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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楚王之乱已定,高玉在家中,忽然一日来了一个要饭的瞎婆子,竟然是当年已死于大火之中的妹妹高容。
高容已毁容,当时亲见陆琪假扮强盗剿杀高家,手下士兵将女人奸后赶入大火中,高容跳井幸免,但大火已毁容,高容认得清楚,而对其施暴的红袍人,正是陆琪。
柔铁点了点头,叹道:“我明白了,所以你要找陆琪复仇。”
高玉道:“可惜这贼子命大,我数次乔装行剌,也未得手,还中了毒差点送了性命。”
董飞道:“你既然知道元凶,为何不向朝廷揭发其罪,而是私自复仇。”
高玉冷笑道:“董大人在三法司也吃了多年刑部的官饭,怎地太也糊涂。我前后托人上了数十道参他的折子,其中还有一些是密折。竟然都石沉大海,毫无音讯。被托之人有些还因此受了牵连,甚至有人因此而下狱被害。有人被刺客所杀。”
说着,微微上双眼,似是要掉几点眼泪,但终于没有掉得出来。叹了口气,道:“,唉,是我害了他们啊。”神情之中竟然有种说不出的悔怨。
柔铁和董飞对望了一眼,双双微微点了点头。原来,前些年被害的那些当年与高太公交好之人,皆是因此而起,这些人当中,有吏部右侍郎左良弼、兰台史柯石、绥远将军冯孝约。心中均是明白,这些折子必是被人留中不发,而当时能做到这些的只有枢密院,然则枢密使赵克为人正直,嫉恶如仇,决不可能做这种事。难道那人竟是枢密副使庞庆……,而庞庆是广陵王的门人。如果真是这样,高玉托人所上密折竟也落入那人手中,要知道,密折是只有皇上才可拆看的,任何经手之人,私拆密折,那就是个死罪。何况,只有少数皇上极亲信之人才有上密折之权。连这种皇上亲信之人也被害,可见此人其在朝中背景之深,权柄之大。柔铁想到这里,背上不由泛起阵阵寒意。董飞心中所想,与柔铁并无二致。
众人各想心事,一阵沉默,气氛一时凝重。红叶忍不住问道:“那你后来知道是什么原因了吗?”
高玉不答,只是点了点头。
董飞道:“高玉,也许当时折子确是递到了皇上那里,所谓留中不发,所谓因言获罪,只是你心中私自猜测。”他说这话之时,声间低沉,底气显是不足。
众人的目光转到高玉,高玉轻轻抚摸手中的那个锡环。道:“这些人被害,各位并非不知,又何必多此一问。其实,我不但托人上折子,后来,还找了皇上身边亲近之人,在适当之时,将陆琪之罪恶,口禀给了皇上。”众人心想,所谓皇上亲近之人,无非是宫中的宫女,太监之类。
果然,高玉道:“不用猜测,我是找贾势贾公公递的话。”贾势是当年太后和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可以说皇上小时侯是他一手带大的。皇上也不把他当奴仆看待,亲切地称其为“阿保”。要是在皇上面前说话,没人比他更有用。但听说此人极其贪财。高玉要找此人说话,还是参奏当今朝廷二品要员,必定是化了大本钱。果然,高玉恨恨道:“贾权贾势这二个老腌奴,太了黑心,我家破之后,哪里还有钱财,说不得只好做一些不要钱的买卖。哈哈哈。这也是被逼的。”
他见众人不答。又道:“可惜的是,我这些钱又白喂了狗子。贾势老狗说的话,皇上竟然也没当回事。”
听到此处,柔铁摸了摸下巴,忽然笑道:“我明白了。”
高玉盯着他,眉毛慢慢竖起,问道:“你明白什么了?”柔铁道:“我明白皇上为何不追究陆琪之罪,为你家报仇了。换做是我作皇上,只怕也会这么做。”
众人听柔铁如此说,本以为他是故意激怒高玉,高玉必然大怒。可哪知高玉并不发怒,刚才竖起的眉毛也渐渐舒展,只是淡淡道:“哦,你倒是说来听听。”
柔铁道:“至少有三点理由。”
他不等众人接口,续道:“其一,楚王一案之后,皇上颁下明旨,除楚王、成妃、包开荣、唐延年、贾权郑顺和陆有功等几名首恶外,余皆不问。陆琪当时是从逆,他自辩当时是为楚王所胁迫,身不由已,似他这般的官员,此案中尚有多名,都没有问罪,官职也没降,这个你不是不知。陆琪免罪,这也是自然之事。”
高玉道:“可是他不但没有治罪,反而接替包开荣,升任山东巡抚。”
柔铁道:“这也不难理解,当时楚王作乱起事,陆琪临阵倒戈,还是立了功的。”高玉哼了一声,道:“他那是眼看楚王势败,墙倒众人推,这正说明他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毫无半点气节。”柔铁笑道:“这个很难说。但皇上新立,对待有功之人,自然是要升赏的。怎么能治他的罪,寒了众臣之心。所以说,这是第一条,也是最大的一条理由。”
高玉道:“就算如此,还有呢?”
此时,董飞插口道:“还有一条,我来说说,老铁,你看看对不对。”柔铁点头,示以嘉喜。他素知董飞精于刑役,武功也不弱,但于朝堂政事,人情世故,并不在行精晓。这次他自提要说,正好看看他是否大是进益了。
董飞道:“因为陆琪是江南陆家嫡系子弟。”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点头,陆秀才心想,对啊,我虽说也是江南人,也姓陆,可是和江左陆氏相比,门第真有天壤之别。
原来,江南陆家,相传为东吴大将陆逊之后,吴郡陆氏,魏晋以来一向是世家大族,历朝都出高官名将,到陆琪之父,已是四世三公,门人弟子,遍布朝野。陆琪更是少年得志,天佑三年进士,点了翰林后,又到边关历练。后来楚王奉旨代天巡抚江南时,多得江南世家豪门的照应帮衬,而陆家恰是江南世族领袖,因此,就是在朝中,江南士族也大有势力。当今皇上投鼠忌器,不加罪于陆琪,自然也在情理之中。所以董飞说的这第二点理由确是在理。
柔铁道:“还有一点,也就是第三点理由,你找左良弼等人为你申冤是没错,可是后来你重金贿赂贾势为你到皇上面前进言,便大错特错了。当今皇上是最为聪察之人,早年在潜邸做太子之时,已历练多年,于朝野之弊病无不了然于心,对于内廷贾势贪财之事必然早有所闻,只是贾势早年扶保有功,不忍加罪。更兼贾势是太后面前用熟了的的老人,当今以孝治天下,如治其罪,恐太后不悦,有违孝道,故也不能加罪。你找贾权去进言,只怕效果适得其反。就算皇上一开始有这个心思,如此一来,反而不去了。”
高玉哼了一声,心下却知其所言非虚。自已当时确是没有想到这一层。随即道:“你们所说也许不错,但陆琪交上****运,只怕未必尽如你们所说。”
红叶心念一动,忽然问道:“说来说去,只是陆琪当时因何害你全家?”
高玉道:“你问的好!这个问题我也好生疑惑,直到后来才明白。”
昔日的一幕幕经过又在他脑子之中又浮现出。
铁面一案之后,他来到江南迎亲。
原来,他小时,父母给他订过一门亲事,对方是昆山沈家。
要说到富贵人家,这昆山城里倒是有几家,除了有名的世家归、顾、朱之外。沈家也是当仁不让。沈家员外沈肥,不仅家资巨富,更是名闻远近。西到姑苏,南达松江,沈大员外之名,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沈肥,便是高玉的岳丈,沈肥之女沈南华,与自已算得上是青梅竹马。那时父亲还在江南为官。自已还是个懵懂少年,南华也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
隆冬的江南一点也不比塞北来得暖和,今年的天气有些特别,节令刚进入小雪,可是下的却是大雪,而且一直下了三天三夜,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昆山,沈府。
黑漆漆的大门,熟悉而又陌生。说是熟悉,自已曾无数次来过,说是陌生,自去泰山学艺,后来惨遭这变灭门,已多年没有来过。
沈员外的脸色比猪肝还要难看。他惊异的脸,张大的嘴巴,似是塞进了一口马粪,想吐又吐不出来。看自已的眼光,似是见到了活鬼一般。
只是说:“你,你,是人还是鬼?你不是……”
原来,高太公致仕回到山东后,起始两家尚有来往,后来音讯渐稀。直到有一年,忽然从北边来人,沈南华先是收到高玉退婚书,痛哭了三天,茶饮不进,万分幽怨。不久之后,又得悉高家灭门,高家庄尽数死于大火之中,又万分伤感,本想一辈子不嫁,侍奉双亲了此残生。
再后来,江南望族陆家托人前来提亲,她迫于父命,被迫夺志再嫁。
现在南华已嫁到江南,夫君正是山东巡抚陆琪。
高玉只觉得心已被淘空,只恨自已身遭剧变,从此与南华无福无缘,他心灰意懒,本欲就此离去,远走他乡,遁迹世外。
出得门来,庄外桃林柳荫之伴,勾起他一桩往事回忆。
高玉回忆起初见沈南华时,正是杏花春雨江南的三月,傀儡湖畔,杨柳依依,桃林之中,大盐枭见色起意,指使手下欲行非礼,被他好生戏弄了一番。眼前又浮现出南华俏丽无方的音容。终于忍不住,欲再见南华一面。
高玉来到江南来到姑苏城。
当日夜间,南华和陆琪,不由大吃一惊,发现陆琪正是当时吴漫天身边的那人。这才意识到自家灭门案必定和他有关,当下放弃轻生之念,细心访查。
再查下去,发现陆琪竟是楚王余孽,自家灭门一事,正是其一手操弄,铁面一案理当问罪,后来不知何故竟然无事,反而接替包开荣升任山东巡抚。听说朝中言官也曾参其从逆之恶,虽说后来反正,但按本朝律例也当冶罪,至少要降官或免职。而朝廷不知何故,非便不冶罪,其官职也是不降反升。后来才得知,陆琪和广陵王来往密切,广陵王作为亲王掌管枢密院、吏部和刑部,这样陆琪升官之事自然顺利,参的折子也根本递不到皇上那里。
高玉找到陆家之时,陆琪已离家去山东任上去了。
高玉这才祭祖,然后行刺不成,中毒出关。
数年后,高玉回到中原。
再探陆府。
姑苏城。
古老的石板街上,厚厚的积雪,被过往的行人反复踩踏,早已变成了一层冰晶,卖菜的老婆子和卖炭的老头脸上虽然由于长期艰的生活,而刻下了深深的皱纹,但这皱纹之中露出些许欣慰和难得的满足。现在的蔬菜价钱已经是平日里的三倍还多,虽然从积雪下摘菜有些不便,但老夫妻都是看云识天之人,四五日前,天现黄云,便料到是一场大雪不可避免,早已摘取了一些不易变质的果蔬存储起来。而老头更是在数月之前便烧好了不少好炭,只等天冷,便可以在富贵人家卖个好价钱。
一名少妇带着女孩从街道上走过,“华伯、杜婶,你们好啊,这么早就出来做生意啊。“她冲着卖炭和老者和卖菜的老妇道。老者正看着天边的黄云出神,一开始不知是耳背还是什么,没听得,老妇拉拉了他的破旧棉衣,他方听得有人叫他,低下头来看了一眼,笑道:”原来是是沈家小姐回门来了。“又看了看那女孩道:”这位想必是您家小细娘吧。“那少妇道:”正是我家嫩。“
赴周庄看望红颜故人,并杀陆琪复仇。
而此时陆家已败落,皇上坐稳了江山,才罢了陆琪的官。
无意中发现,来了一批不明身份之人,在陆府周围徘徊,似乎是针对陆府。
发现陆府周围竟然有许多武林中人。高玉暗中跟踪,发现其中一人竟然是魔教中混世七魔之一的风耳。此人听力异于常人,但眼睛不便。一般从不单独出没,和电眼成双成对,但这次竟然只和几个魔教中的普通弟子出来。
高玉知道此人耳朵极灵,不便跟踪,终于有一日,在玄妙观大做法事之时,风耳和几人在附近酒馆饮酒,利用观中法器杂乱之声,风耳没有发觉。
风耳和手下的人调笑之中,原来他们竟然也是为陆家而来,似是去取一件什么要紧的物事,电眼另人差遗,故此不在。数日之前,风耳半夜潜入陆府,竟然听到了陆琪和沈南华的私房之语。
从风耳学舌的话中,发现陆琪竟然是害自已一家的原凶。因为他在江南花会之上被南华的风采所迷醉,从此不可自拨。不惜一切要把她弄到手。那退婚之信,自已的死讯,全是他编造的,目的是让南华死心。南华得知真相之时,已身怀有胎。已无办法。
高玉心中奇怪,便留下来,扮作送柴人,混入陆府,果然发现危机重重。乐浪郡崔家是陆琪在山东时网罗的高手。恰逢高昌高手夜袭陆府,欲搜出那幅春宫图,偷不得,便劫掠南华之女,陆琪护女心切,被高昌高手所杀。高玉出手,击毙高昌高手。得悉了宝藏的秘密,原来广陵王府的不是真图。陆琪既死,陆府也被高昌人烧毁,沈南华携女暂回娘家。高玉虽没亲手杀死陆琪,但仇人已无,则也无可奈何。
所以魔教认为春宫图沈肥给沈南华的陪嫁中,直到夜袭陆家未获,拿妻子儿女要挟折磨欺骗陆琪,南华不屈大骂这帮恶人,陆琪平时官场八面玲珑,此时竟软弱,说出此图已经献给广陵王。魔教杀陆烧庄,欲虏走南华母女。高玉先前已经来到,发现魔教之人在陆府周边出没,便易容买通陆府送柴人,以代替他送柴进出陆府,陆府火起,赶到,以绝世武功击败魔教几大高手(可详细写),魔教逃去。
大雪之中,才四十多岁的陆琪,不知是雪的缘故,头发花白,奄奄一息。血不住地从他的胸口涌出。高玉本欲一枪刺死了他。
陆琪临死时悔恨,并说出当年一切杀其父夺其妻的经过,江南花会,陆琪初见沈南华,惊艳。既而悉其已与高玉约婚,嫉恨。谋夺其妻,才设下如此妙的毒计。当时楚王正在寻找录鬼薄,陆琪以高太公曾是南蜀户部为名,假称录鬼薄在其家中,楚王这才令人假扮山贼内外合应夜袭高家。杀父奸妹并将高家庄烧抢为一片白地。
后来更是假造了退婚书,写陆琪阴狠奸狡种种行为。并春宫图一事,猜测其中可能有秘密,并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作恶多端,罪业深重,自叹当年为楚王作怅,烧杀高家庄,一切都是报应,只是来之何速,是现世报。不希望高玉宽恕其罪,但希望高玉看在与南华昔日之缘,照顾其母女,因此家已毁,并送她们回岳家住。高玉曾先前对此人恨之入骨食肉寝皮都不能解恨,曾想过有朝一曰大仇得复,用千百种恶毒的办法折磨他,方解心头长恨。此时看到眼前景象,想起当年高家烧杀惨状,当时虽未在场,但从废墟看,尤惨于此。广陵王是陆琪在朝中新找的大靠山,所以陆琪不降升。
高玉心中火起,口中说南华母女自会照看,但决不原谅他,陆琪含恨而终。此处写出高玉的冷酷,性格已变,未悟报应。高玉这才得知为何扳不倒陆琪,原来是广陵王在保他。魔教取图不成,反被高玉获知了宝藏的事。
陆琪口中反反复复念叨:“报应啊,报应……”
风越来越大,声音越来越低,呼呼的风声,终于完全吞没了他的声音。
雪,下得越发大了,渐渐埋没了陆琪的尸体。
仇人已死,大仇得报,可高玉一点也不觉得开心,他的心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同样的漫天的飞雪,卷地的狂风中,自已一人一枪,站在高家庄的废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