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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城回到房里,并没有马上睡觉,她推开窗户,望着下面那一大块冰面。
冰面反射着淡淡月光,如果有人从冰面上走过,一定看得清清楚楚。
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连城头也不回道:“你来了。”
那人咦了一声,似乎很吃惊。
连城缓缓回过头,冲黑暗中道:“你还不动手。”
眼前黑影一晃,一只手闪电般扼住她咽喉。
连城不但不惊慌,反倒笑起来:“你不是采花贼。”
扼住她手立刻加重力道。
连城涨红了脸,仍是笑:“是木芙蓉派你来?她不想活,你也不想活了?”
哼,对方哼了一声,手上力道却渐渐放松了。
连城努力呼吸,嘴上仍不停:“女人吃起醋来真可怕,你说是不是?”
对方不答。
“你即然肯替她卖命,自然是她人,也该知道做这种事,不但连累了她,还会连累她家族,大齐法律很严,动不动就门诛,族灭,你不害怕?”
对方呼吸声瞬间加重,扼喉咙上力道却越来越轻。
连城笑道:“我劝你赶紧走,趁着高大人还没来。”
对方似乎犹豫。
连城继续笑道:“高大人其实早就猜到是你们搞鬼,你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对方闷声道:“你没有骗我?”
连城道:“我为什么要骗你,难道我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对方沉默片刻,果真松开她,转身就跑。
连城叫住他:“错了,你应该从窗户跳下去,高大人此刻定门外候着。”
对方瞪着她看了半晌,居然真得听她,跃上窗户。
连城催促道:“跳啊。”
对方冲她点头:“多谢。”纵身跃下。
几乎同时,连城惊呼:“哎呀。”
砰一声,门被人一脚踹开,高月寒出现门口。
连城瞧着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太厉害,捧着肚子哎哟哎哟直叫唤。
高月寒背着手走到她面前,她还笑,笑得合不拢嘴。
高月寒冷冷道:“你很会骗人。”
连城笑得说不出话。
高月寒又道:“你也很会利用人。”
连城慢慢止住笑,扶着窗喘气。
高月寒走到窗前,两个人一起往下望,十几条人影冰面上晃动,隐隐传来男子怒骂声。
高月寒摇摇头:“他不该相信女人,女人有时候比男人还可怕。”
连城道:“高大人似乎很了解女人。”
高月寒一字一字道:“所以,你好不要骗我。”
连城他冰冷目光下缩了缩脖子:“我不敢。”
一个声音突然□来,夹着笑意:“世上还有什么是你不敢?”
连城回过头,花满天出现门口,手里执着他折扇。
高月寒道:“花公子为何来了?”
花满天苦笑一声,用折扇指着连城:“我也被她骗了。”
高月寒不说话。
连城道:“我没想到花公子会来。”
花满天眼里露出一种奇怪表情:“其实我也没想到,我居然会受骗。”
高月寒转身往外走。
连城道:“大人去审案么?”
高月寒没有回答。
花满天叹了口气:“这是公主府家务事,当然要交给母亲处理。”
高月寒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大步走了出去。
花满天用折扇敲敲头,苦笑:“海姑娘,你下次惊叫时候,能不能事先通知我,人吓人会吓死人。”
连城笑了,嘴角露出两个浅浅酒涡:“如果可以话,我会。”
花满天瞪着她看了半天,又苦笑起来。
两个人坐桌前,台上唱戏。
连城拈起一颗花生剥壳,另一颗剥好花生迅速递到她嘴边。
她看了一眼,扭过头,把自己剥花生送到嘴里。
花满天笑了笑,收回手,喀,咬了一口花生。
连城望着窗外。
花满天道:“你说公主府很闷,出来逛街,现我们已经出来了,你好象还是不开心。”
连城道:“采花贼突然销声匿迹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花满天道:“你好象说过,你知道采花贼是谁?”
连城道:“女人说话你也信。”
花满天一愣,哈哈大笑。
连城支着腮,眉轻蹙:“难道采花贼嫌这里花不好看,去别地方采花了?”
花满天刚含了一口茶嘴里,听到这话,扑一声,茶水全喷到桌上。
连城道:“你以为呢?”
花满天咳了一阵,擦擦嘴,苦笑道:“小连,我喝茶时候,你能不能不说话?”
连城道:“没有人不许你喝茶。”
花满天摇着头道:“可是姑娘一说话,我就会忍不住笑,我一笑,就会呛到,万一我不小心呛死了,姑娘会有麻烦。”
连城道:“你可以我说话时候不喝茶。”
花满天一听又笑了起来,笑着说:“可是姑娘不说话时候实太少了,我岂不是要渴死。”
连城上下看了他一眼道:“阁下现还好好地活着。”
花满天道:“幸好我认识姑娘时间还不长。”
连城道:“采花贼到河阴有多久了。”
花满天伸出一根食指:“不长,一个月而已。”
连城道:“花公子全家搬来岂非也只有一个月。”
花满天道:“姑娘莫非怀疑下?”
连城道:“案子没破,谁都有嫌疑。”
花满天笑道:“这么说,高大人也有嫌疑,因为他赴任河阴府,也正好是一个月。”
连城忽道:“那个人怎么样了?”
花满天一愣,旋即笑道:“你是说三天前那个假扮采花贼人?”
连城道:“他是木芙蓉什么人?”
花满天道:“是她表兄,他们本来感情很好,就成亲了。”
连城道:“可惜。”
花满天道:“所以我没有报官。只是把他和木家一起逐出河阴罢了。”
连城忽然咦了一声道:“那是什么声音?”
花满天侧耳听了听道:“是鼓声,有人击鼓鸣冤。”
连城立刻起身往外走,花满天道:“你急着去哪?”
“去看高大人审案子。”连城头也不回道。
“看来你对高大人很感兴趣啊。”
连城回头一笑:“我对你也很感兴趣。”
花满天怔住,半晌,自嘲地摇了摇头:“女人话不可信。”
府衙里早已挤满了人,堂下跪着一个二十来岁少妇,模样生得颇为周正,眼睛哭得又红又肿,一旁跪着一位穿布衣中年男子。
连城踮起脚尖,只依稀看到高月寒侧影,不禁啧啧道:“看不出来,高大人穿官服样子还满威严嘛。”
花满天摇了摇扇子道:“我穿上官服也一样。”
连城瞧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少妇递上状子,高月寒扫了一眼,抬起头:“你要改嫁?”
少妇含泪道:“民妇本是李家村人,嫁到张家已有三年,夫妻和睦,其乐融融,谁知一年前突然天降大祸,夫君患上重病,不幸亡故,民妇守孝一年已满,有心改嫁,公公执意不肯……。”
旁边男子怒喝道:“你嫁到张家为媳,张家一向待你不薄,你自己也说夫妻和睦,如今我儿虽已亡故,你仍是他媳妇,就该为他守孝才是,刚满一年就想改嫁,有违妇道。”
少妇哭道:“青天大老爷明鉴,民妇原本也想为夫守孝,此生绝不改嫁,只是……只是……。”
她拿眼睛看着男子,欲言又止。
男子厉声道:“你这水性杨花妇人,丈夫刚走就想另嫁他人,我张家门风都被你败坏了。”
少妇道:“公公,儿媳并非水性杨花之人,是……是……。”
她似有难言之隐,说不出口。
男子道:“还不跟我回去,少这里丢人现眼。”
少妇脸上露出坚决之色:“不,我不回去。”她扭过身朝高月寒磕了三个响头:“青天大老爷,民妇只有一言,若不能改嫁,宁愿撞死衙门,也绝不回他张家门。”
男子怒道:“你……你……。”
高月寒抬手,示意肃静,向少妇道:“你今年多大?”
少妇道:“民妇今年虚岁二十三。”
高月寒道:“可有子女?”
少妇摇摇头。
高月寒又向那男子道:“你今年多大?”
男子道:“草民刚满四十五。”
高月寒道:“家中还有什么人?”
男子道:“回禀大人,家中尚有一子,已满了十八岁。”
高月寒略一思索,低头写了几笔,盖上大印,交给师爷,师爷走到堂前宣判:“郡守大人有令,民妇张氏即日改嫁,夫家不得阻拦,违令者杖五十。”
男子愣住:“大老爷,这……。”
少妇喜不自禁,磕头道:“多谢青天大老爷,多谢青天大老爷。”
高月寒起身:“退堂。”
连城站衙门外出神。
花满天笑道:“还想刚才那桩案子,高大人本是将帅之才,每天处理这等鸡毛蒜皮小事,也算是难为他了。”
连城沉默片刻,突然扭过头冲他一笑:“我忽然觉得,高大人其实也没那么讨厌。”
花满天一愣,道:“怎么?”
连城道:“他这案子,判得极公。”
花满天笑了起来:“自古女子从一而终,寡妇该为夫守节,你为何觉得高大人判得公道。”
连城道:“你看,那少妇还刚二十三岁,又没有小孩,公公这么年轻,小叔子也长大了,她一个寡妇,留张家,难免瓜田李下,惹人闲话,还不如早早改嫁。”
花满天用扇柄抵着额头,想了想笑道:“说得似乎也有几分道理,而且我看那男子看媳妇眼神有些不同,莫非他早有霸占儿媳之意?”
连城道:“原来花公子也不傻。”
花满天不满道:“我看起来象傻瓜吗?”
连城歪着头冲他打量了半天,突然大喊一声:“象。”
花满天吓得险些掉扇子,再看连城早已哈哈笑着跑远了。
这丫头,确实有趣。
凤目中掠过一抹奇异光,花满天步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