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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旎旎,我斜倚在凉亭的柱子上,月白色百褶如意裙的裙摆被微风吹拂的沙沙作响。
我睁开混沌的双眼,轻轻的揉了揉,伸了个懒腰。
不知何时就睡了过去,天虽为六月,却热的不像样子。睡前看的书也七零八落的散在地上。
丫环采怜头枕在我身旁的椅子上睡得正香,另一个丫环采荷倒在采怜的肩头,呼吸也很沉重。
我起身捡起我的书,这一动,采怜就先醒了。她慌忙说“小姐……”还未说别的,就露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又似努力的忍住笑意,并使劲用胳膊肘捅采荷,采荷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到我的一瞬间,脸立刻憋得胀红了。我有点瘟怒:“怎么了?”两个人支支吾吾的不肯说话。我没了耐心,摆了摆手,朝我的闺房茗佩居缓缓走去。
石头小路上落满了茉莉花瓣,夕阳西下,为花瓣镀上一层金黄,满目绚丽。
我脚上的金丝绣珠兰花绣鞋踏在花瓣铺的石头上没有一点声音。
石头尽头,荷花池,这是我最喜欢的地方,此时,所有的夕阳余光全都不留一丝的铺在荷花池里,池里的荷花,荷叶,还有那一池的清水,金碧辉煌。似乎这一切都是金雕玉琢。
我站在池边,心中说不出的激动,为自己可以看见这样的景色而暗自庆幸。
“三妹好雅兴!三妹你?!”远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是我的二哥云如陌,他由远及近,看清我的一瞬间,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狂笑不止,直到仰倒到地上。他的身边站着我的大哥云南箫,他脸色严峻,看了看我,做了一个奇怪的表情,然后淡淡的问道:“篱儿,你的脸怎么了?”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采怜和采荷的表情,分明是想笑我脸上有东西!
我慌忙跑到荷花池边,将自己的脸凑到池上,那一瞬间,我几乎没有栽倒在荷花池中。
只见我的脸上不知道被谁画的乱七八糟,前额上有墨水画得一个“王”字,嘴边画着几道胡子,脸蛋上画着大大的“叉”。
我一时间又羞又恼,抬头看着采荷和采怜,她们两个被我看得心虚不已,垂手低眉。我的眼泪几乎在一瞬间就要流出来。
“哟——,三妹你化的妆好特别哟!”在朵朵茉莉花的间隙,探出一个人影,是我的二姐云沐旌,她喜笑颜开,走到我的面前,让我来不及洗掉脸上的污渍。她凑到我的脸前,我突然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香味,却说不出是什么的香味,她的眉描的又粗又长,一双丹凤眼眼尾上翘,无比的妖媚,那一瞬间,我以为我看见了一只狐狸。
我吓得一缩,低下了眉。
她嘲弄的笑了笑,起身走到云南箫的身旁,挽起他的手说:“哥哥,你说三妹的脸有没有趣?”然后撒娇的一扭。
“你说有趣么?”云南箫冷冷的问。
云沐旌感觉到了云南箫的冷淡,身子抖了一下,没有说话。
“云沐旌,看你有没有大姐的样子?!”云南箫看了云沐旌一眼,然后转头看向了我。
我看着云沐旌,思索着这是第几次捉弄我了,想了想好像每天她都会变着法儿折磨我,不禁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苦笑,却突然想掉眼泪。
“哥哥……你!”云沐旌看着云南箫,好像没想到云南箫会为我说话,一脸的委屈。又转头狠狠地瞪着我,冷哼了一声,负气的一跺脚,转身离开了。
我转过头去,用手将池中的水捧到脸上,那一瞬间,我的眼泪也随之流出,手中的污水顺着指头流了下去,滴到清澈的池水中瞬间就消失不见了。我的眼睛涩涩的,我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转过头去,就看见,在层层叠叠的茉莉花作为背景的云南箫,他站在青石板路上,呆呆的看着我,眼里面有我不曾看见过的东西。
他走上前,伸手从怀里取出手帕,递给我,我轻轻的接过,然后静静的看着他消失在朵朵的茉莉花里。
是夜。
屋子里黯淡无光,静得出奇。
我倚在红木雕牡丹花的炕桌上,头痛欲裂。
桌上的金漆铜制仙鹤烛台,鹤首与鹤尾上的红烛燃烧着,偶尔发出“啪啪!”的声响,在安静的本就不大的小厅里分外响亮。烛光忽明忽暗,在小厅里投下摇曳不定的影子。
缓缓的,烛光暗淡了下来。站在我身边的芊梨走上前去,从头上取出一支雕刻着海棠花的银簪,轻轻拨了拨,烛光忽的又明亮了起来,跳跃在小厅里每个人的脸上。
采荷和采怜跪在炕下,东倒西歪,昏昏欲睡。
她们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而我,也已经默不作声一个时辰了。
芊梨将桌上凉透了的茶水端了下去,不多时,又端上来一杯热气腾腾的花茶。她轻轻的放到我面前,小声的说:“小姐已经一个时辰没有说话了,晚饭也没吃,不如让黄鹂和翠柳把晚饭端上来吧?”
我抬头看了看芊梨,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舒服的微笑,低着眉没有看我。我知道,她虽然是劝我吃饭,其实是想打破僵局,给采荷和采怜一个说话的机会。
果然,两人如梦初醒,采荷感激的看了一眼芊梨,直起上身,双膝跪行到我面前,抱住我的腿,瞬间泪如雨下:“小姐,小姐您千万别不高兴,奴婢惹您生气您就骂我们,罚我们,千万不要憋在心里不吃饭,您这样我们做下人的心里难受啊!”
采怜也反应过来,急忙像采荷一样跪行抱住我的另一条腿,声泪俱下:“奴婢们对小姐忠心耿耿,天地可鉴。求小姐顾忌身体。”
我冷冷的看着她们,芊梨看了我一眼,转头厉声说道:“忠心?如果你们对小姐忠心,为何今天看见小姐脸上被画的不成样子的时候,谁也没说?!”
采荷和采怜愣了一下,显然知道自己的过错,只是没有想到我会如此介意。
不过多时,采荷先反应过来,立刻泪流成河,抓紧我的手又增加了些力道:“小姐您听我说,今天我们看见二小姐画你脸的时候,她威胁我们说,如果告诉你,她就,她就……”采荷顿了顿,胀红的脸上浮现出羞涩、恼怒等奇怪的神情,然后才小声的说出了不堪的几个字:“她就把我们拉出去配,配牛。”一旁的黄鹂和翠柳几乎是同时“嗤”的一声笑作一团,采怜狠狠的瞪了她们一眼,两人只好极力忍住笑意。
“这么说?”我突然冷冷的笑了起来,“是二小姐在我的脸上画的东西了?”
我清楚的看到采荷和采怜狠狠的打了一个寒战。采荷的表情十分痛苦,似乎看见了自己将被配牛的样子。
采怜倒是淡定,她仰着头,真诚的看着我,脸上是未干的泪痕,这样看着,倒有几分姿色。
“小姐怎会不知?二小姐娇纵蛮横,说一不二,又心狠手辣,我们做下人的,如果不听她的话,她必然会记恨在心。到那时,恐怕小姐见到的,便是我们下贱的尸体了吧?”采怜看着我,镇定自若的说。
这话一出,一屋子人一句话也没有,安静的吓人,好似容不下一丝气息。
我也看着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她哪来的勇气会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这分明是指责我身份低微,连累她们做下人的都要与人低声下气,被人玩弄欺负。
静了一会儿,我淡淡的挥手:“既然我为主让你们这样委屈,那从今以后,你们就不用服侍我了。”
地上的两人突然瞪大眼睛看着我,不敢相信我说出口的话。
许久才缓过神来,对我哭诉着叫我念及旧情。我被她们吵得烦了,不耐烦的说:“自然不是夺你们饭碗,去下堂洗洗衣服,做做饭吧。”挥了挥手,叫黄鹂和翠柳把他们拉了下去。
我看着被拉下去的两人,突然觉得眼睛干涩,好想有点什么滋润一下。
“小姐,其实,这样的事也不止一次了,怎么这次……”芊梨站在一边面无表情,话说到一半就住了嘴。
我依旧倚在炕桌上,手撑着头,缓缓的说道:“我又怎么忍心?她们从小与我一起长大。采荷快言快语,不善思考,采怜机警过人,心思缜密,自命不凡。两人又不甘只做丫环,时刻想飞上枝头为凤凰,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当亲信日后必会招来祸患,让她们去下堂也不是个坏去处。”我说完,才意识到,不知何时,我早已泪流满面。
芊梨点点头:“小姐想得对,只是不知她们是否会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