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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板路蜿蜒着向前,沿途,一块块的梯田点缀在丘陵之间。
走了四十多分钟,来到了高坡上,下方的清水河像一条绿色的带子环绕着树木竹林房屋,这时候,脚下的青石板路变得宽敞起来。
继续向前,两旁不再是水田,而是一片片叶子已经变得枯黄的甘蔗林,这个时节,正是甘蔗成熟之时。
这里是清水一队的地盘。
清水乡大多数生产队都是水田,种植水稻,唯有清水一队多为旱地,大部分种植甘蔗,丰收之后砍下送往糖厂熬糖。
清水乡小学也坐落在清水一队,顾心言在这里度过了六年时光。
每天早上,母亲会送他出门,亲眼看见他和村里的几个小伙伴聚在一起踏上路途之后才转身回家。如果当天是镇上赶集的日子,母亲便会和他一起上路,把他送进校门了方前往镇上。
那段记忆是快乐的。
路过小学校时,顾心言没多做停留,继续向前。
路上,时常见到一些背着书包赶路的学生,大部分都不认识,有个别认识的,彼此之间也不熟悉,顾心言自然没有向他们打招呼。倒是那些家伙,有几个对顾心言指指点点,小声地说着什么。
又走了半个多小时,来到了铁桥上。
铁路桥横卧在清水河上,桥的对面就是清水中学。然而,桥头的小屋内有守桥人,每当有车经过,戴着大檐帽穿着制服的他们就会从屋子里钻出来拿着绿色的旗帜在铁路边笔直地站着。
小时候,顾心言的理想是做守桥人。
他觉得他们非常威风,他很是羡慕。
铁桥并不允许路人通行,要想到桥对面的清水镇,行人们须得绕远路。
他们跨过铁路,走过一条破旧的老街,路过榨菜厂,从一棵长得郁郁葱葱的老榕树下经过,再沿着江边的沙滩走几分钟,就来到了一个渡口。
要想到镇上去,须得乘渡船过河。
一根铁丝横跨清水河,上面套着铁环,铁环被铁链锁在水泥船的两个船头,铁丝的两头则分别系在两岸的石头桩子上。
人们拉动着铁丝,就能将水泥船拉到对岸。
有些喜欢恶作剧的家伙自己过了河之后,往往朝船头蹬一脚,把水泥船荡到河中心去,使得两岸的人都无法过去。这时候,就有一些汉子脱下上衣,只穿着一条短裤大声咒骂着下到水里,游到船那里翻身上船,哼次哼次地把船拉到岸边来。
发大水的时候,山洪从上游冲下来,时常将铁丝冲断,把水泥船冲到河口处,有时候,甚至冲到了大江去,许久方能寻回。
枯水期间,水泥船就摆在河面上,船头分别连着两边的河岸,过河就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了。
顾心言来到渡口时,运气不好,水泥船正在河中心荡着。
不晓得哪个熊孩子过河之后恶作剧,将船荡到了河中心。
一些人聚集在渡口。
渡口那里,摆着一个杂货摊,卖一些零食糖果纸画什么的,摊主是一个住在附近的瘸子,他是榨菜厂的员工。这个杂货摊已经摆了很久,瘸子和二舅罗平认识,每次在渡口等船,二舅都要和他聊上几句。
这会儿,他弄了一捆甘蔗来卖。
附近到处都是甘蔗地,甘蔗其实卖不上钱。
瘸子的卖法不一样,不是多少钱一根或多少钱一斤,要想吃甘蔗,客人需交两毛钱给摊主,然后,便可玩一个小游戏。
右手握一把柴刀,左手把一根完整的甘蔗立起来之后必须马上松开,然后,趁着甘蔗要倒未倒之际挥动柴刀当头劈下。
能劈开几节,那几节就归属他所有,要是一截都没劈开,那两毛钱也就白费了。
这时候,有个人在那儿劈甘蔗玩。
这个人顾心言认识,他比自己高一年级,今年已经毕业了,却没有找到工作,如今正在社会上游荡。
他姓关名强,有个外号叫关二。
他有着一头浓密的天然卷发,身高一米七几,和同龄人相比也就显得又高又壮。初一的时候的他曾经手持两把菜刀在大街上追砍镇上一个有名的混混,因此一战成名。这家伙性情恶劣,还在念书的时候就喜欢欺负同学。
这会儿,嘴里叼着一根香烟的他正眯着眼睛举着柴刀瞄着竖在跟前的甘蔗。
左手松开,右手举起,然后用力劈下。
“呼!”
甘蔗倒下,一刀挥空,只掉了点甘蔗皮下来,认真算起的话,这两毛钱只买了一小节甘蔗不到。
“妈的,晦气!”
他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阴沉着一张脸。
随后,关强朝旁边的一个少年招招手。
“喂,拿钱来!”
少年哭丧着脸,摊开双手。
“关二哥,没得了,真的没得了!我已经把兜里的钱全拿出来了,不信,你就检查一下嘛……”
说罢,少年将裤子内兜也拉了出来。
这个少年顾心言认识,他叫吴三,是顾心言的小学同学,如今在清水乡中学读初三。当时,整个清水小学毕业班,也就顾心言一个人考上了清水中学,绝大读书同学要嘛辍学务农,要嘛就在乡中学读书。
看样子,他是被关强欺负了。
“瘸子,再来一次,赊账!”
“不得行!”
瘸子摆了摆手。
“小关,我这里不过是小本经营,你都已经赊了三块钱,要想继续,麻烦你把欠账还了再说……”
“死瘸子,你说啥子?三块钱而已,老子又不是不还,快点,把甘蔗给我!”
关强瞪圆了双眼,眼球都要鼓出来一般。
瘸子神色不变。
“小关,你不要跟我恶,再恶我也不得怕,正好今天晚上你爸找我喝酒,要不要顺便给他摆一下你的龙门阵?”
“嘿嘿……”
关强干笑了两声。
“瘸子叔,跟你老人家开玩笑,要不要这样认真哦!”
说话间,他的眼珠子在眼眶内滴溜溜地打着转儿,最后,目光落在顾心言身上。
这时候,顾心言正往河边走去,想要寻个法子把水泥船弄过来,已经八点半了,九点的时候要点名,要是赶不到多半要被老师批评。
“喂,小崽儿,借五块钱给我!”
关强朝顾心言招了招手。
顾心言瞄了他一眼,没说话,当然也没走过去。
“哟!胆子挺肥啊!”
他摇晃着向顾心言踱着步子走来,手里还握着那把柴刀。
“小关,把刀放下!”
瘸子的脸色变了,大声喝道。
小孩子打架打得鼻青脸肿都没啥子,要是动刀那就不行了!别说他认识顾心言的二舅罗平,也和关强的老爸是熟人,就算两边都不认识,他也不能任由事情发展。那把柴刀是他的,要是关强用那把柴刀搞出大事来,他同样也脱不到干系。
瞧了顾心言一眼,关强笑了笑,把柴刀往地上一扔。
“对付这小崽儿,哪儿用得着刀!”
“哎!”
顾心言叹了叹气,他不喜欢麻烦,不过麻烦要是真的上门,他也不怕。
关强一步步走来,在顾心言脸上他瞧不到任何的表情变化。一般情况下,那些被他吓唬的小孩大多数都像小鸡子一样,不停发抖;有个别家伙会摆出凶恶的表情,故意大声说话,最后,往往被他打得呼爹唤娘。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像顾心言这样。
表情平静,目光淡然。
关强的心忍不住咯噔了一下,这时候,那些和顾心言有关的传说浮现在了脑海,莫非那些并非谣传?
去******!
人死吊朝天,不死万万年!
随后,他走到顾心言跟前,二话不说,一个大耳巴子扇了过去。
就在他挥手的时候,顾心言往前踏了一小步,同样挥起了手掌。
两个人虽然是同时出手,顾心言的速度却要快上了许多,关强的手还没有扇到顾心言脸上,自家的脸颊却重重地挨了一下。
“啪!“
在旁人听来,这声音非常清脆。
然而,关强却不这样想。
当时,他只听到嗡的一声,随即,天地就在眼前旋转了起来,就像是被狂暴的公牛撞到了一样,他被顾心言一巴掌扇得转了好几个圈,最后,一个踉跄撞在瘸子的摊子,将摊上的杂物撞落一地。
脑壳晕沉沉的,就像是被巨锤敲打一般。
“好小子!”
关强甩了甩脑袋,耳边仍然嗡嗡作响,就像是将脑壳塞到蜂箱里一样。
抬手往脸上一抹,低头一看,满手都是殷红的血。那一巴掌竟然把自己的鼻血打了出来,看着这一幕,他又惊又怒。
抬头望去,顾心言已经扭开了头,正望着河中心的渡船出神。
看样子对他一点也不在意,就像只是一巴掌扇飞了一只蚊子。
“入你个仙人板板!”
恼羞成怒的关强恶从胆中生,他瞄了一眼插在沙地里的柴刀,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一把抓住刀柄,想要将柴刀拔出来。
然而,他却无法做到。
不知什么时候,顾心言已然站在面前,脚踏在柴刀的刀柄上,目无表情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随后,他用力一踏,柴刀便深深地插入沙地。
关强往地上一趟,大声嚷嚷。
“来吧,只要你不打死老子,老子日后杀你全家!”
顾心言轻蔑地瞄了他一眼,踏前半步,脚尖在关强的肋下轻轻一点。
随后,关强在地上翻滚了起来,大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好不容易停止滚动,却像虾子一样蜷缩着,满脸都是黄豆般大小的汗珠,和泪水鼻涕混在一起,瞧着惨不忍睹,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疼!
太疼了!
早知道是这样,我******少说两句多好啊!
顾心言没理会关强,他看了看河中心的渡船,叹了叹气,准备脱下衣衫下河。
这时候,一边的吴三脱下上衣,二话没说,脱下上衣,穿着短裤就往河里跳了下去。
他不敢和顾心言说话,生怕被关强记恨,能做的就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