否则你年纪轻轻……”老者一顿,接道,“既然并非为封天印而来,老朽劝小兄弟不要在此地久留。三日之后……”老者又叹了口气,“小兄弟办完事情最好尽早离开。”

    陆离皱眉,正待要问,却见那个叫叶儿的小姑娘又从后堂蹦蹦跳跳而来:“收拾好了,爷爷。”

    “那好,你带这位小哥去厢房歇下吧。”

    老者向陆离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陆离只好道声“多谢”,便跟着那小姑娘向后堂走去。那小姑娘带陆离来到后院,指着左手边的一间房子说:“大哥哥,这里便是西厢房了。”

    陆离被这一声甜甜的“大哥哥”叫得暖意顿生,自己还从来没被叫过“大哥哥”呢。眼前这个天真的小姑娘忽闪着一双水灵的大眼睛,一脸的天真无邪,那缀着嫩竹的软软的头发,垂在脑后,像碧绿的绸缎一般甚是好看。陆离忍不住想摸一摸她的发顶,只觉得自己要是有一个这样的妹妹也挺不错的。除了爷爷以外,自己向来是孤身一人,孤儿院里的童年并不幸福,日后上学也没有交到什么朋友。想到这里不禁觉得有些苦涩,一晃神看到她的神色有些疑惑,连忙说了声:“有劳你了。”

    叶儿一笑,说声不客气,便又跑去找爷爷了。

    陆离走进房中,房中陈列与古装剧中如出一辙,桌上燃着短短的蜡烛,陆离心中奇怪,刚才在前厅那老者也是燃烛而作,难道自己真的穿越了?

    不容多想,反正想了也没用。陆离暗自腹诽,脱掉外套,“扑通”一声倒在床上,尽情享受着这得来不易的休息时光。跟着赤松子跑了大半天,一双腿疼得抽筋,虽然身下的床板有些硬,但是对他来说已经完全满足了,只想美美地睡一觉。

    闻着床上散发的木香,心神渐渐安静,陆离忍不住想起自己今天所经历的一切,竟似梦境一般,不可思议:老板让我跟踪那个怪大叔,可现在不但人跟丢了,自己也搭在这个不毛之地,以后该如何是好?封天印就在此处,赤松子跑到这里来也不奇怪了。但那封天印与所谓“三日后”又有什么联系?

    正想到此,突然传来敲门声,陆离惊坐起来:“谁?”

    “是我,爷爷说你一路疲惫,让我给你做些夜宵。”门外响起那个小姑娘的声音。

    “哦,稍等。”陆离挣扎起来,打开房门,小姑娘端着一个木质托盘走了进来。

    “这么晚了还叨扰你,真是不好意思。”陆离说着,一双眼睛直往碗里瞅。

    “没事的。”大概是觉察到陆离的神情,那小姑娘偷笑起来,将盘子放到桌上:“太晚了,我只煮了些清面,大哥哥凑合吃罢。”

    古朴瓷碗,雪白细面如同莲花般盘在其中,绿绿的青菜如同花蕊,愈加晶莹可爱。其上盖了些鲜香小菜,几许葱花点缀,汤汁清亮,香气扑鼻。

    “那就不客气了。”陆离这才感觉到饿,拖着沉重的腿坐下,端起饭碗便是一顿狼吞虎咽。小姑娘坐在一旁以手托腮,静静地看着陆离滑稽的吃相。不多时,陆离放下碗筷,喘着粗气,接过叶儿递来的帕子擦擦嘴,露出满足的表情。

    “活着真好!”陆离缓过了劲,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从心底说出这句话。

    “大哥哥真傻!”她又笑了,站起身收拾碗筷。

    陆离不好意思地把油脏了的帕子收到口袋里,看着姑娘线条柔和的侧脸,只觉得暖意融融。眼看她要出门了,陆离这才想起正事:“小姑娘,关于三天之后这里要发生的事情,你知道什么吗?”那小姑娘听见这话,略微嘟起腮帮道:“我才不叫小姑娘,我有名字的,我叫淡竹叶,清淡的淡,竹子的竹,叶子的叶。”

    “淡竹叶……吗?”陆离奇异这世上还有如此姓氏,姓“淡”,不过“竹叶”确实挺好听的,也和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很配,“好名字,好名字,不过‘淡’姓倒是有点特别。”

    “爷爷给我起的,怎么,你有意见啊?”淡竹叶俏皮地白了陆离一眼。

    “怎么会?好名!好姓!”陆离连忙说道。

    淡竹叶小脸转愠为喜,跳到陆离跟前说:“那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陆离,光怪陆离的陆离。”陆离见她仰头看自己的模样,忍不住就想逗一逗,便故作高深地用成语回答,觉得自己的名字一下子文气十足了。

    果然,淡竹叶疑惑地挠了挠头,说:“什么光棍……陆离的,我听不懂。”

    身为单身了二十多年的光棍,陆离被戳中痛处,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只好尴尬地岔开话题:“那,叶儿,关于你爷爷说的三天之后的事情,你知道些什么吗?”

    叶儿放下手中碗筷,坐在凳子上,双手撑着腮帮子,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只是爷爷最近每天都带着叶儿去镜巫山去采药,说再过不久这里要打起来,还嘱咐叶儿说一个人别随便出去。”

    “打起来?”陆离暗道不好,又想起自己一路来所见的荒凉,问道,“那这个地方的其他人家都去哪里了呢?”

    “嗯……好像听说要打架,然后大家一夜之间都走光了,说是再不跑,只怕要被赤松子的雨淹死。”

    “什么?赤松子!”陆离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惊异道,“淹死?赤松子?”

    叶儿看着瞪着一双眼睛一脸惊异的陆离,点点头:“是啊,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赤松子者,神农时雨师也,所以这个赤松子就是搜神记里的赤松子了?

    怪不得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自己会莫名地感到一阵熟悉!

    仓舞啊仓舞,你真是害死我了,陆离苦笑,怪不得她什么都不告诉自己,本以为目标只是个神秘的怪老头,原来竟然是让自己去跟踪一个活了上千年的神仙?!

    “大哥哥,怎么了?”

    陆离无奈摇头:“还有呢?”

    “还有……还有……”叶儿歪着脑袋皱着眉,“没了,我也就只知道这么多了。”

    陆离又跟叶儿打听了半天,好容易弄清楚身处的这个镇子名叫常羊,镇外不远处有座镜巫山,山中多奇珍异兽,寻常之人难近。镜巫山上有一彭姓隐修,受命接管神器封天印。今年隐修寿终正寝、得道升仙,封天印无人接管,三日之后,镜巫山中有一场大会,为封天印另择他主,各路道者云集,便都是为了这神器而来的。

    “那这封天印究竟是什么呢?”

    叶儿揉着眼睛,不满地嘟囔着:“大哥哥,叶儿可是把自己知道都告诉你了,爷爷不让给别人说的也都给你说了。封天印的事情叶儿真的不知道。”看着她睡眼朦胧的可怜模样,陆离忍不住伸手在她软软的头发上揉了揉:“不早了,快去睡吧。”

    叶儿关门离去,陆离一屁股躺回床上,对着屋上的椽梁发呆。这场大会,赤松子一定不会错过,那么自己也要跟去吗?陆离又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仍显示着“不在服务区”,怎么和仓舞他们联系呢?仓舞只交代让自己跟踪赤松子,那么悄悄混入大会,只要不被发现就不算是失败了吧?又干脆明天回丰都去搬救兵好了,自己一个凡人,介入这种事情肯定没什么好处。可是道者相争、“武林”大会,这种只在玄幻小说里看过的情节马上要发生在自己跟前了,陆离又有点激动。左思右想,不详的预感越生越重,看来自己这次可真是摊上大事儿了。渐渐地,陆离扛不住疲倦,沉沉睡去。

    毕竟初春,丰都的月色清冷。繁星闪烁,微风自湖面掠过,夜幕粼粼而动,圆圆莲叶下鱼儿在星辰光点之中影影绰绰。湖心亭中,石桌精巧,石椅玲珑,孤灯晃晃,仓舞倚在亭边榻上,扯过一块毯子盖上肩膀,顺手扔了一把鱼饲。水声咕咚,金色的锦鲤跃出水面。

    “小舞!”

    仓舞回头,小艾气喘吁吁地奔进亭子,向水下一指,那片水面竟化出一块镜子样的屏幕,映出陆离放大的脸来。

    “咦,怎么还是没信号?”

    陆离忽然开口,鱼儿四散奔逃。

    “要这个破手机有什么用?”屏幕不断放大缩小、忽高忽低,陆离抻长胳膊在一间屋内到处乱窜。像是终于放弃了,他瘫坐下来,放大的鬼脸像是要从湖面里探出来:“仓舞你个混蛋!”

    小艾有点想笑,瞥了神色不动的仓舞一眼,悄悄抿住嘴唇。

    “联系不上他们可怎么办!”发了会儿呆,陆离点点头,“那就自己去走一遭吧,就当是开开眼。”像是下定决心,屏幕一暗,似乎是被塞到了枕头下面,陆离的声音也变得瓮声瓮气:“要是死了……那也没办法。”

    画面消失。

    小艾有些着急地看着仓舞:“我方才得到消息,彭家那几个徒弟准备在镜巫山顶为封天印择主,赤松子必定会去。到时山上人多眼杂,情势凶险,我怕陆离会出事。”

    “嗯。”仓舞应了一声,拍拍手上的粉末。

    小艾仔细端详着仓舞的神色:“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那位彭道人确实是个百里挑一的人物,”仓舞神情冷淡,“可惜他的那伙徒子徒孙,比起师傅来可差远了。守不住封天印,一点儿都不奇怪。”

    小艾皱了眉头:“你若早就知道,为何要把一个凡人派到那里去?”

    仓舞不答。

    “我即刻动身。”小艾转身便往外面冲。

    “回来。”仓舞冷冷开口,“不到最后关头,我们不要出手。”

    “为何?”

    仓舞低头,月亮的影子漾在水中,隐约传来陆离的鼾声。

    “我信不过他。”

    小艾呼吸一窒,转眼瞧见桌上立着一只状似猫头鹰的石刻小兽,忍不住握在手里,瞧见小兽人面四目,大吃一惊:“这是……太乙镜的‘镇魂’?”

    法器之所以神通广大,关键就在于其中蕴含的半枚上古异兽的精魂。精魂难得,炼制镇魂器更是不易。这镇魂,乃是控制法器之物,陨星落石锻造,形如异兽自身,内含半枚精魂。镇魂认主,无论法器身在何处,仍然唯原主马首是瞻。

    这太乙镜中的精魂叫做颙,(令丘之山,无草木,多火。其南有谷焉,曰中谷,条风自是出。有鸟焉,其状如枭,人面四目而有耳,其名曰颙。),状如枭,人面四目有耳。青黑色的石身上,两排四只眼睛闭得紧紧。

    “你……关闭了太乙镜?”小艾攥着镇魂,“小舞,你不怕他死么?”

    “若他对我们使诈,便不会死;若他说的都是实话……若有危险,我们自会出手。”

    “……我怕会来不及。”小艾声音低低。

    “他的命,让他自己操心。”

    “仓舞!”小艾提高了声音,“那一日,我的命还不是他救的?”

    仓舞静默片刻,站起身来:“答应你便是,我定会保他平安。”

    “那我……”

    “不许轻举妄动。”

    毯子搭在仓舞肩上,一条流苏柔柔披挂下来,更显她的步态轻盈端丽。可是那个纤细的背影,就像是天上的月亮一样,孤独,辽远,高处不胜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