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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树林中连一丝风声都没有,只有一阵悉悉索索的,人踩在草地上的声音慢慢传来,不一会儿,就看到一个人背着手,从浓密的林中走了出来。
我和轻寒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皇……皇上……”
他看着裴元灏,一时间脸上血色尽褪,苍白如纸,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裴元灏,他居然还守在这里?!
我和轻寒在下面至少耽搁了一个月,这么长的时间,那么高的山崖掉下去,正常人所能想的都是必死无疑,就算侥幸逃生,他们不是也应该去下游找我们,为什么——
裴元灏的脸上浮着淡淡的,和阳光炙热温度完全相反的冷笑,那样的笑容没有丝毫善意,只是一个人看着自己手里的蚯蚓,下一刻就可以完全的掐死我们。
“……皇上。”
“爱卿可还安好?”
“……”
轻寒没说话,牵着我的那只手完全冰冷了。
“没想到爱卿居然如此幸运,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也是毫发无损,朕心甚慰。”
“……”
“爱卿是否觉得奇怪,为何朕还会在这里?”
“……”
“因为朕的人马在下游,看到了申啸昆。”
我和轻寒一惊——难道,申啸昆已经被抓,已经被杀了?
不对,我立刻回过神来,刚刚他说的是,他的人马在下游看到了申啸昆,并没有说抓住了申啸昆,他现在应该是没事的。只是——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睛也看向了我,仿佛一个无底的深潭,要将人完全的陷进去,再难见天日,“其实,要抓住他也并非难事,但朕却担心,如果只顾着抓他,恐怕就要错失两位爱卿了。所以——”
所以,他放弃了申啸昆,从下游赶了回来。
听到这里,我只觉得胸口一阵憋闷,好像一头被人抓进了牢笼的动物,不管怎么冲撞挣扎,也再难挣脱,呼吸和心跳,都已经快要不属于自己。
这个时候,他的身后响起了一阵沉重的马蹄声,定睛一看,却是闻凤析等人率领着兵马急急的跟了上来,身后扬起的阵阵烟尘遮天蔽日,那些人的脸上犹带倦容,但都不敢懈怠,只是孙靖飞带着人冲出来的时候,一看到我和轻寒,脸上露出了一丝近乎沉重的惋惜。
身后也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裴元珍跑了上来。
她的脸上泪痕未干,显得十分狼狈,一上来就对裴元灏说道:“皇兄,不要放他们,他们——”
她的话未说完,裴元灏已经一抬手,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
然后,他看着我们,单薄的唇角微微勾起一点,那完全称不上良善的笑意中透着说不出的冷意,慢慢的向我们走了一步。
随着他那一步,闻凤析的人马已经围了上来,将我们所有的路都截断了。
这一刻,我的心也沉了下去。
真的,不行吗?
每一次,我以为用生命做代价可以换来自由,换来自己想要的生活,甚至——换来自己的感情,可到底,却只是一场空。
终究,还是逃不过这个男人的五指山?
想到这里,我的心中蓦地腾起了一股业火,恨不得毁灭一切的火焰熊熊燃烧着,满满的毒一般的恨意溢满了整个胸膛。
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为什么,我就是逃不开他,难道我真的一辈子,都要被他这样桎梏!?
我和轻寒牵在一起的手都下意识的用力,几乎能听到指骨咯咯作响的声音,我被他捏得很痛,可再痛,也不想放开,甚至恨不得就这样一直痛下去,只要不和他分开,哪怕就此融入彼此的血肉,痛入骨髓,也无怨无悔!
我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而他也正看向我。
那双澄清的眼睛里还是只有我,却坚定得没有一丝闪烁,朝我点了点头:“不要怕。”
“……嗯!”
得到我的笃定,他似乎也更加镇定了一些,抬起头来看着裴元灏,后者的脸上已蒙上了一层阴霾,他咬了咬牙,上前一步:“皇上,微臣——”
他的话没说完,裴元灏已经打断了他:“刘爱卿,你要说什么,朕已经知道了。”
“……”
“不过,在你开口之前,先看看这个。”
说完,他一抬手,身后的长随立刻低着头上前,奉上了一个卷轴。
我一眼就认出来,是之前还在拒马河谷,申恭矣叛乱之前,从京城送来了那份八百里加急。
不知为什么,一看到那份卷轴,我的心立刻变得不安起来。
之前这份卷轴里的内容就一直没有露白,虽然申恭矣表面上说的是太上皇已经醒了,将了裴元灏一军,但后来那个老道士的出现就已经证明,裴冀根本没有醒。那自然是申恭矣撒了一个并不高明的谎。
那么,这一份八百里加急的内容到底是——
那长随已经将卷轴送到了轻寒的面前,他眉间微蹙,像是也有些不安和犹豫,沉默了一下,终于伸出手去接过那卷轴,展开一看。
顿时,他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我在旁边一看他的样子,忙轻声道:“轻寒?”
“……”
“轻寒,怎么了?”
“……”
“出什么事了?轻寒!”
他没有说话,只是手一用力,将卷轴揉成了一团。我只觉得心里那团阴影越来越大,心跳也越来越乱,想要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手,却感觉到一道锋利得好像要砍断我手腕的目光看了过来。
我的心里一悸,抬起头来,却见裴元灏还是一脸冷静得近乎冷酷的表情,看着轻寒道:“你可看明白了?”
“……”
感觉到轻寒在发抖,过了好一会儿,咬着牙:“微臣,明白了。”
“轻寒!”
我下意识的喊着他的名字,这个时候轻寒慢慢的转过头来看着我,眼中仿佛有许许多多的矛盾在冲突着,又好像空洞得吓人:“轻……青婴……,江南的六省,发生民变了。”
“什么?!”我愕然大惊,瞠目结舌的看着他。
江南六省,发生民变?
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
就在这时,裴元灏的身后走出了几个熟悉的身影,是常晴带着水秀他们几个过来了,她虽然还是自持,但一见我还活着,眼睛都有些发红的:“青婴,你没事!”
“……皇后,娘娘。”
我木讷讷的看着她,常晴走过来,握着我的胳膊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确定我没受什么伤,才松了口气一般:“你,你吓坏本宫了。”
我说不出话来。
再见到他们每个人都安然无恙,我本该是庆幸而愉悦的,可现在轻寒的样子已经让我整个人都跌入了谷底一般,再也没有办法去多想。倒是常晴,看了看轻寒手里的卷轴,又看了我一眼,明白过来。
她低声在我耳边道:“南方这一次,出大事了。”
民变……的确是大事。
“六省的数个州县太守,反抗的都已经被杀,还有一些,投降。”
“……”
“现在,江南六省已经——”
虽然一直沉浸在心中的阴霾里,可听到常晴的话,我还是忍不住一阵心惊。
她的话没说完,但我已经完全明白过来。现在的江南六省,已经完全脱离了朝廷,沦为叛逆分子的势力范围之内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
且不说江南对于整个天朝的重要性,单是这几年裴元灏对于江南的重视,更加重了对那边的控制,怎么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发生民变,并且一举夺下南方六省!
这简直匪夷所思!
这时,我突然想起了在谷底的山洞里,申啸昆对我说的那些话——他说,申恭矣是被人怂恿,并且得到了一些帮助,才会兴起反叛的念头,而那些人派来传信的人,又是南方的口音,难道说——
这一次在江南发动民变的,就是跟申恭矣秘密联络,怂恿他谋反的那些人?!
我突然明白过来!
那些人怂恿申恭矣造反,之前我就一直怀疑,一个人的行事都是由最根本的利益所驱使,而申恭矣并不想好好治理江南,他不过是要得到更大的利益,所以即使他谋反成功,也不会对江南实行宽松政策,那样对于南方的势力来说,根本就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可现在我知道了,从一开始,他们就根本没有想要申恭矣成功。
以裴元灏的心机手段,申恭矣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但却能给他造成很大的麻烦,而在申恭矣谋反,在朝中兴风作浪的这段时间,裴元灏也不得不放松对江南的控制,而将全身心的精力都投入到打这头老虎的计划中。
所以,江南的民变,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可是,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是谁在幕后操纵了这一切?
这样深的心机,这样步步为营的盘算,连裴元灏都被算进去了。
想到这里,我不由的一头冷汗,颤抖着抬起头来,就看见裴元灏那张脸隐匿在树荫下,有些阴晴不定,只有那双精亮的眼睛看着我,像是狩猎的野兽,正盯着自己的猎物。
然后,他开口,却是对轻寒道:“刘爱卿,这件事,朕还想跟你们师徒好好商议。”
“……”
“既然你没事,随朕回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