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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
罗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是鼓点一般越来越急。
他的双腿发软,嘴唇干涸,神情有些茫然,耗费了不少气力,这才勉强将惊惶之色压在了面皮之下。
“我来吧……”
勉强吐出几个字,罗平强作镇定,来到乔森身后。
乔森回过头,像丢炸药一般将手里的火机丢给罗平,刚刚站起身,脚下又是一软,险些摔倒,他抬手擦着额上的汗水,往刘陵东的方向踉跄着走去。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罗平将左手竖在胸前,嘴里念念有词。
他不敢望向那具漆成了黑色的棺木,目光只落在香烛上,右手紧握着火机,颤抖着将大拇指移到了打火机的齿轮上,将齿轮拨动。
“嚓!”
齿轮转动,摩擦着火石。
没有火!
罗平手一抖,将火机丢到一旁,他咬牙切齿地喊道。
“顾心言,给我拿盒火柴来……”
顾心言没有说话,默默向前,从军挎包内拿出一盒火柴,递给了罗平。然而,罗平并未转身,也未伸手将火柴接过去,他颤抖着说道。
“顾心言,把香烛点上……”
话音落下,他转过头对周围的人笑了笑。
“顾心言是童子,纯阳童子当前,邪崇皆要避散……”
罗平当然不敢承认是自己害怕了,于是,他下意识地给自己的畏缩找了个理由,至于别人信不信,至少他是信了。
刘陵东微微摇头。
左手负在身后,不停地掐指算着,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右手不由放在了腰间挎着的布囊内,将方圆三寸大小的铜镜握在手中。
他隐隐感到棺木中孕育着一股凶煞之气。
不过,时辰不对。
太阳这才刚刚落山,虽然,黑夜已经驱散了光明,笼罩了整个天地,然而,阳气依旧浩浩荡荡,在大地穿行。
就算是有凶灵恶鬼,这时候也不会出来。
过了午夜,阳气消散,阴气上升,那就不好说了!
顾心言皱了皱眉,仍然没有说什么,他默默来到棺木前,低着头,抽开火柴盒,掏出一根火柴,在涂有红磷的火柴盒一侧轻轻一擦。
“咻!”
火苗在火柴头上燃起,散发着微光。
没有犹疑,没有停顿,顾心言将燃着的火柴靠近摆放在棺木前插在干馒头上的香烛,火光映照下,他的瞳孔闪烁着幽光,深不可测。
下一刻,香烛被点燃。
火苗腾腾而起,烟气袅袅而升。
“呼……”
屋内的,屋外的齐齐出了一口大气。
罗平脸上露出了笑意,然而,笑容尚未在脸上绽放就像肥皂泡一般幻灭了,他的目光落在棺木上,眼中满是惊骇。
无数黑色的水草从棺木中爬了出来,张牙舞爪地在空中挥舞,污浊的水从棺木底部涌出,形成了一条小瀑布。
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啊!”
罗平不由张大了嘴。
就在他差点惊呼出声时,一切变得正常。
眼前,摆放在长凳上的仍然是那具棺木。
怎么回事?
天气太热,产生幻觉了?
擦了擦眼,抹了抹满脸的汗,罗平呼出一口长气,然后,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恢复了平静。
“今天晚上,千万不要让香烛灭了!”
说完之后,他对外面的那些人说道。
“别挤在门口,不嫌热所,没啥子西洋镜可看,不过是打火机有点问题,搞得像出了多大的事一样……
说罢,他背着手,向外行去。
“刘先生,你看?”
乔森望着旁边的刘陵东,脸上的表情充满了乞求。
他根本不信罗平的说辞。
他自己知道,打火机根本没有问题。每次靠近香烛的时候,握着火机的手指就会感觉到一种阴冷,那是一种在这样的天气绝不可能出现的寒冷,就像是冻结在万年寒冰中,那一刻,仿佛连心脏也被冰冻了一般。
要不是刘陵东仍然留在屋内,他早就跑出去了。
他非常清楚,刘陵东是有真本事的人,不像姓罗的那个骗子,最初,他不知道刘陵东为何要随自己而来,以他的地位,根本就没有资格请对方上门。
现在,他觉得自己找到了理由。
应该是感觉到这里会有怪异的事情发生,他这才来的吧?
那些高人不都会未卜先知吗?
刘陵东没有理会乔森,他打量着正走出门去的顾心言,眼神带着疑惑,有些东西他想不通。
“刘大师……”
乔森再次出声说道。
“哦!”
刘陵东回过头,笑了笑。
“无妨,我在这儿,不会出什么大事……不过?”
“不过什么?”
“现在还不好说,过一阵就知道了!”
那会儿,乔森整个人都不好了,差一点就要爆粗口,还好,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自己得罪不起,粗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
“江三爷,我一会就在门口念经吧?”
屋外,罗平对江三爷这般说道。
“为啥子嘛?”
院坝已经被整理干净了,桌子板凳摆到了远处,不一会,家属们将跪在门口,听江三爷念祭文悼念先人。
在江三爷念祭文的时候,罗平要在棺木前敲着木鱼念着经文超度乔六爷。
如果,他也要跑到门口来念经,相互打扰不说,地方也摆不开啊!
迟疑了一下,罗平望了望四周,压低了声音。
“江三爷,乔六有点邪啊!”
“你不是说是火机有问题?”
“我那是找的理由,怕弄得人心惶惶的……”
“那,你说怎么办?”
江三爷今年七十出头,已然是知天命了,虽然对邪性的事情也有所忌讳,却不至于像后生仔那样沉不住声色。
罗平来回踱着步子,眉头紧锁,非常纠结的样子。
半晌,他停下脚步,神情决然。
“一会儿,给乔家人说,今晚就不要守灵了,晚上人越少越好,最好不要留人……”
“这样的话,难免人心惶惶啊!”
“嗯!”
罗平用力点点头。
“总比瞒着大伙儿好,万一要真出了什么问题,我罗某人过不了心头这一关啊!”
随后,他手托着下巴,下定了决心。
“趁时间还早,叫人去弄点黑狗血,再拿只大公鸡来,公鸡越凶越好,要真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这些玩意也许能管点用?”
“也许?”
江三爷一脸诧异地望着罗平。
罗平搓着双手,一脸苦笑。
“江三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姓罗的,什么时候遇到过这样的怪事?既然碰上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要是书上说的没有错的话,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书上说的?”
江三爷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罗平。
“罗师傅,你胆子也太大了吧?”
“除了这样,还能做啥子?丢下吃饭家伙,一个人跑了?这样做,没有了名声不说,万一真要出事,乔家洼的人怎么办?”
罗平一脸愤然。
江三爷笑了笑,朝罗平竖起了大拇指。
罗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不过是赶鸭子上架罢了!”
“那我就去给乔家人打招呼了!”
江三爷这样说道。
罗平点了点头。
然后,江三爷就背着手摇着头离开了。
罗平转过头,对一旁的顾心言说道。
“顾心言,我和江三爷说的那些你已经听到了噻,等会儿,你就一个人回家,电筒记得带上,不要摸黑走到田里去了!”
顾心言望着罗平,没有说话。
自己这个二舅虽然干的是江湖骗子的营生,做事不靠谱,也喜欢偷奸耍滑,然而,在关键的时候,还是像他平时自吹的那样绝不拉稀摆带。
“喂,听到没得,一会儿你先走!”
罗平大声说道。
顾心言仍然沉默着,没有说话。
不过,从他的身体语言里,罗平看到了拒绝。
“你这娃儿,听话,二舅给你说正经的,不开玩笑……”
罗平急了。
这时候,江三爷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罗平,乔家人已经把那些帮忙的人劝走了,今晚他们也只留乔森一个人守灵,他们让你跟我和杜松涛一起回去……”
“这怎么成?”
罗平瞪大了眼睛。
“他们说,刘先生会留下,他是玉泉观传人,是有真本事的人!”
“玉泉观?哪个玉泉观?”
“就是你想的那个玉泉观……”
“哦!”
罗平的脸色变得木然。
身为江津县人,又是吃阴阳这门饭,要是不知道玉泉观,那就太孤陋寡闻了!
“我们要收拾东西走了,你跟着走不?”
江三爷催促着说道。
此时,人们正七嘴八舌地说着闲话,纷纷离开了乔家,若非乔家把玉泉观的名头搬了出来,多半不会这么顺利。
“我不走,这个机会难得,以后很难看到真人降妖伏魔的场面了……何况,今儿个我罗某人走了,名声也废了,以后还会有人来寻我做法事?”
罗平神情激动,口沫横飞。
“那,随你!”
江三爷没有多劝,转身欲走。
“等一下,江三爷,你把我这个泥猴子带走,别让他留在这里碍手碍脚,这娃儿在这里,我免不了担心他,活动不开手脚。”
随后,他盯着顾心言,神情严肃。
“顾心言,真的没有给你开玩笑,你必须离开!”
顾心言微微扭动脖颈,缓缓望着四周,像是在观察什么,半晌,他沉默着点了点头,貌似屈服了。
“那好!马上跟江三爷他们走!”
走之前,顾心言把军挎包取下递给了罗平。
罗平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下来。
这些东西虽然没有什么用,不过,身为一个阴阳道士,要是行头都不带,那就说不过去了。
顾心言深深地看了将军挎包挂在肩上的罗平一眼,随江三爷一起离开了。
罗平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再看了看空空荡荡的院坝,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在心间弥漫,让他有着跟上去的冲动。
最后,他叹了叹气,仍旧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