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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事过犹不及。贺郎中屈身小巷,屋舍简陋,显然生计艰难,自是深知其中道理。
拨弄着张雨带来的药渣道:“此药并非鄙人开出,但确是在此抓取。因为来人不通医理,自带的药方与抓取的药物截然相反,所以鄙人对他的印象尤其深刻。”
就此住口不言,又望了张雨一眼。
到得此时,张雨业已无心与他拽文,没好气的道:“你说你的,看我干吗?我若有钱,早给你了,还用得着你反复示意再行敲诈?我还是那句话,你愿说就说,不说退钱!”
贺郎中脸色讪讪的道:“还请公子稍安勿躁。豪门大户人家的隐秘家事,大多见不得光。俗话说收人钱财,与人消灾,我也是要冒风险的。这不是能多挣一个是一个么?”
“来人自带药方分明是用于服之保胎、安胎,他却非要鄙人反其道而行之,换成堕胎、小产之药。哦,来人约莫三十来岁,一见便知是常年沉溺酒色,被掏空了身子。还有……。”
说道此处,又是戛然而止。张雨几可断定来人正是杨烈,愈发颇不耐烦,催促道:“你倒是接着往下说呀!”
贺郎中皮笑肉不笑的道:“公子今日的打赏,就值这么多了。”
“是吗?”张雨既不生气,也不争辩,而是返身进了里屋。贺郎中以为他是找寻地方小解,或是背地里再去掏摸银子,也不以为意。
孰料片刻之后,张雨走出屋外,手中居然多了一根燃着的木柴!
贺郎中骇然大惊道:“公子,你……你这是何意?”
张雨嘿嘿笑道:“我年轻体健,跑得不慢。你要么追我,要么救火,要么干干脆脆的把话说完。我是个很讲道理的人,三者任选其一。”
有你这么讲道理的吗?贺郎中气急败坏的道:“你先将柴火熄灭放下!算你狠!咱们有话好说!”
张雨本就只是吓一吓他,也不为己甚,将木柴熄灭随手往院里一扔,重又进屋坐下:“说吧!我洗耳恭听。”
贺郎中狠狠瞪了他一眼,无奈的道:“来我这里问询此事的人,近一个月内,前前后后共有四个人,你是第四个。”
“第一个就是昨日前来抓药的人,一共来了三次。一月之前,托说是为家中妻妾问诊。据他述说的症状,我一听便知是身怀有孕了。”
李氏日益渐长的烦躁脾气,手中酸甜可口的杨梅……,岂不是都可印证这一点?
只听贺郎中继续说道:“第二次是在半月之前,第三次便是在昨日了。第二次开的是安胎药,昨日开的却又是堕胎药了。”
杨烈其实就是个一无所长的富家纨绔子弟,优柔寡断、有所反复,并不奇怪。
“第二个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男子,声称奉命而来,却是带来了两份药渣。一份与公子带来的这份一模一样,另一份则是壮阳的虎狼之药,却不是鄙人这里开出抓取的。若是常人阳事难举,将其份量减至小半服之,或有裨益。如若不然,轻则大损精元,重则伤及性命。”
张雨心中一沉,杨家五十岁上下的男子,又是奉命前来过问这般隐秘之事,贺郎中说的岂不就是杨贵?足见杨老爷半点都不糊涂啊!
“第三个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也来过两次,相询之事与你大致不差。这三个人都是言语谦恭,出手大方……。”
“难道我就不谦恭大方么?”张雨戏谑的打断道:“我一进门便以礼相待,不仅给了你钱,又没打你骂你,也没烧了你家的房子。你还想怎么样?莫不是要找钱给我、以示感谢?”
贺郎中不由暗自腹诽,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这小子看起来明明像是个斯文人,怎地生就一副泼皮无赖一般的德性?
对于李氏服用的到底是安胎药还是堕胎药,张雨毫无兴趣。倒不是心肠太硬,实在是轮不到他来管,他也管不了。
贺郎中见他脸色阴晴不定,连忙接着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公子说笑了。”
“依我之见,唯有第一人才是事主,而且身怀有孕的绝计不是他所说的家中妻妾。那人衣饰华贵、出手阔绰,若是妻妾有喜,怎会寻到这僻静之地的小医馆来?又怎会言辞闪烁?”
“其余二人连同公子在内,应该都是前来查证此事的。那二人不像公子这般……这般有英雄气概,对药渣、药方以及事主的身形样貌问得甚是仔细,却均未言及其他。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自然不会无端卖乖多嘴。”
“都说医者父母心,堕胎之事有违天和,历来是医家大忌。我虽家境困窘,但绝不会昧了良心做那等缺德之事!”
目的已然达到,久留无益。贺郎中的回答,即便只有一半的可信度,张雨也很感满意了。起身笑道:“你三番两次的坐地起价讹钱,那时候良心哪儿去了?你是怕万一不慎闹出了人命,难逃干系吧?”
贺郎中老脸一红:“公子,俗话说得好,打人不打脸,说人不揭短。我钱没讹到你几个,却是被你吓得不轻。再说了,我不还是向你交了实底么?”
张雨言不由衷的赞道:“不错,不错!叨扰!告辞了!”
“公子且慢!”贺郎中叫住了他,神色郑重的道:“我看公子骨骼清奇……。”
张雨差点没乐出声来,利索的接口道:“乃是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是吗?我兜里但凡还有一文钱,都不会用烧了这破房子来吓唬你,我劝你还是省省吧!踏实行医混个温饱比什么都实在,何苦做个江湖骗子呢?”
贺郎中急道:“这是通玄之学,岂是江湖术士的那些障眼法可比?我只是一时技痒,何曾问你要钱了?我不是骗子!”
张雨压根儿就不相信,连连摇头道:“谁敢保证你不是放长线、钓大鱼?可你看我像是个有钱人么?你若真有那等本事,大可以看看风水、推个命格、批个八字什么的,非但来钱快,还能摆一摆高人的架子,怎会潦倒至此?我只是没钱,不是没脑子。”
贺郎中一咬牙道:“那好!我且问你,在最近一两个月之前,你是不是头部受过重创?”
张雨登时愕然:“你怎么知道?……莫非你这也看得出来?先生,你的医技很高明,不,简直是出神入化啊!”
要知道这个年代的医生接诊几乎全凭望、闻、问、切,更没有任何用于透视的医疗仪器。张雨束有发髻,且早已痊愈,若非事先知情,根本看不出他曾经受过重伤。贺郎中居然一口道破,连时间都大致不差,你敢说不是真本事?
贺郎中傲然道:“我方才已经说过,这是通玄之学,无关医技。试问世上哪有如此高明的医技?而你姓甚名谁、年岁几何、家在何处、以何为业,我皆是一无所知,所以你也不要胡乱猜测了。怎么样?这回你愿相信了么?”
在张雨看来,之所以称之为玄学,既玄妙又玄乎,不可轻信,亦不可全信。他想做的事还有很多,可谓任重而道远,如今哪儿有多余的心思?
头也不回的挥手离去:“路是人走的,命是人定的!”
贺郎中犹不心甘,追出门外道:“公子日后若得闲暇,欢迎随时驾临寒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