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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山间静谧无声,只听见脚踩枯枝和大黑狗的呼吸声。牛头坡北侧的何首乌多是贴着地面生长,在那大片首乌藤错综生长处,鹅蛋大小的叶片层层叠叠,把个地面覆盖得密不透风,虽说此时的大部分叶片已经枯黄,但仍然休想透过它们看清地面。想要在这样的环境中寻找一口历经多年的陷阱,谈何容易。
好在刘子玄懂得一个决窍,每个猎人在挖好一个陷阱后,都会在井口附近显眼处作一个标记,以免经年累月之后自己也忘记了确切位置。子玄爹当然也不例外,他曾向子玄透露,为了便于日后寻找陷阱,他在每个井口的正北方十步处,都埋了一块长条形石头,半截石头露出地面,为的就是便于日后识别。
眼下,刘子玄要做的,就是找出这些石头并记住它们的位置。可问题是,经历了这么多年头之后,那些石头有没有被荒草埋没,有没有被岁月风化,他心里还是一点底也没有。
近四年时间无人涉足,草丛中已经找不到任何人类活动的痕迹了。齐腰深的荒草盘根错节的生长,直把大黑狗的整个身子都淹没其中,无奈之下,它只得跳跃着前行才能减小阻力。刘子玄握着猎枪,也走得十分艰难,遇到相对空旷的荒草稀疏处,不免要住脚休息以恢复体力。
看着周围的衰草,刘子玄不禁面泛难色,那三块石头究竟埋在哪里?正在为难,却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山鸡的鸣叫。
一听那“可多罗-可多罗”的叫声,刘子玄便知道前方正有一只公山鸡。
自从有了猎枪,刘子玄早想打些野味回去给谷南燕尝尝鲜了,这会儿听见了山鸡的叫声,心里不免一阵兴奋。这时再看身边的黑子,只见它屏住呼吸,正竖起两只耳朵朝着叫声传来的方向张望。刘子玄猫起腰,刚要向山鸡方向靠近,黑子却突然起动身体,向前冲了过去,刘子玄见状,立即压低嗓音说:“别动!”大黑狗见主人阻拦,便停在了草丛中,不难看出,它的兴奋劲绝不亚于它的主人。
端着枪绕到一片浓密的草丛后面,刘子玄半跪在地上向前张望,大黑狗也谨慎的匍伏在草丛中,准备伺机而动。
山鸡还在“可多罗-可多罗”的叫着。据叫声判断,山鸡就藏在前方不远处的一片希疏浅草中,距离虽在猎枪射程之内,但因草丛遮掩,刘子玄无法确定它的具体位置。
想了片刻,刘子玄拍了拍大黑狗的头,又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石。山鸡似乎觉察到了响动,嘎然止住了鸣叫。稍停片刻,刘子玄将石块向那片浅草扔了过去。随着石块落地,只见那枯草从中一片明显晃动,好像有一条大蛇在其中蜿蜒爬行。这时,刘子玄看清了山鸡的位置和逃跑方向,便一拍黑子说:追!
于是,一人一狗同时间冲了出去。
在大狗的尾随追击下,山鸡显然没有足够的速度优势,奔跑了片刻,它便无奈的飞出了草丛。看见山鸡暴露了身体,大黑狗向上一个鱼跃,想要扑下山鸡却为时已晚,扑空落地后,随即又继续全速紧追起来。山鸡飞得并不高,扑腾几下翅膀便向远处滑翔,滑翔片刻后,又扑腾翅膀以保持高度,一小会的功夫,它便飞到了东坡山脚下的开阔处。此时,刘子玄虽能看见半空中的山鸡,却难在深草中找到黑子的身形,情急下,他只好也朝着山鸡飞逃的方向疾追。
深秋时的山鸡多半积累了一身健肉,两只翅膀难以长时间支撑笨重的身体,很快就飞得没了力气,飞行高度虽然越来越低,但它还在尽力向更远处滑翔。距离越来越远,就在刘子玄失望猎物逃脱时,却又看见它身体下方的草丛一阵摇动,旋即,只见那草丛中的大黑狗一个奋力跳跃,整个身体凌空跃起,竟将那山鸡稳稳的衔在了嘴里。大片荒草在秋风中上下起伏,刘子玄远远的望见这番景象,如同看见一条黑色大鱼将一只蜻蜓拖入水面。
大黑狗的完美表现,看得刘子玄十分满意,一小会功夫,就见它叼着一只五彩山鸡从草丛中钻了出来。刘子玄蹲下身子,黑子在他面前放下了猎物。
好肥的一只山鸡!经过一整个秋天,它吃足了草虫草籽,只可惜它的所有越冬准备,如今看来都是白费了心思。
提了山鸡站起身,刘子玄环顾四周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东坡正北的山脚下。站在原地歇了片刻,便登上身边的一个小土丘以查看周边地形。
这小土丘的四周,生长着一大片鬼针草,深秋时节,鬼针草尽数结了种子,这种讨厌草类的播种方式类似苍耳,靠粘附在动物的皮毛上完成异地播种,等到刘子玄登上土丘时,裤管上已经密密匝匝的粘满了鬼骨针。他一边摘除鬼骨针,一边心想,鬼针草和苍耳的播种,都是利用动物的皮毛,蒲公英和车前草则是借助风力,还有很多植物更懂得开出鲜艳的花朵来吸引昆虫为它们传播花粉……细细想来,草类的种种手段背后,都潜藏着深深的心机。在这野地里,就连一株花草为了生存为了传递生命也能计划出如此别致的手段来,就别说一只动物了。如此一想,他就对黄鼠狼和跛狼带着思维色彩的行为有了更坦然的理解,如果和草木比起来,它们的心机可是要高明得多。
站在土丘上,向东北方向望过去,已能隐约看见小村羊公井,向西北则能远远的看见兔子岗。刘子玄看着周边地形,不禁想到,若是在夏季,等到鬼针草都开了黄白相间的小花,这里定然会是截然不同的一番景象。想着,心中竟升起了一阵征服荒蛮的快感来。
离开小土丘,刘子玄带着大黑狗沿直线返回兔子岗,一路上走得小心谨慎,仍不忘寻找陷阱标记。这一天虽然没能找到陷阱,却意外收获了一只山鸡,倒也不算白走一遭,刘子玄想着,心里不禁又得意起来。然而,当他走到几天前竖起的那面黄狼皮旗帜前,脸上却骤然聚集了乌云,只见那根细直树枝的顶端,如今只残留着半截细麻绳——旗杆虽在,可是那张填满枯草的黄狼皮呢?它怎么就不见了呢?
刘子玄一时糊涂了,难道有其他人到这野地里来过?带着满脑子的疑问,刘子玄在附近的草丛里找了半天,却始终没能找到那张黄狼皮筒,周围的草地上也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真是活见了鬼,几天前还看见它在这里迎风招展,这阵子怎么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刘子玄从地底拨起树枝来,正端详着顶端的麻绳,却听见兔子岗上传来了谷南燕的声音。黑子听到主人的呼唤,抬头看了一眼刘子玄,便掉头跑回了兔子岗。
刘子玄拿着树枝站在草丛里,冷眼扫视着眼前这片生活了二十余年的林地,心中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风吹来,一阵寒冷在他的心底漫延开来。
刘子玄提着山鸡满心疑惑的登上了兔子岗,看见谷南燕正半蹲在黑子身边,一根根帮它摘掉那漆黑皮毛上的鬼骨针。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