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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学正回去之后便把茂学甲斋的彭斋长叫了过去,问道:“你们斋里有个学生叫顾斯迎,你可知道?”
彭斋长心中一动,说道:“是有这么个孩子,之前家里获了罪,被关进大理寺的牢房,这几日又被放了出来,现在她已经回来上课了。”
金学正看了一眼彭斋长,说道:“哎呀,可怜见的,小小年纪就受这样的苦,我听说她原来在斋里成绩很好?”
彭斋长拿不准金学正的意思,斟酌着说道:“成绩的确很好,上一年还拿了奖学金……莫非……传言是真的?”
“杨学督的确想要为她破例,设置一个殊才条款……”金学正一叹,说道:“可惜,这女孩年纪轻轻,家逢大难,又被关在大牢里这么久,心性上难免偏狭,我就怕她将来辜负了学督的一片苦心。”
彭斋长听金学正这么说,明白了她的意思,说道:“现在斋里的同窗时常议论她,长此以往我也担心她不再把心思用在学习上。”
金学正说道:“正是如此,虽然女学有教养之责,但是把她作为殊才,还要破例,恐怕不大合适,再说她本就受人议论,若是再有个特殊待遇,岂不是更被人嫉恨。月末的大会怎么也要向学里的诸位说说她的情况,你是斋长,这些学生的事情你更清楚,少不得要征询你的意见,杨学督爱才心切,难免只看一面,到时候……”
“我自然是要把实情说清楚,让众位定夺的……这也是为女学好,更是为那孩子将来着想……”彭斋长是金学正一手提拔的,当年金学正也做过她的老师,她自然唯金学正马首是瞻。
斯迎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引起了这么多风波,她跟平时一样在上课。这一年的绘画课换了一位新的先生,姓徐,上课第一句话便是:“你们的画盒都带来了吗?把笔拿出来吧。”
学生们纷纷从自己的包里面拿出一个精美的漆盒,上面绘着白鹤云纹的图案,盒子里面有几个隔断,一侧放着各种颜色,另一侧则是各种型号的毛笔,用起来十分方便。就连留宿生都是几个人围在一起用一个。
徐先生看着全班都拿出了画盒,满意的捋了捋胡子,正要开讲,眼睛忽然撇到一个女孩竟然只有普通的纸笔,走了过去,问道:“你的画盒呢?”
斯迎忙站起来,解释道:“先生,我前几节课请假了,不知道要用画盒。”
徐先生看了看这个女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斯迎答了,他便转身回去拿了花名册,见顾萱这个名字写在最前面,料定她不是留宿生,便说道:“既这样,那我就再跟你说一遍,我们绘画最讲究意境,所以我的学生每个人都要准备这样一个画盒,有一个好的用具,你们也会受到熏陶。而且,这里面你们要用的颜色、所用的笔都基本齐全了,也很方便,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吧。”见斯迎点头,他继续说道:“这个盒子只要三百钱,这个价钱,我想你们自己也知道,这可并不是要赚你们的钱,只不过想让你们都能体会到绘画的意境,既然你之前不知道,那么下次课就把钱交给我,我也给你一个画盒。哦,对了,你是留宿生吗?如果你是留宿生,我已经免费发了两个,你可以跟她们一起用。”
斯迎想想之前杨学督跟自己说的话,摇摇头,她不是留宿生,也不想做留宿生。徐先生点点头:“那好,这次先这样吧,下次把钱带来。”
三百钱对于从前的斯迎来说不算什么大事,她自己的零用钱每月就有两贯,还不算母亲怕她在外上学辛苦,时常送来的贴补,而且父亲是最愿意给她在这上面花钱的了,回家一说,没有不准的,她也没有多想,而且徐先生说的的确有道理,他父亲酷爱书法,每次遇到好墨好纸都要不惜钱财买下来,徐先生不过让她们准备一个好一点的画盒,也是理所应当的。
回到家,斯迎便去找姨母,她陪笑道:“姨母,今天上绘画课的先生让买一个画盒,要三百文,下次上课的时候交。”
张氏问道:“画盒是什么?”
斯迎想了想说道:“就是一边是一排小格子,里面有绘画要用的十种颜色,另一边是各种大小尺寸的笔。”
张氏想了想,说道:“你姨夫也爱画画,家里颜色全着呢,笔也有。匣子嘛,欸,对了,前些日子人家送的一匣子糕点,那个匣子挺大个,正好放得下。”随即,到门口喊路婆子:“路妈妈,路妈妈,上次那个点心匣子放哪了?”
路婆子赶紧把上次的点心匣子拿了过来,是一个外表黑色的普通木盒子,比徐先生推荐的画盒稍微大一些,高一些。张氏又去沈家恒的书房翻腾一阵,找出了以前她丈夫绘画用的色彩盒子,是三排小木格,每排五格。她比这那个匣子试了试,正好放进去。因为匣子挺大,再装上笔还绰绰有余。
张氏为自己这个创作还很得意,对斯迎说道:“你看这不是正好吗,这颜色比你们先生那盒子还要多五个,行了,拿去用吧。”
斯迎接过来,有些迟疑,小声问道:“嗯……这个行吗……同窗都……”
张氏打断她说道:“怎么不行,我看比别人的还好些。”斯迎知道自己这位姨母在家向来是说一不二,也不好说什么,接了匣子,向张氏道了谢便回去了。
绘画课不是每天都有,而是每十日只两次课,到了那日,斯迎小心翼翼的把那匣子拿出来打开,把颜色格子和笔都露出来,忐忑的坐在坐位上。
果然徐先生看到她便问道:“钱带来了吗?”
“哦,我家里原先有这种画盒,说让我先用这个。”斯迎站起来有些心虚的笑道。
徐先生皱皱眉,说道:“不是说了吗,全斋都统一用这个,难道就你跟别人不一样?你回去跟你家里人说清楚,哦,你父母是谁?他们要是不明白,可以亲自来找我。”
斯迎听他问父母,胸口一阵发堵,不知道怎么说好,想了想,方说道:“我父母在蜀地,我现在住在我姨母家。”立时,屋子里就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斯迎知道那些大概都是议论自己的。
徐先生不明所以,说道:“不管怎么样吧,下次一定要把钱交上,用上这个画盒才好上课,如果你非不用,那也不用上我的课了。坐下吧。行了,都安静,我们继续上课……”
斯迎回到家,不知道该怎么跟姨母说徐先生的意思,在门外踌躇半饷,方在门外问道:“姨母,您在吗?”
张氏在里面说道:“进来吧,在呢。”她正让她的大丫鬟帮她挑明日去赴宴的首饰,看见斯迎,问道:“什么事?”
斯迎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姨母,先生说那个不行,还是让我买那画盒……您能不能给我三百钱?”
张氏一听,皱了眉,说道:“不行?怎么不行?是颜色不行,还是笔不行?不都是一样的吗?怎么画不是画,为什么非要买。他要让我出钱,那就让他亲自来跟我说清楚。”
斯迎听张氏这么说,有些手足无措,却不敢多说什么,先时在父母跟前,这点小事不应,她早耍起脾气来了,现在她又岂敢在姨母面前妄为。
她从姨母的屋子出来,看看沈谦文熄着灯的屋子叹了一口气,如果沈谦文还在,那她还能管他借借看,又想,不如明日去府学找他,随即想到那日姨母的态度,这件事要是被她知道了,恐怕自己就别想在这待下去了,可不在这里,她又有什么别的去处呢,也只得作罢。
正慢慢往回走,一个小不点从张氏的屋子里跑出来,冲斯迎小声叫道:“姐姐,姐姐……”,斯迎回头一看,正是张氏的第二子沈谦和,他神秘兮兮的冲斯迎挤挤眼睛,说道:“姐姐,我母亲每次不给我买好吃的,我就在地上打滚,说‘我就要嘛,我就要嘛’,每次用这招都特管用,真的不骗你,不信你去试试。”
斯迎见他那可爱的样子,不禁一笑:“你也不怕霍妈妈看见了……”
沈谦和听到霍妈妈的名字,吓得一缩,吐了吐舌头:“她现在不在……”霍妈妈是管教妈妈,但凡有些身份地位的家庭,都要从小请管教妈妈,这些公子姑娘们虽然被父母宠的无法无天,却个个都怕管教妈妈,从漱口、洗脸到吃饭、睡觉行止稍微出错,就会过来劝谏或者训斥,有事甚至会挨藤条,没几个没挨过打。
斯迎虽心情郁闷,但见小表弟可爱的样子,还是露出笑颜,捏捏他肉肉的小脸蛋,笑道:“姐姐已经大了,可不能像你那样,你也大了,以后也不能这样,知道吗?”
沈谦和眨着圆圆的眼睛,似懂非懂的看着斯迎,又溜进屋去。
斯迎想起自己在父母身边的时候,虽不至于打滚,也没少撒娇使性子,三百文,从前就是一点零花钱,有时想买什么东西,直接从柜子里掏出几百文给婆子,丫鬟们都说买回来的东西只值几十文,大半都被婆子吞了,但她从来都无所谓。现在区区三百文竟成了天大的难题,想到这里心里便是一阵酸楚,叹了一口气,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