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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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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爷——”,霎时间,云水居内外一干主仆呼啦啦跪倒一片。

    秋云水略欠了欠身子,不为狄应冲天的怒气所惧,走上前,低眉颔首,轻声细语道,“老爷何以为一个不晓事的丫头发这么大的火?她亦是无心之举。”说着,偏头打眼缝里觑了巧莺一眼。

    巧莺跪在地上,两股发软,幸而胆战心惊下尚留了几分平日的机灵,瞧见秋云水飘过来的眼色,忙叩头求饶,“奴婢一时口不择言,求老爷宽宥,日后定不再犯,求老爷宽宥。”

    若是往常,狄应挥挥衣袖,此等微末小事便不值一提。

    可今日,许是在青澜院外积存了不少火气,巧莺连番告饶,也未能让他的脸色好上半分。

    “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这等两面三刀的贱婢,本将军见得多了,”,狄应不着痕迹地推开秋云水,跨步至太师椅上坐下,居高临下睥睨着众人,“尔等可知本将军是如何处置这等人的?”

    秋云水心下一沉,打他吐出“本将军”三字时,便觉不妙。

    老爷此番前来,怕是另有目的。

    这股怒火,也不单单因巧莺一时之过而生。

    堂内无人敢答,狄应料准了,也不追问,兀自说道,“杖责二十,多嘴多舌的铰了舌头,识文断字的砍了指头,一应发卖到下等妓楼里去!”

    此言一出,堂内落针可闻。

    饶是原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文尝也不免倒吸一口凉气,绷紧了皮子,哪里还有心思关切巧莺的下场。

    巧莺此时已瘫倒在地,顷刻间,冷汗浸湿了大片脊背。

    “来人——”,狄应虎目凝视了众人几息,而后,一声高喝。

    话音未落,秋云水疾步走到下首,目光殷切,求情道,“老爷,巧莺性子欢脱,一时失言,顶撞了老爷,日后定不复今日之过,还望老爷宽宏大量,饶过她这次罢。”

    巧莺吁了口气,有夫人护着她,想来是有惊无险了。

    文尝却咂摸出几分酸涩,撇了撇嘴。

    往昔,若是秋云水求情,无论如何,狄应也会顾忌几分,给她留些颜面,今日却像铁了心的要惩治巧莺,扫了眼立于门外的几名壮实婆子,冷硬吩咐道,“拖下去,狠狠地打!”

    往昔,若是狄应执意为之,秋云水亦会审时度势,见好就收,自保为上,可这次竟像是拼了命也要保下巧莺,噗通一声,硬生生跪到了青石地面上,“巧莺今日之过皆因妾身一味顽宠,若老爷非要罚她,便先行治了妾身束下不严之过。”

    这一跪,简直跪在了巧莺心尖上,她不过一介下人,何德何能竟得夫人这般护佑?

    巧莺的心热了,文尝的心凉了,攥紧了袖口,咬牙切齿。

    而狄应再无法视而不见。

    “秋氏!莫以为老爷宠你就不知好歹任意妄为!老爷能将你捧上天,便能让你摔下地狱!还不快快退下?”

    谁知秋云水冥顽不灵,以头抢地,哭诉道,“自从妾身家破人亡那日起,孤苦无依,得老爷慈悲收留,妾身感念在心。可老爷不是妾身一个人的老爷,将军府亦非当年的秋宅,妾身时感浮萍无根,雨打飘零难自去。”说着便淌下两行泪来,“巧莺这丫头性灵聪慧,活泼又好动,虽不如旁的婢子恭顺,却无人如她一般贴心,旁人视妾身为主,她待妾身却如姊妹,有她相伴,妾身心安。”

    一席话说得情真意切,说得巧莺心魂剧颤,涕泪连连。

    “好好好,”,沉凝许久,狄应板着面孔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来,挥了挥手,遣退了行刑的婆子,“此事,我暂且不提。但有一问,巧莺你须如实说来,若敢欺瞒半分,定杀不饶!”

    “是”,巧莺慌忙回道。

    “你可是平昌肆阳县丰合乡人士?”

    “是”,巧莺呐呐道。

    “家中尚有父母及幼弟三人?”

    “······是”,有些迟疑,心想,老爷查了她的户籍?

    “你父亲乃是家中独子,对否?”

    “······是”,巧莺越发慌乱。

    “那你哪里来的姑母?哪里来的堂兄?”,正值巧莺心神不定,狄应一声大喝。

    巧莺当即被吓破了胆,忙不迭颤声回道,“奴婢······奴婢没有堂兄······”,话既说出了口,便收不回来,当脑子一转想明白了,已为时晚矣。

    秋云水本想暗自提点她一下,无奈狄应步步紧逼,如此情势,她动弹不得,默念道,看着机灵,不过会耍弄些小聪明罢了,到了这个地步才明白过来,晚了。

    如今她只能赌上一把,就赌巧莺的良心!

    狄应不给她回缓的余地,紧接着问道,“那日财源赌局门前,究竟是何人?说!”

    巧莺立时没了主意,微微抬起头,朝秋云水望去,只见秋云水伏在地上,两眼紧闭,一脸灰败,似是已经认命。

    心内一阵哀戚,巧莺啊巧莺,你太蠢了!

    若是实话实说,兴许能留一命,只是夫人的前途尽毁。

    尤氏死后,夫人当仁不让会被抬作正室,若是此时因她毁于一旦,即便事后夫人不忍杀她,她也会愧疚而死。

    若是眼下将此事扛了下来,虽性命难保,但夫人仁慈,定会好生照料她的家人。

    况且,夫人方才为了救她,不顾孺人之尊,当众下跪,数次求饶,这份恩情在前,让她怎么忍心背叛夫人?

    几番思量,巧莺已有定夺。

    无力地瘫倒在地,满目死寂绝望,似是穷途末路,认命般叹了口气,“他是奴婢的心上人······”,静默良久,缓缓道,“那日奴婢奉夫人之命出府遴选墨块,趁机与他相会,谁知于乡邻口中听说他近来迷上了露缘阁的一个狐媚子,奴婢气不过,想跟他说个清楚,知他好赌成性,又常去财源赌局,便去那儿寻他,果真被奴婢寻到了,谁知说了两句便争吵起来,他恬不知耻,往常跟奴婢伸手要银子时就会腆着脸喊好姐姐,奴婢一时嘴快,骂他不顾姐弟情分,不料却被老爷撞个正着······”,说到此处,巧莺惨淡地笑了笑,“奴婢私通外男,自知该死,只是府中无人知晓此事,奴婢怕夫人斥责,也不敢同她说道,本打算寻个时机求夫人放奴婢出府,好跟情郎双宿双飞,谁知他是个没心肝的,奴婢只怪自己眼拙。如今,只求老爷赐奴婢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