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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村羊公井不算大,散乱住着十来户人家,村子这头站着,一眼就看到村那头,刘子玄不是头一回到这小村,可是那上一回来,已经要算到十几年前去了。早在刘子玄出生之前,他爹娘曾在这里住过几年,村里至今还留着他们的三间老房子。快到村口的时候,刘子玄想起了老房子,想起老娘临终前要他搬回来住的话,心头免不了又是一阵荒凉,到今天,他已经在兔子岗上住了二十三个年头,他生在那里,长在那里,如今却要他从那里搬走,这决心断然不是容易下的。
路上问了两个人,便来到谷家的小院前。心里想着该如何称呼谷家人,刘子玄刚要提脚进院,却见一条通体漆黑的大狗突然跳到了面前,那大狗张嘴瞪眼低垂着尾巴,耸起了后劲的黑毛,穷凶极恶的叫嚷着,活像一只受了惊扰的孵蛋母鸡,那架势分明是要把面前的不速之客拒之门外。好一条黑狗,即便它不像眼前这样张着大嘴瞪着狗眼,单单看它那黑漆漆的硕大一条身形,也要贸然把人吓一个激灵。刘子玄惊得退走几步,正站在院门外进退两难,却听见谷家小院里有人冲着大狗喊了一声:“黑子,老实点!”
听到喊声,那凶悍的大黑狗竟立时夹起了尾巴,灰溜溜踱到一边,趴在院墙跟不再出声了。
刘子玄寻着人声望进谷家小院,顿时又是不小一惊,谁知道说话的竟是几天前那个被蛇咬了的姑娘。虽然她今天没有擦着脂粉,刘子玄仍一眼认出了那张半熟的脸。看见她的时候,她正拿着吊桶往水井里扔,刘子玄心里不禁琢磨,莫非她是谷家的人?如果是,想起来该算一桩巧事。
刘子玄进了院门,姑娘忙放下手里的水桶,说:“你来啦!”
刘子玄回过神说:“我来找谷叔帮个忙……”
“进屋吧,我爹在家。”
万没想到,跟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这个姑娘家,果真就是谷石匠的闺女。
跟在姑娘后面,刘子玄进了谷家正屋,看到一个老汉一个人坐在桌子边,正在巴嗒巴嗒的嘬着一杆旱烟袋。
“爹——”一进屋,姑娘先开口喊了一句。
知道面前这老汉就是谷石匠,刘子玄忙叫了声谷叔。
面色黝黑的谷老汉坐在桌子边,眉眼间带着与世无争而又自有一身本事的镇静,乍看他的神情,刘子玄一时竟想起了自己早已过世的父亲,屋子里弥漫的那股呛鼻子的旱烟香,更勾起了儿时依偎在自己父亲怀里的温存。
见刘子玄进了屋,谷老汉忙欠身说:“子玄小哥来啦,一听见狗叫,我就猜到十有八九是你到了,快过来坐!”谷老汉一面让坐,一面又向里间屋吩咐说:“燕子娘,快倒碗水来。”
话音没落,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妇人家拎着水壶从里间屋出来,一边走一边打着招呼:“是玄子过来啦,前些天下大雨,多亏你送我们燕子回家,我家这丫头没出息,胆子小,打小就怕打雷……”
直到这时,刘子玄才知道这谷家姑娘名叫燕子,不用问,这提着水壶的一定是燕子娘,子玄忙叫了一声婶娘。燕子娘应了一声,一边倒茶一边又说:“燕子你要记着,他们刘家是我们的恩人,一辈子也不能忘,当年生你的时候,娘奶水不够,多亏玄子他爹隔三差五送几只山鸡兔子来给我催奶,要不然,只怕你早就饿死了……”
旁边抽烟的谷老汉也说:“子玄小哥,你爹娘都是好人,只可惜走得太早了。你也不要太难过,打起精神头,日子才能好起来……”
“数数这羊公井里的几户人家,有几家没得过你爹的好处?可偏偏老天爷不公道,好人命不长……”燕子娘感叹着说。
听两个长辈说话,刘子玄坐在桌边深埋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沉默一会,刘子玄正要提起刻碑的事,可没等他张口,谷石匠却突然问起了另外一个话题来,他一边嗫着旱烟袋一边说:“子玄小哥,谷叔有件事一直想不明白,你大概也知道,人嘴封不住,你爹过世这三年来,村里一直有人在猜他的死因,但始终没有人知道实情。他过世的前几个月,我还见过他一面,那面色好得很,就那么几个月时间,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就没了呢?他到底是什么病?”
谷石匠突然提起这个话头,大出了刘子玄的意料,他听后摇了摇头,沉默好一会才说:“我爹的事到底是怎么个由来,我至今也没弄明白,只知道那天他进了林子,回来很晚。以前他拿着枪进林子,很少空手回来,可是那一天他空着手回了家,当时他看上去很累,身上很脏,像是跌了跤,手指上有点小伤,可那点小伤根本不足以致命,以前他出去打猎,受伤也是常有的。那天回来之后,他就躺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我娘以为他走得太远,费了精神,就没多问。第二天他也没有起来,饭也没吃几口,脸色也越来越不对了,我娘问他出了什么事,还是一句话不说。到了夜里,我娘就哭着过来叫我,说我爹不行了,我过来之后,只听他嘴里一直在说:不要碰那把枪,不要碰那把枪……”
刘子玄一时说不出话,谷石匠又问:“难道这毛病出在枪上?”
刘子玄还是摇头:“不该是枪的毛病,那天我爹进林子没开过枪,如果他开了枪,我在家里也能听得见。”
“莫不是遇到了狼?”谷石匠又追问。
“那倒不会,谷叔您是知道的,林子里的最后一条狼,十年前就被我爹打死了,从那之后,就再没有人见过狼,也没听见林子里传出来狼叫声。再说了,就算遇到了狼,也不能拿我爹怎么样,而且——”
话说到这里,刘子玄结结实实打了一个冷颤,那条曾经被当作猎狗养了两年的狼,像一道闪电突然间蹿进了他的脑子!它?如果说牛头坡的林子里还有狼的话,就只剩下它了!莫非自己父亲的死,竟和这条狼有关?谷石匠无意中一句话,却给了刘子玄一个重要提醒,如果不是它,林子里还有什么其他东西能对猎人造成伤害呢?想到这一层,一团疑雾在刘子玄心里弥漫起来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