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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下一刻,他的神情还是慢慢变得严肃了起来。
他说道:“你——你跟他,谈得,怎么样了?”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下意识的笑了一下:“很好啊。”
刚说完这句话,我就后悔了。
他就算用脚后跟去想,我跟裴元灏见面,于公于私,怎么谈都不可能谈得“很好”。
他看着我,目光微微的闪烁了一下。
我自己也气短,低下头去避开了他的目光,而他也没有追问,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我终于抬起头来轻轻的说道:“我跟他,其实本来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之前他问过我京城的事情,还有一些没来得及详说的事,我都跟他交代一下。但有一件事——”
“怎么了?”
我想了想,然后说道:“他,他想要见魏宁远。”
“魏宁远?”他愣了一下,低头想了一会儿似乎才想起这个人来,立刻说道:“你把,你把申啸昆的事也告诉他了?”
“嗯。”
“为什么?”
“就算现在不告诉他,这件事也不可能瞒得过他。毕竟扬州是赵二哥在申啸昆的帮助下才拿下的,这件事闻凤析不可能瞒而不报,他知道是迟早的事。”
刘轻寒微微蹙起了眉头,想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但还是忧心忡忡的说道:“告诉他,其实不是一件大事,我只是担心——当年在拒马河谷,申家犯的是罪无可赦的谋逆之罪,已经被灭了门,现在皇帝知道申啸昆的下落,会不会给他带来危险。”
我说道:“我其实也有这个担心,所以跟他说了很久。但我想,不管怎么样,现在扬州一地都是咱们的人和他在守着,皇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自毁长城。”
他点头,又道:“我只是担心以后。”
“……”
“不论如何,我们一定要帮申啸昆想一个万全之策,他不能因为帮助我们去打下扬州,反倒受了我们的牵连。”
他说着,深深的皱起了眉头,在烛火的映照下,那几道悬针纹更显得深刻。
我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而他在凝神思索了许久之后,终于像是感觉到了我的目光,抬起头来看着我:“你,你在看什么?”
我嘴角含笑:“我在回忆当初拒马河谷发生的那些事。”
“……”
“如果不是因为我亲身经历过,亲眼见到过,我一定以为那是一场梦。”
听见我这样几乎玩笑的口吻,他的神情也终于慢慢的平缓了一些下来,道:“为什么?”
我笑道:“看你现在为申啸昆忧心忡忡,谁能想得到,当初你们两在那条河里,气势汹汹的,他要杀你了,你也要杀了他。”
听到我的话,他的目光也微微闪烁了一下,好像也想起了那个时候的事,只是,当时的以命相搏,在这个时候变得遥远了,那些恐惧,挣扎,搏杀,一切都已经被尘封在了记忆深处,所能真切感受的,仿佛还是一些温柔的情感。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轻笑了一声:“说起来,其实我跟他,哪有什么深仇大恨。”
“……”
“他,不过是背负着愚孝的重担,不能自已,而我,我只是不想让他伤到——”
我看着他:“什么?”
在我的目光专注的注视下,他自己好像也有一点脸红,轻轻的摆了摆手指头,好像想要把这个话题丢开:“也没什么。”
我微笑着看着他,也不说话。
不过,他安静了一会儿之后,却又像是隐隐的感觉到了什么,眉心又一次蹙了起来:“可是,你告诉他申啸昆的事,为什么他要见的是魏宁远?”
“……”
“他应该要见申啸昆啊。”
“……”
看来,他要骗我是举手之劳,我要瞒过他,还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说道:“因为,他也有一些事情,过去的事情,要问魏宁远。”
“过去的事情?什么事?”
他越问越深,我也越来越踌躇——其实,我让他不要骗我,相对而言,我也不该骗他。其实,我又何尝愿意骗他,可这件事——不论如何,我都不敢在还没有把真相弄清的时候就告诉他,不仅会让现在的事态变得更加的复杂,更要紧的是,会乱他的心!
我说道:“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他又看了我一眼。
其实,两个人走到现在,有的时候就跟一个人一样,常常是我说了前半句,他的眼神已经透出了后半句的情绪,而他做一件事,我也几乎都能明白他要的目的是什么,所以,说出这句话,和看到他的眼神,我自己也明白,他肯定知道,我有事情瞒着他。
幸好,他并没有深究下去,只是笑了一下:“那好。”
就这样,仿佛是过关了。
可我的心情却并没有真的放松,就算他现在不追问我,等到了那一天,到底事实真相是什么,他又会有怎样的情绪,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未知的,更让人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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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似乎大家的情绪都不怎么高,晚上没有摆宴,侯府里的仆人将饭食送到了各人的房间里,我和轻寒一起勉强吃了一点东西,之后,他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我起得很早,早饭还没吃,就去了妙言那里。
进门的时候,她正两手托腮,看着桌上的碗碟发愣,一直到我走到她面前了,才惊觉过来:“吓,娘?你怎么来了?”
我笑道:“娘不能来看看你啊?”
“不是,当然不是。”
她说着,原本的惊慌就变成了局促,而我自自然然的坐下来,看着她桌上那些香气扑鼻的饭食,微笑着说道:“正好娘没有吃早饭,过来跟你一起吃,好不好?”
“当然,好啦。”
她又像是高兴,但仍旧是局促的,我知道,她对刘轻寒的事,应该已经释怀了,可是面对我们,肯定还是会有不好意思,会有尴尬的感觉。
我只是不希望这种情绪,影响到我们母女的感情。
服侍她的侍女给我们摆上了碗筷,可我却看见,除了我们两个人的,她又放了一副碗筷在对面。
我愣了一下,妙言也说道:“多了。”
这时,一个带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总不能让朕用手吃饭吧?”
我的眉头不由的一蹙,而妙言转过头去,立刻起身:“父皇!”
我扶着桌沿站起身来,转头就看见裴元灏慢慢的从外面走了进来。不知道是因为晨光的缘故,还是他的心情使然,昨天见他时那一身的阴霾这个时候被一扫而空,脸上是淡淡的,温和的笑容。
我说道:“民女拜见皇帝陛下。”
我对着我抬了一下手,并不多说什么,便走到我的对面坐下,看见我和妙言都还站着,笑道:“都站着吃饭吗?”
我们两对视了一眼,无声的坐了下来。
他对妙言说道:“这些日子,父皇和你娘都是各忙各的,没能多陪你,难得今天上午朕没什么事,咱们倒是可以坐下来吃一顿饭。”
妙言的眼睛都亮了,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轻轻的道:“谢父皇。”
她现在的态度和脾气,比起过去在金陵,甚至刚刚进宫的时候都已经沉稳了很多,想来也是常晴他们教导的结果,这样——的确是一个合格的公主的模样了,却少了些孩子的童贞和率直,裴元灏自己大概也明白,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带着一点惋惜,也是一点感慨的口吻:“朕的妙言,真的长大了。”
我坐在旁边,微蹙着眉头不说话。
我是真的没想到,他会来。
其实,三个人坐下来吃一顿饭,不是什么大事,但——
我的心里正纠结着,他已经拿起筷子:“吃东西吧。”
我也无话可说,便和妙言一起吃了起来。
虽然饭桌上都是素斋不见荤腥,可妙言这里仍旧是准备了一碟香气扑鼻的香葱炒鸡蛋,炒得金黄发亮,甚是诱人,裴元灏夹了一筷子到她碗里,柔声道:“多吃一点。”
妙言捧着碗:“谢父皇。”
他微笑着,又夹了一筷子,却是放到了我的碗里。
我微微一怔,抬头看着他:“陛下——”
“嘘!”
他立刻竖起筷子在唇上,道:“别声张。”
“可是——”
“朕看你憔悴了不少,现在大家都要斋戒茹素,你就吃一点这个,算补补身吧。”
他都已经这样说了,我断然是不可能把菜再从碗里拨出去的,可看着妙言嘴里咬着筷子,脸上浮现出了一点欣喜的神情望着我们,这一块炒鸡蛋,我却实在难以下咽。
我想了想,还是将那炒鸡蛋夹给了妙言。
他的神情顿时一黯。
我低着头说道:“皇帝陛下垂怜,但民女不能坏了规矩。再说,侯府的膳食也并不寡淡,民女的身体是无碍的。”
我料想着他也不会为了小小的一筷子炒鸡蛋跟我过不去,果然,他淡淡的笑了一下,便不再说什么了。
我也松了口气。
可是下一刻,那一块炒鸡蛋又给夹回了我碗里。
我愣了一下,抬眼看着妙言,她睁大眼睛说道:“父皇夹给娘的,娘你就吃了嘛!”